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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烟州城离开的这一日,朔风正紧,大雪纷纷。
我依旧一身男子装扮,银白箭袖,雪狐斗篷,只为行路方便。阿初素来最喜男装,此刻也是一身暗青劲装,外罩石青貂裘。
奶娘把梅花香饼放进手炉,盖好盖子递到我手上。暖香溢出,令人昏昏欲睡。“小姐,你要夺那火禄及的天下,为何不在他国都大闹一场?反而要去边境争那边边角角?”阿初问我。
我懒懒一笑:“不闻’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乎?去休,去休,且引东江之水灭这赤焰。”
马车逦迤向东,我们要去的是南增国的边陲重镇烨城。
南增东持两国素来不睦,近十年已算太平,但双方均不敢掉以轻心。如今南增国太子火正亲自带兵驻守烨城,东持国亦部署精兵与之对峙。
我要先了解具体形势,再伺机而动。单凭我一己之力,想要灭南增国,不啻痴人说梦。只有挑起两国争端,方可从中有所作为。
权谋之术,从来谋而后动,但终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再完全的计策也敌不过一个变字。所以我现在并没有什么成型的计划,说到底不过一句见机行事罢了。
越往东道路越发崎岖起来,行了月余,来到了烨城三百里外的灯城。巧的是,到灯城这一日恰好是除夕。
灯城之所以有此名号,是因为自古以来这里便以盛产烟花灯烛闻名,每年除夕至上元节,夜夜花火绚烂,声闻百里。
其中上元夜的灯市更是远近驰名,所谓“焰火夺锦绣,花市灯如昼”,被称之为“锦昼”的灯城上元灯市为世人追捧青睐丝毫不亚于沸海观潮。
此时灯城的客栈基本上已经客满,多是各地赶来观灯和做生意的人。
花了比平时高上五倍的价钱才赁下一间上房,晚饭亦是在房中吃了。果然天色刚暗,四处便燃放起烟花来。
孤绝山一向冷清,难得有此热闹,阿初并奶娘倚窗观之不足。我笑着说:“咱们索性过了上元节再走,看看这红尘中最热闹的锦昼灯市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阿初和奶娘自然高兴,我也想趁此多打听一些烨城的情形,此地商贾云集,游人众多,正是交流情报的好时机。
话休烦絮,转眼过了半月,锦昼灯市如期而至。只见十里花灯耀人眼目,漫天烂锦缭乱如梦。
地上的仙泉涌、孩儿闹、多宝塔、琉璃彩蝶、珍珠蜜蜂,天上的登云梯、流星坠、十二虹、仙女散花、八部天龙,果然是烟花似锦,亮如白昼。
偏赶这一夜下起大雪,各色烟火彩灯映着搓绵扯絮般的雪花越发精神。
我和阿初并奶娘坐在一家酒肆楼上临窗的位子,边饮酒边观灯,甚是有趣。今天也是我十六岁生日,不知不觉便又长了一岁。
酒楼下的街道上游人摩肩接踵,不下万人。
热闹间,忽见街头西北角有些异动,游人纷纷避让,好似那里有什么东西令人避之唯恐不及。我仔细看去,只见一个身量高大,衣衫破旧的人站在街角,周围的人一面躲避,一面喃喃骂“晦气”。
刚好酒保过来添汤,我叫住他问道:“那人是怎么回事?”
酒保瞭了一眼,连忙摇手:“公子爷不要问,那人是灯城第一倒霉鬼。未生之时便克死了爹,刚出生又克死了娘。收养他的人家被一场大火烧个精光,这小子十几岁就在街上流浪,如今已经二十好几。凡是接近他的人没有不倒霉的,因此谁见了他都要退避三舍。如今大节之下如何又晃出来吓人?怕是要挨揍。”
正说着,只见人群中抢出几个武士打扮的人来,其中一个拎住那人的衣领喝骂道:“你这死霉鬼,上元节出来充什么撞尸游魂?!爷爷今日管教你吃拳头吃个够!”说着便提起拳头擂下去,其余几人也纷纷拳打脚踢。
我看那人被打倒在地,只一味抱着头缩起身子,不但不讨饶,连声呼痛也没有。
阿初气得站起来:“我下去把那些以多欺少狗杂碎教训一顿!”
我拦住她道:“还是我下去吧。”
动手的那几个人也不过只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被我轻描淡写地挡开,扶了那人起来。我穿着既华贵,身手又不凡,那几个武夫不敢罗唣,纷纷走开。
我对那人行了个礼说:“兄台没事吧?不介意的话且请随小弟上楼,喝杯酒搪搪寒气。”
那人虽然身上狼狈,神情却淡然,回礼道:“多谢足下仗义相救,如何还敢叨扰。”
我一笑:“我见兄长不是俗人,故而相请,切莫见外。”
那人也不再推辞,跟我上了酒楼。
其他客人见了,多半嚷着老板退还酒钱,我见老板为难,笑道:“这酒楼我包了,将各位尊客的银子都退了吧,我来描赔。”
落座之后,命酒保重整酒菜。那人并无愧怍的颜色,却也不见喜悦之情。我满斟一杯,递上前劝道:“有缘和兄台相识,尚未请教尊姓大名。”
他接过酒杯说道:“贱名吕措,有污尊听。敢问公子名讳?”
我说道:“小可水袭,烟州来的皮货商人。”我把名字的龙衣合成一个袭字,打算此后就以水袭之名闯荡一番。
我见这吕措终是不卑不亢,风骨俨然,心里颇为敬佩,谈论几句后,越发觉得这人颇有见识。因此一面劝他吃菜饮酒,一面盘算该怎样帮他一帮。
酒过三巡,吕措问我道:“水公子此行意欲何往?”
我也不隐瞒,浑不在意地答道:“去烨城,存了些好皮子,去那里看看行市。”
他叹了口气说:“圣人云’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公子一见便知不是池中物,何必搅在南增国这浑水里。”
我不答,望向窗外,只见白雪彩灯,琉璃世界,妖童媛女,宝马香车,何尝不是大好河山?只是为君者不明,致使繁华难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