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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晓得今日来此,难保会见到程瑞如,但嫣然自觉是个光明正大的人,即便见到也不担心他说什么。此刻见程瑞如把自己说过的话又说回来,嫣然并没瞧他,而是跨进门里:“既知道男女有别,要分内外,怎不晓得回避?况且我受主人吩咐前来探望我家姑爷,哪里去不得?”
程瑞如自认嘴皮子利索,可是没想到嫣然的嘴皮子比自己还利索,眼立即瞪起来。石安的小厮已经听见从屋里走出,瞧见程瑞如这样,忙上前打圆场:“程小哥,多谢你帮忙开门了!”
小厮既打着圆场,程瑞如也秉承好男不和女斗,对嫣然瞪了一眼就离开。小厮对嫣然呵呵一笑:“程小哥脾气急了些,人是个好人!”
嫣然心里腹诽一下,并没接话而是问:“姑爷在吗?老夫人遣我来问姑爷的安,给姑爷拜年!”说着嫣然往这院子瞧了瞧,自从曾之贤遣嫣然送了话过来,石安也没那么执拗,这屋门口也挂了帘子,院子也修补了下,不再像上次一样破破烂烂。
“我们爷在呢,不过只有一间屋,不好请你进去坐!”小厮嘴里说着,就去檐下搬了椅子过来,又进屋去倒茶,嫣然坐下后继续打量,想着把程瑞如气走了,嫣然不由勾唇一笑,活该,谁让他不晓得分了内外。
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嫣然以为是程瑞如回来,抬头去看,却见容畦走了进来。容畦手里还拎着东西,嘴里在叫:“石大哥,今儿运气好,得了支烤鸭,等会儿一起来打牙祭!”
话犹未了,容畦就瞧见嫣然坐在那里,新年大节的,嫣然穿戴的比往常要好,她今年已经十四,身形已经渐渐窈窕,显出少女身形来。远远望去,已是个美人样子。
容畦不料院里竟坐了这么个眼生美人,忙转过身去,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位姑娘可是来寻人的,我先出去一下!”说着容畦就要往外走,小厮已经端着茶出来,见容畦要走就忙叫住他:“容小哥,不必回避,这是我们亲家老夫人打发来的人,上回你也见过的!”
容畦这才转身,仔细往嫣然身上瞧去,已经认出嫣然,忙对嫣然笑道:“原来是郑大姑娘,这些日子,多谢郑三叔三婶的照顾!”嫣然也站起身,对容畦道个万福:“我听我爹娘说了,只是我们在那住着,周围邻居太多,有时难免人多口杂,说一些不好听的话!”
“这我也明白,郑大姑娘放心,我会和程哥说,以后少去的!”容畦已经知道昨日嫣然和程瑞如的争执,这话也有代程瑞如道歉之意。没想到容畦瞧着比程瑞如要小那么多,比他礼貌周到多了。嫣然心里思忖,见石安从屋里走出,忙上前给石安行礼问安,又把备的东西送上,除了那双鞋外,还有一些吃食。
石安命小厮收了,也就问下曾家诸人的安,嫣然正要告辞时,门从外面哐啷一声被推开,曾之庆的声音已经传来:“小石,你还在家用功呢,快来快来,我们出去玩……”玩字还在喉咙里,曾之庆就看着嫣然,口有些发吃:“嫣然,你怎么在这?”
不等嫣然回答,曾之庆已经啊呀一声:“我知道了,是大妹妹派你来的!”嫣然乍见曾之庆,心里不由有几分慌乱,毕竟曾之贤脸皮薄,嘴里不由撒了谎:“胡说,是老夫人遣我来的!”
曾之庆呵呵一笑,围着嫣然转了一圈,当着这么些人,嫣然的耳根一下就红了。曾之庆这才看着嫣然:“才不是我胡说,你瞧你脸都红了,大妹妹就是这么害羞,这种事,怕什么呢,大大方方的!”这人真是的,嘴上就是少个把门的,嫣然忍不住白了曾之庆一眼:“对,对,世子你说的都对,既然这样,你可不许说出,还有,要别人问起,你就说,是老夫人遣我来的!”
“去,你都能拿祖母扯谎了,还要我遮掩?”曾之庆也不知怎么,一想到能在嘴上赢了嫣然一次,心里就很欢喜,笑眯眯地问嫣然。嫣然现在的脸已经红的快要烧起来,要是被误会和曾之庆有个什么,这可不大好。嫣然强撑着道:“世子您仔细想想,若不是老夫人点头,我怎能这么轻易出来?老夫人啊,嘴里不说,心上明白!”
曾之庆哦了一声,就对石安道:“你也听见了吧?祖母她心疼你呢,以后你可别这样唧唧歪歪和我客气,你我是郎舅,就是一家子。再说了,我对你好,以后你对我妹妹才会好!”
嫣然忍不住笑出声,曾之庆看着她:“怎的,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你真以为我只知道胡闹?”
“对,对,世子您说的都对,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嫣然对曾之庆和石安各自行了一礼就离开。曾之庆依旧抱着石安的肩膀在那说东说西。石安却看向那双鞋子,这是自己妻子做的,想着石安眼里就满溢温柔。自己定不会负她。
容畦已经把那支烤鸭砍了,又做了两样小菜,温了酒端出来:“世子,石大哥,坐下一起喝一杯。”
曾之庆本打算拉着石安出去外面吃,可望一眼容畦做好的菜,又觉香气扑鼻,虽是家常小菜,却像比家里大厨做的还好,嘴里说着不用客气,手已经往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递给小厮道:“你去外头切几样卤菜来,我常听家里小厮说,他们悄悄喝酒就是这样。我啊,也新鲜一回!”
“世子在家喝酒,都是那样精致菜肴,和我们这样小菜粗酒,只怕吃不惯!”容畦给曾之庆倒了一杯酒,曾之庆一口喝干,舔舔舌头说:“这酒有点辣,没那么醇厚,可又有别的味道。我说小石,你亏的和他们同居,若是个不好的人,这日子才不好过!”
说着小厮已经买东西回来:“店子都没开,找了许久才寻到一家卖五香花生的,秤了半斤花生回来!”曾之庆也不在意,打开纸包捏着花生就往嘴里放,自觉比起在家那样不少人服侍的喝酒要爽快多了。
容畦眼里闪过一抹黯然才道:“程大哥家,本来也是有产业的,从小程大哥也是奶娘丫鬟围着长大的,谁知五年前,程大哥的娘过世,他爹续娶了一房,这继母年轻,哄的程大哥的爹言听计从!”
“那就是被从家里赶出来?”曾之庆插嘴到,容畦摇头:“倒没赶出来,只说程大哥这个年纪,也该去书院了,就把程大哥送去书院,开头还好,月月都送银子过去,等到半年之后,身边的小厮逃走,银子也没有了,书院让人带着程大哥回到家里。谁知家里已经被拆成一片白地,问周围邻居才晓得。程大哥去了书院不到三个月,他爹有一日酒后失足,不到一天就死了。那继母说年轻寡妇,儿子又不晓得到哪里去了,匆匆办了丧事,把这宅子一卖,下人遣散,收拾东西回娘家去了。程大哥听的邻居这话,魂都快飞到天边去了。去那继母娘家一瞧,早已人去楼空。都说只怕这是专门骗外人的京中骗子,或装寡妇或装妓|女,骗的男人娶过门去,用不了三五个月,就把男人弄死,拿了银子卷包走了,再去寻别家!”
曾之庆活到这么大,这样的事还是头一次听说,不由哎呀一声:“那可有告官,还有总有几个亲戚!”
“告官又有什么用?名字假的,籍贯假的。原本还有几个亲戚,也没有收留的,程大哥也有岳家,想来只怕那家也另招了女婿!”容畦长长说完,叹了口气。
石安不由低头,原本以为自己遭遇,已是这世上最难以说出口的,谁知还有比自己更难以说出口的。曾之庆连叹数声。
“小容,你就是爱说这些,这些往事,说了又有什么用?我啊,还是早些把银子攒够,去寻我叔叔。今儿我出去又打听过了,我叔叔只怕在江西!”程瑞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靠在门边淡淡地说。
容畦笑了笑:“说到这,程大哥,我的路费已经攒的差不多了,再过上两三个月,我就要离开了!”
“什么,你们要走?”曾之庆听了一个故事,正想着怎么帮忙,就听到容畦说要走,不由喊出来。
容畦点头:“我和程大哥萍水相逢,多蒙他照顾,只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哪能一直在这小院里,做零碎小工养活自己?总也要出去闯闯,再则我虽也父母双亡,京中别无亲眷,可扬州还有堂叔经商,自然可以投奔。程大哥也有叔叔在外,总要寻个出路才是!”
曾之庆筷子上夹的鸭块都忘了放到嘴里:“好羡慕你们,我虽吃穿不愁,可比起你们,竟有如井底之蛙,什么都不知道,到哪里都有人管着,实在郁闷!”说着曾之庆把筷子放下,郁闷地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