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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生气了。
一路上余骓忐忑不安,不知他怎么从木头人那张黑黢黢的脸上看出脸色的,总之他觉得师父的脸色真是差到极点了。
回到刘宅,看门的老头跟余骓打招呼,他也心不在焉地应付过去,将车停好,玉归年又让他把东西归置整齐,这才一起进了主屋。
等进屋之后,门一关上玉归年就从余骓肩膀上跳下来,冷冷道:“跪下。”
余骓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前白光闪过,他美得惨绝人寰,脸臭得没眼看的师父就出现在了面前。
玉归年在屋内打量一番,最后从主屋门前的竹丛中随手挑了根竹子,手上轻轻一折,随着喀嚓一声脆响,竹子就被拦腰折断了。
余骓不敢随意回头,这声喀嚓听在耳朵里,顿觉屁股上的肉紧了紧。他听到师父进门的声音,结结巴巴说道:“师父……师父,我、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玉归年冷着声音问:“你知错了?那你说说,自己错在哪里。”
“我不该叫清儿贴过来……”
“啪!”
“唔——!”
玉归年揍他基本都是往肉多的地方揍,比如屁股,揍得疼还打不坏。只是这体罚小时候还好,长大了还这样,未免有些羞耻。
“污言秽语。为师教你,君子当如何?”
余骓疼也不敢呲牙咧嘴,就怕师父再多打他两下,只能跪得笔直,哭丧脸道:“当,谨言慎行……修身正德。”
“啪!”又是一杆子。
“不择手段。君子当如何?”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啪!”
三杆子抽下来,已经将余骓揍得屁股快要裂成四瓣,他哽咽着说:“不能黑吃黑。”
玉归年闻言挑挑眉,拿竹竿抬起余骓的下巴,面无表情俯视着他:“你有不服?”
“徒儿不敢……”
“不敢,那就是有。”
玉归年放下竹竿坐到桌旁,他心知这个徒弟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需要解释,只打到他服气为止就可以的小家伙儿了,心中莫名欣慰,也莫名失落。
“给你个机会,说得有理就不用挨罚。”
余骓觉得不可思议,师父可从来没这么……这么民主过,偷偷看他一眼,见对方还是冷着脸,才略收起心神。
“我在厌胜中看见清儿的遭遇,他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软弱可欺,他会偷偷逃跑,还会反抗……如果不先吓唬吓唬他,要挟要挟,他很有可能不说实话,还有,清儿用厌胜之术的时候根本就想到了会造成严重后果,就算不是故意加害刘老夫人,说不定也会误伤到别人,如果他是良善之人便会顾虑其他人,对于这样既不心善,又不老实的人精,我只能用极端手段对付他。”
玉归年冷笑:“包括对他污言秽语,侮辱于他?”
刚遇见清儿的时候余骓将他堵在胡同里,若不是玉归年在旁边提醒,他很可能会说出更过分,更流氓的话。余骓对此无话可说,只得垂头听训。
“你当他为何对你以利诱,以色-惑?”
“徒儿不知……”
“不知?还是假作不知?你对他威逼要挟,言行不端,他便将你当成同类,同样使出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这便是你,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玉归年问他:“你,还有不服?”
余骓腹诽,那还是因为清儿对他投怀送抱师父才生气嘛,嘴上却回:“徒儿无不服。”
玉归年看着他片刻,才将竹竿放下:“他在厌胜中让你受了什么委屈。”
若不是受了大委屈,他应不会如此刻薄。
余骓撇撇嘴:“没什么……”
玉归年听余骓这么说也不再问了,厌胜之中尽是幻觉,就算当初有什么叫人难堪的事,于他身体也无大碍。
他心里叹息一声,自己并不是人类,眼中看人便是与看凳子椅子没什么区别,无论对方或生或死,或恶或善,都跟他没有关系,所以无论对方害他骂他,或是救他善待他,玉归年都不会将那人看在眼里。
但是这个徒儿,虽然看起来事事不甚关心,却将他人看得很重,睚眦必报与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一样的将别人放在心上了。
“起来吧。”
余骓抬头,见对方背对着他站在那里,迟疑地爬起来:“师父……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不要生气。”
“为师没有生气。”
玉归年沉默许久道:“随心,你是不是不愿同我回昆仑。”
余骓忙回答:“当然愿啊,我要跟着师父,师父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转过身看向余骓:“那里没有你这些朋友,更没有人间的热闹繁华。”
余骓好奇地问:“那,那里有什么啊?”
他皱着眉努力回忆:“昆仑境中……只有一片白雪,一座高耸入云的山,还有一尊祭天的祭台……终年无人声。”
“噢……”
他噢完了觉得师父住在这种地方实在寂寞,便安慰说:“若我进去不就有我们两个人了嘛,以前在山上也是,就我们两个人……应该没什么两样。”
玉归年心说以前在山上你还老想着跑出去呢。
“昆仑境不是我的移星转龙阵,进去了很难出来。”
“那我也要进去……”
余骓回过味来,震惊地看着他:“师父!你这是又想不要我了吗?”
玉归年还没说话,就被余骓一头撞进怀里。
他方寸大乱,死死抱住玉归年的腰:“师父,师父!我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我不想要什么朋友,也不要什么热闹!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
说好的长大了呢?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师父……呜呜呜师父……我要一直跟着你,你不要我,我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师父……嘤嘤嘤嘤嘤嘤……”
玉归年知道他是假哭,余骓根本没有眼泪,这呜呜呜嘤嘤嘤,许是跟着旁人学的吧。玉归年垂目看着拱在胸口毛茸茸的脑袋,一时有些感慨,便没有将余骓推开。
余骓一开始只是着急,一着急就条件反射像小时候一样跟师父撒娇耍赖,等他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就手足无措地呆在那里——之前敢扑上去完全是条件反射,现在回过神,自然是……怂了。
他又紧了紧手臂,把脸整个埋在玉归年怀中,打算装死到底。
玉归年许久没见余骓有反应,以为他难过,就在他肩膀上拍拍:“好了,谁说不要你的,成何体统,快站好。”
“唔……”
余骓含糊地应着从师父怀里退出来,脸上自然是又黑了一层。
玉归年指着一边的椅子叫他坐下,余骓刚挨了揍,屁股上还疼着,一坐下去就呲牙咧嘴地嘶嘶抽凉气。
“海地轴现世,我们时间不多了。”
余骓听师父说起正事,便严肃起来:“清儿说那个人在南边出现过,那我们要不要赶过去?”
他说完又皱起眉头:“可是,那真的是海地轴吗,听清儿描述是竹简一卷,记载的也只有厌胜之术,不是说海地轴内任何记载都有么。”
玉归年说:“海地轴中确实任何记载都有,但是也仅有一卷。因为每次开启海地轴都需要感悟,感悟一次便能打开一次新的卷轴,打开的卷轴不同,显示的内容便不同。”
他看向余骓:“如今鸿鹄会之期将近,我们无多时日再去追查。更何况,感悟海地轴需得在昆仑境中,得到海地轴的人若想使用它——只要他不死在路上——终归能在昆仑境中见到。”
余骓点点头表示明白。
“余法师,余法师在吗。”
门外响起敲门声,余骓询问地看向玉归年,后者垂下眼睛,化作一道白光进入木头人中,余骓将他放进怀里,这才起身去开门。
“刘员外?您怎么来了,快请进。”
余骓笑着打开门将他往屋里请,刘员外赶忙摆摆手:“不了,我就不进去了,就在这说吧。”
余骓疑惑着走出门:“好啊,那我们去那边坐着说。”
他们来到院子的石桌前坐下,刘员外朝主屋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问:“法师,这……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结束了,随时可以住人。怎么?刘员外打算搬回来?”
刘员外急忙摇头:“不不不,那不能,还是法师住着,只是我想,您……这钱怎么算?”
刘员外确实是个老实人,余骓跟人要钱就没嘴软过,就算刘员外不提他也会直接要的,对方既然主动提了,他便省点事。
余骓笑着说:“就按你之前给那些‘同行’的钱算吧。”
“这……法师是有本事的人,同等价钱岂不是怠慢了您。不如这样,还是给两倍的价钱吧。”
余骓自然没有异议。
刘员外犹豫着:“还有一事,不知道法师会不会给人除秽?我娘躺了一个月了,病情一直反复不好……”
余骓诚恳地拒绝:“这我不会,看病还是得大夫,刘员外另请高明吧。”
他答应清儿不插手此事的时候就想过,师父将他从厌胜中救出来费了那么大力气,没必要让他为个陌生人再出一次力,而余骓是真的不会,最好的选择就是袖手旁观。
他送刘员外出门,在门口看到一个人从远处赶着眼熟的骡车过来了,余骓定睛一看,立刻想脱鞋把来人打死。
“哟,孔方兄真是姗姗来迟啊,您怎么不等明天再来呢?”
孔大方从车上下来,没理余骓,倒是对刘员外笑着拱拱手:“刘员外,真是幸会啊。”
“孔老板,生意兴隆。对了……”
刘员外从腰上取下个钱袋递给孔大方:“这是中人的钱资,便由我出吧,辛苦孔老板。”
余骓一听中人俩字顿时火了,感情孔大方给他找房子还赚钱呢,还找了这么个鬼地方。
刘员外一走孔大方就被余骓掐着脖子晃悠:“好啊你,猪头肉都叫熟人吃了,把钱给我交出来!”
孔大方被他掐得喘不过气,一直打着他让他松手:“这次又没收你的钱!”
“那是刘员外没收我钱,要不中人的钱就该从我房租里面扣了!别废话,见面分一半,不然就把我那三成利吐出来!”
孔大方听余骓提三成利,立刻嘿嘿一笑:“月娥这不是快生了嘛,就当给你小侄子的见面礼呗,瞧你那小气样儿。”
余骓不跟他废话,上手抢了钱袋子就跑:“见面礼总不能给两次,这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