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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措见我不答,自嘲道:“是我多事了,吕措连自己尚且都养不起,又何来给公子谋划前程的本事?水公子不要见怪。”
我忙打断他的话:“吕兄切不可如此说,我见你终究不是久居人下之人,日后定有崭露头角之时。”
吕措此时已微醺,苦笑道:“水公子不必安慰在下,我比那街上的乞儿都不如,如何还敢奢望他日富贵?”
我正色道:“吕兄怎敢妄自菲薄?我见你是个人物,不过还未逢其时罢了。所谓天不逢时日月无光,地不逢时草木不生。强大如天地,也有无能为力之时,又何况你我?君子相时而动,怎可自怨自艾?!”
吕措听我这一番话,立刻整衣起身,深深一躬,朗声道:“多谢水公子点醒梦中人,吕措一生无亲无友,得公子青眼,日后若有晋身之时必当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分别之时,我命阿初取一领玄狐貂裘并一百两银子,亲手送给吕措。他既不推辞也不道谢,只微微颔首,将貂裘披在身上,银子装在怀里,转身大踏步离去。
此时灯火已近阑珊,大雪依旧纷纷,吕措卓落不群的背影愈走愈远,渐渐模糊。
这夜,吕措离开了自幼生长的灯城,此后再相逢已是五年后了。
第二日,天放晴。我命阿初驾车驶往烨城,一路扮作皮货商人,车上装着几十张上好的兽皮并做好的大毛衣裳三五十件。
一路饥餐渴饮,七日后便到了烨城。
城中一多半人都是守城军士,盘查甚紧。我留心看去,发觉火正治军颇得法门,心想迟早要会会这个太子爷。
烨城是南增国和东持国之间进出的唯一通道,两旁是万仞高山和深不见底的孽渊,除非插翅,否则绝无通过的可能。
因为两国关系紧张,因此寻常人轻易不能过境。在烨城除非有太子的亲笔手谕,否则守军绝不放行。
我命阿初贮备好拜帖,亲自去将军府拜见。火正虽是太子,但既带兵,就少不得再冠上一个威烈将军的名头。
在廊下候了一盏茶时分,忽听外面马蹄得得。一旁的小校说道:“是将军巡城回来了。”急忙迎出去。
我站在原地冷眼旁观,不一会儿一行人涌进院来。为首的那人穿金色软甲,身高八尺,眉目英挺,依稀可辨旧时容貌,定是火正无疑了。
我想起自己此时身份,忙抢近几步行礼。
火正站住,问道:“我听小校说你要出城去东持?”
我忙答道:“正是,还望将军恩准。”
他显然不买账,冷笑一声说:“听说你是个皮货商人,但看你形容举止一定也是读过书的。我问你一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彼争我夺,何时有终?”
我一笑,不慌不忙地答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纵我不往,岂无他人?”
火正不防我如此作答,顿住脚步,片刻后哈哈一笑,问我:“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我低头答道:“小的名叫水袭,从烟州来的皮货贩子。”
“哦?”他沉吟:“原来你也姓水。”
我装作不知情,有些迟疑地问道:“莫非将军有姓水的故人?同姓三分亲,将军看在那位尊客的面子上,放小可过去吧!”
他又笑:“你倒是个有趣的人,只可惜我早有规矩在先,不能平白放你过去。”
我忙问:“不知将军立的什么规矩?若是小可能办到,当竭力争取。”
火正一面将铠甲脱掉,一面吩咐手下:“去备一桌酒菜,我和这位有趣的小兄弟共饮几杯。”
我心里有过一丝踌躇,但已经走到这一步,退缩只能让自己暴露得更快。所幸我和他已经十年不见,当初我亦不过是个五岁幼童,谅他也认不出。
火正酒量颇豪,饮烈酒如饮水。边塞寒苦,他在此驻守五年,个中劳苦不言而喻。
几杯过后,我再次出言相询:“到底是什么规矩,还望将军明言。”
火正神色一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缓缓道:“我立下的规矩分上中下三等:上等者,须帮我找到一个人。我不但派兵护送他过境,还要赏他千两黄金,再满足他三个愿望。中等者,为我办理烨城境内积压的疑案一件。我也会好好地送他过境,并为他刻石记功。下等者,需要博我开怀一笑。笑过之后,立即写手谕送他过关。”
“不知将军要找的人是谁?”我好奇。
“一位姓水的女子,”火正望着杯中酒声音低哑:“能配得上金麟鲛绡鸾服的水姓女子。”
我心中微怔,但立刻笑道:“这怕是很难,小的若有姐妹还可冒充一下,但可惜我家只我一个儿子。若是博将军开怀一笑,只怕我还没那个本事。不如就选中等吧!”
火正也不多说,指了指一旁书案上的一叠卷宗道:“在那里了,你自己选吧!”
我起身,从中抽出一张,打开看时果然诡异——
元犀十三年冬月,烨城治下的灵县发生了一桩奇事。
城南楚员外家的公子楚兰生和城北万员外家的小姐万芳仪喜结连理。
两家都是殷实本分的人家,在当地颇有声望。因为楚兰生是楚家的独生子,因此这场婚礼办得异常隆重。
且说拜过天地后,楚公子挑起盖头,露出新娘子的芳容,在场的所有人都暗暗喝了声彩。只见这万小姐好似一朵娇羞切切的映水芙蓉,一身大红的喜服更衬得樱口桃腮,眉目如画。和一旁风流俊俏的楚公子真真是一对金童玉女,羡煞旁人。
楚员外夫妇看了不由得喜上眉梢,再加上旁边女眷们不停地奉承,二老更是心花怒放,巴不得这两个人快快开枝散叶,延续香火,好让自己享享天伦之乐。
谁想到这喜气洋洋的宅子,翌日就翻作了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