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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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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才亮闻初颜就出门了,沈子钦的车停在距离房子大概两三百米的地方。

    深冬早晨的气温低的过分,湿润的晨雾夹杂在冰冷的空气中,她被冻的有些吃不消,即便只有没多少的距离,她还是拎着一些几个馒头和牛奶一路小跑至沈子钦的车前,以抵挡寒意。

    沈子钦看上去还有点没睡醒的样子,双手搁在方向盘上,双眼微阖。

    她把馒头递给他,“吃了吗,给。”

    “嗯。”他又发动车子。

    遥山公墓在郊区的另一端,一路上开始的时候两人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到了后来,可能是因为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反而变得沉默。

    陆茜的墓在半山腰往上的地方,他们到达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但雾气还未全部散去,车子沿着公路开了一会儿就不能再往上开了,沈子钦从车后箱里拿出一捧白菊,上面居然还有零星露水,想来是今天一早他就去买的。

    两人沿着不算窄的山路往上,好在这座山丘比较矮,二三十分钟后便看见了一排墓碑。

    陆茜的墓碑还是比较好找的,她的身后事是由费祁负责的,一切都很妥当。被开辟出单独一块墓地来,墓碑被一圈铁灰色的栅栏圈起,就连底下的小草都长势很好,甚至开出了小小的不知名的野花。

    这是一块双人墓穴,旁边还有一块碑同她的并肩而立,只是上面的字还是红色的。

    照片上的她恬静的微笑,嘴角两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黑色的长发及腰,一切都还是当初的样子。

    沈子钦将花束放在她的墓前,而那上面也摆放着一些看起来还很新鲜的贡品,一看便知是有人长期不间断的在照料这块墓地。

    闻初颜像是料到这些似的,没有表现出一丁点惊讶和诧异,她从包里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甜点,“你最喜欢的凤梨酥。”

    “好久没有运动了,今天才爬了这么一会儿山就觉得累,好像以前的那点精气神全不在了,”她就地坐在了墓前,就这样跟照片里的女孩平视,“你会不会怪我一直没来看你呢。”

    “其实我不是怕来看你,我是怕面对我自己。”

    “可惜你不喜欢喝酒,不然我觉得现在我们要是能一起喝一杯也是很好的。”

    自嘲般的笑容掠过嘴角,“喂,你就这么一走了之,是不是把我们这十几年的交情当做空气了啊。”

    “我们不是说好要当一辈子的难姐难妹吗,以后也要一起互相照顾,不是说好的吗?再难熬的事也会过去,你是不是真的计较那些,如果你活着,”她在这山林间的语气似乎是飘渺的,“只要你活着,我一辈子也不可能说出口的,你究竟是为什么这样做?”

    ……

    沈子钦不知何时已经远离了这一方小小天地,留给她相对自由的空间。他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盯着她的背影,那坐着缩成一团的身体,抱着双膝,对着那张照片喃喃不知说些什么的她,他很闷。

    陆茜出事的时候他也是最早到达现场的那几个人之一,她是一氧化碳中毒,一家三口谁也没有幸免于难,统统抢救失败。

    他们几个一路跟着救护车来到医院,费祁也是懵了,脚上还踩着一双拖鞋,外衣也穿反了,闻初颜也是,整个人都像是被吓傻了,瑟瑟发抖,眼泪止不住的流,他自己也是,六神无主。

    他勉强算是最冷静的那个,但还是坐不下来,只好在外面踱步。

    漫长的等待后,传来的却是坏消息。

    费祁发出一声暴喝,拳头打在了消防栓的玻璃上,顷刻间玻璃凹进去一块,蜘蛛网般的缝隙带着血迹。

    这巨大的冲击使得每个人都魂不守舍,他们都是第一次如此直面身边人的离世,理智也荡然无存。

    而一切就是从那时拉开了序幕。

    陆茜的生父不详,从小就是跟着母亲过,后来母亲改嫁至现在这个男人,两人并未再生子,然而,她的母亲似乎也没有跟以前的亲戚朋友联系了,而继父这边的亲友竟然也寥寥无几。

    身后事像是理所应当的被费祁承担下来,那些日子里的他,连沈子钦都颇有些感慨和同情,他沉默寡言把所有都安排好,守灵也是一个人守,在闻初颜提出要轮流来替他时,他只淡淡的说:“她有我就可以了。”

    在沉默中井井有条的处理着那些杂事,包括墓地的选址,那时的费祁的生意已经走上正轨,正处在巅峰期之前的冲刺阶段。他却说自己在遥山已买了这块不能说是贵的墓穴,陆茜下葬的同时,他也在一旁的墓碑上叫人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日秋风飒飒,没有阳光,亦没有云彩,整个天空像被一个巨大的布帘遮住了颜色,老天无声的俯视着这群人。

    但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警方做例行检查的时候在陆茜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封遗书,上面言简意赅的表明了这次的事故是由她策划的。

    纸上只字未提她为什么选择做这样的傻事,甚至没有留给任何人一句遗言,这张单薄的纸与其说是一封遗书,倒不如把它当成一份认罪书。

    她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在清晨尚未到来的时分,拧开了煤气罐子,又是怎样锁住了房门和窗户,再不会有人知道。

    与此同时,还有一本日记本被搜罗了出来。

    闻初颜在警局看到那个日记本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那天蓝色的封面上涂鸦着一只黑白的兔子,就算不翻开来她也知道里面凌乱的记载着每天发生的事。

    这是她的日记本。

    在这之前,这本本子已经失踪了好久,在上大学前她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也许只是潦草的几笔,但一定会写,有一天晚上她怎么也找不到这本本子,还以为是被闻陌陌偷走了,于是板着脸让闻陌陌交出它来。

    闻陌陌有些不以为然的说:“什么本子啊,我都不进你房间的。”

    虽然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但那表情看上去不像是在作假,而且从那晚到今天自己一直没离开过家,闻陌陌不具备作案时间。

    所以她只当是那本子自动消失了,可能过两天就能找到了。

    再后来她上大学了,就也把遗失这个日记本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事实证明这本子不是消失了,而是被陆茜偷偷拿走了。

    回想起来,高考完的那个暑假,陆茜常常上她家来,两个人关在她的小房间里窃窃私语着,也许她就是在那时候拿了她的日记本。

    这是再坏不过的结果了,因为本子上有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少女心事,包括最好的朋友陆茜。那里面是她对费祁的那些小心思和不敢言说的爱慕,甚至还有几张他的素描。

    她坐在警察局里麻木的一遍又一遍澄清彼此是要好的闺蜜关系,到后来,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了,自己是不是那个嫉妒着好朋友,暗恋着好朋友的男朋友,觊觎着对方感情的人了。

    后来证据不足,而且当事人俱已身亡,这个案件就那样不了了之了。

    这件事不知怎么的还传到了学校,走路吃饭都有人对着她嘀咕,声音又很小,她如芒刺在背,终日过的都浑浑噩噩。

    她跟陆茜都在本市的大学里念书,倒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住校。

    而自从陆茜走了以后,同宿舍的剩下两人怕触霉头也不想见到她都纷纷失踪了,她躺在床上,看着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陆茜的水杯和书籍,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试图去找费祁解释,但他连见都不肯见自己一面。

    即使见到了,他看她的眼神变得冰冷而不屑,好像她是一个什么让他感到厌恶的东西。

    后来她就病了,病到直接休学。那病像是猛兽,一下子席卷了她所有的生命力,有几次沈子钦去看她,她的脸白成了一张纸,他就在她耳边威胁她,“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敢自暴自弃,我就去杀了费祁给你陪葬。”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她缠绵病榻很久,才一点一点的活过来。

    才好没多久,她又去找费祁,他不肯见她,她就在门口等,等啊等啊,等到日暮西下,等到大雨淋遍,他还是不肯见她。

    她直接昏了过去。

    --

    “你偷走了我的本子,却忘记给我一个答案。”闻初颜一撑地,站起来,“现在答案我也不想知道了,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想当你的哥哥。”

    沉默的女孩始终带笑温柔的凝视着她,时过境迁,她永远都不能再回应她,但她愿意相信,陆茜对她从无恶意。

    这是对友情的信任,她终于能坦荡的见她。

    下山的时候沈子钦才问了句,“还好吧?”

    闻初颜点点头,“很轻松,我觉得我没有来错。”

    “每个人都要向前看,”他稍稍思忖,说给自己,说给她,“人生太短了。”

    窗外飞速流走的景色将她重新拉回了现实的生活,她后知后觉想起他要出国的事,“你明天就走吗?”

    “明天傍晚的飞机。”

    “哦,早去早回。”

    “……”

    “等下我请你吃饭啊。”

    “这还差不多。”

    闻初颜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承诺,请沈子钦吃饭,而且不是麻辣烫,她挺骄傲的说:“是不是很感动啊?”

    他嘴角抽搐,一本正经的说:“很感动,欠了这么多年的债今天才还。”

    她从车上下来之前对他说:“过年等我短信!”

    说罢就跑走了。

    沈子钦一直等到她的背影都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才驱车离去,夜色降临,他的双眼染上一层不知名的光彩。

    闻初颜打开房门一片黑蒙蒙的,正奇怪怎么王妈连灯都没开,然后去摸索墙上的开关,一边脱鞋,摸来摸去发现不对劲,直到她摸到一个硬邦邦的泛热的东西。

    “摸够没有?”那上面微微震动似乎是从胸腔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