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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风衷就醒了,照常出发去别处,一寸一寸恢复蛮荒的大地。
小黑也什么都没说。
穷奇的伤已经好多了,可是为了省力一直趴在小黑肩上代步,懒得好似大爷。
从东部往西而行,纵贯千里,山林里用蓝玉瓶注入繁育之力,大地上以龙桑杖催动万物生长,一切都很顺利,但也很迅速。
这天到了西部大地,小黑终于忍不住劝了句:“小衷,你是不是太心急了?半载而已,你都走了这么多地方了,这样太消耗神力了。”
“无妨。”风衷将生气催入大地,继续前行。
忽闻天边鸟鸣,风衷抬头看了一眼,那只鸟穿出云来,落在她伸出的手臂上。
用手指抚了抚鸟羽,是涂山奉传来的信,她将鸟放飞,转身道:“青丘就要有后嗣诞生了。”
东行怀了身孕,差不多就是他们除去极魔邪物之后的事。
小黑趁机劝她:“那你就歇一歇吧,人间没了极魔邪物的危害,迟早各族都会繁衍下去,你又何必如此着急呢?”
风衷只是笑了笑,朝前迈出脚去:“走吧。”
稳固了三界统治的天界已然得知了东君之事,天帝派了神仙下界来见风衷,但她刻意回避开了。
天帝只好作罢,下令风雨雷电主司之神协助她恢复人间。于是没多久风衷就在路上察觉到天气的变化,时而天晴,时而落雨,越来越多样了。
待风衷到了西边的昆仑,已经过去很长时间,她立在山峰之上,伸手捞了捞吹过的风,对身后道:“你觉不觉得像是春日到了?”
身后的小黑立在山谷里,身子却快接近山顶高了,穷奇立在他肩头狐假虎威,威风凛凛地张扬着一身的红毛。他点了点头,有些欣慰:“我以为再也等不到这日了。”
人间的四季又回来了。
风衷舒了口气,终于感觉到了些许疲惫:“回去看看既明吧。”
小黑连忙点头,太好了,她早该休息了。
风衷招来云头,提着龙桑杖敲了一下穷奇,它从小黑肩头跳了下来,趴在云上“噗噗”两声像是抱怨。
腾云驾雾速度极快,刚到东海上方,大老远地就看到海面上盘着的两条青龙。
十九座甘渊浮在海中央,小黑身形巨大,就快赶上甘渊了,只好等在海岸。穷奇觉得既明和龙大龙二一定会合伙欺负自己,也没跟着,风衷独自落去了甘渊上。
大地回春,甘渊之上的草木也茂盛了许多。既明蹲在那里埋一截树枝,尘土沾了一头一脸,转头看到她,惊喜地跳了起来:“母亲!”
风衷走过去,抬袖抹了抹他的脸:“你这是在种树吗?”
“嗯!”既明点了点头:“母亲说生机复苏之时父亲就会回来,我问祖母什么叫生机复苏,祖母说多种树就行了,我就天天都种一株。”
甘渊神女从山泉后走了出来,看起来清减了许多,冲着风衷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毕竟种树的说法只是用来哄孩子的。
风衷却朝她颔首道:“曦光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甘渊神女静静地站着,身上没了煞气,蔚蓝的天.衣上满是仙气,庄重宁和,许久才点了一下头道:“你们母子许久未见了,我正准备返回扶风山去探望曦光沉睡的父亲,让既明跟着你吧。”说着将既明往她身边推了推,唤过龙大龙二,登云往天界而去。
甘渊神女明白风衷将既明送到她身边来的用意,是想要安抚她罢了,有个孩子在身边,吵吵闹闹会转移掉许多哀愁,但她看风衷的眼神,反而觉得既明更应该陪在她这个母亲的身边。
天气渐渐炎热,果然有了四季分明之感,夏天已经到了。
风衷带着牵着既明在山间行走,经过一片树林时既明扯着她的衣摆,伸手朝上方指了指:“母亲快看!”
风衷望上去,树枝上架着个鸟窝,里面探出了嫩黄的小鸟脑袋,叽叽喳喳地叫着,雌鸟在一只一只的喂食。
风衷用龙桑杖探了探,既惊又喜:“这是凡间的鸟啊。”
小黑蹲着身子轻轻接近过来,尽管如此,四周还是摇了摇:“凡间居然还有鸟啊?”
穷奇特地变作了幼崽,肉爪轻拿轻放地靠近,对着树舔了舔舌头,被既明“啪”的扇了一后脑勺才忍住吃掉它们的冲动。
风衷盯着那鸟看了许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旁边三个脑袋全都好奇地看着她。
风衷道:“这雌鸟好似刚刚解开冰封一般,而它身上残余的封存之力是我的生气。”
也就是说人间还有活物,只是一直被她的生气封存了而已,直到如今人世安稳才得以解封,春来交.配,繁衍至今。
“难怪我苏醒时成了凡人,我的元神当初全都散去封存世间活物了。”
连沉睡时也依然自发地维护这世间,这便是种神与生俱来的职责。
她忽然伸手抚了抚怀间的乾坤袋,没错,人世间的事本来就是她的职责,怎能不由她来背负呢?
出林子的时候,大家特地绕了个路,怕惊扰了其他的生灵。
既明摇着风衷的手道:“我第一次看到刚出生的小鸟。”
穷奇在旁边翻白眼:“噗嗤嗤嗤噗嗤!”你小子当年出生的时候还不是跟个小鸟一样!
既明回头提了衣摆朝它抬了一下脚,它闭了嘴窜去了小黑身后。
万物回春,四季流转,一切都开始步入正轨的时候,一直安静空闲的冥府里也开始有序的轮回。
幽深的地府里,岐云闲得发困,靠在座椅里,脸上盖着生死簿昏昏欲睡,殿内忽然冲入了另一位阎王来。
“哎哟您还睡着呢!快起来快起来!”
来人咋咋呼呼,岐云一下惊醒,生死簿都给弄丢了,赶紧弯腰捡起来,坐正身子就看到面前排了一排的亡魂,个个兴奋地望着他。
岐云抽了抽嘴角,问那阎王:“你把他们带过来干什么?”
“快看你的生死簿!他们可以投胎了!”
岐云一怔,低头翻了翻,又看看那些亡魂,不可思议道:“还真是啊!”
那阎王一脸感慨,抱着胳膊道:“听闻种仙在人间恢复生机呢,如今已能正常轮回,料想很快天界神仙也能有后了。”
岐云干笑一声,提着朱笔在生死簿上勾了几勾。
神仙能留后了又怎样,待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冥府,还指望着有神女仙娥愿意嫁他们啊?
这一瞬间仿佛觉得当初明争暗斗地巴着种神的岁月是黄粱一梦,天界真能留后了,可指不定神仙们又没那么在意后嗣了。
秋天的时候,风衷又带着既明回到东方,经过汤谷时听到了婴儿的啼哭,特地停了一下。
从山峰上望下山谷,栅栏院已经拆去了,凡人们的住所渐渐散开,有的甚至挪去了别的山谷,一间一间屋子盖得比以往宽敞高大多了。
曾经的年轻一代已经相继成家有后,明夷立在那里,怀里抱着个孩子,额间笑出深深的皱纹来。
风衷转头要走,看到天边又飞来了青丘的传信之鸟,停下脚步接了过来。
东行生下了一对双生子,整个涂山族高兴地就快要把青丘给掀翻了。
那信的前面语气都很正常,后面忽然很热情,极力邀请她去青丘庆贺孩子满月。
风衷一看就知道后面的话是涂山秀秀加上去的,不用想也知道原因,无外乎是担心她难过罢了,所以特地借着喜事来让她分神。
她抬头远望,天朗气清,夕阳西下,蔚蓝的东海海水上泛着粼粼波光,水天相接处,水红的天光拖拽着雪白的云在浮动。人间虽然复苏了,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哪有空闲难过。
“小黑。”
小黑正托着既明在手心里玩耍,愣了一下:“啊?”
风衷道:“你以后闲着没事的时候可以向穷奇讨教一下变化之术。”
小黑一愣,转脸看了过去。
穷奇不知道从何处摘了个水润的果子在啃,忽闻“讨教”一说,顿感骄傲,一爪抛开果子,摇身一变化作成年,昂起脖子竖起了一身的红毛,以展示自己威风八面。
小黑收回目光:“为什么啊?”
风衷朝他挤了一下眼,有些揶揄的意味:“这样你就能变化身形了啊,说不定他日能在他族觅得良缘,巨人族也能有后了。你想想,你生得这般高大,万一遇到了喜爱的姑娘,还不把人家生生吓跑了啊?”
小黑以前还真没想过这个,但听她说能让巨人族有后还是有些心动的。何况她难得这么高兴,他都被带着笑了笑,挠挠头道:“那……等空下来再说吧。”
风衷道:“人间已经开始复苏,没什么要做的了,你已经空下来了。”
小黑“啊”了一声:“可是还不够吧。”
“够了。”风衷朝山谷下望了一眼:“人间生机如何,说到底还是看凡人自己。”
她提起龙桑杖,转头对既明道:“走,母亲带你去种树。”
既明从小黑手心里跳了下来,一下跃到她背上:“我都种了好多树了,什么时候父亲能回来啊?”
风衷笑:“种完这棵就回来了。”
小黑闻言皱眉:“小衷……”
他欲言又止,这么久以来听她对谁都说东君会回来,虽然是好话,但说久了难免给别人以希冀,到头来若是一场空可如何是好?
东君是融合了极魔邪物才被封印的,要如何处理那极魔邪物才是症结啊,哪是想出来就能出来的。
风衷如何不知他心里所想,却也没说什么,背着既明踏云飞去,一路往极东高山而去。
途经东海,海面上映出了大片小鱼游动的踪影,远处一群鸟正要返巢,看方向大约是要回蓬莱。
既明趴在风衷背上道:“人间好热闹啊。”
风衷托了他一下:“以后还会更热闹的。”
既明抱紧了她的脖子:“那母亲以后再带我来看。”
风衷顿了顿,侧头道:“让父亲来带你看也一样的。”
既明听闻父亲就要回来了,高兴地直点头。
一直到扶桑树下才停下,既明跳下地来,仰头看了眼扶桑树顶,太阳顿时缩了一下,日光都暗了一分。
他撇撇嘴,朝风衷摊开小手:“母亲,没有树苗。”
风衷一把将龙桑杖重重插入地里:“这就是啊。”
既明疑惑不已,看到风衷朝他点头,才蹲下去扒了扒土拍拍严实。
风衷挥手布下结界隐藏了龙桑杖,牵起既明:“种完了,走吧。”
“父亲要回来了吗?”
“嗯。”
“太好了!”既明高兴地蹦了一下。
晚上他们露宿山头,小黑坐于深谷,背倚山壁,半睡半醒间忽然听到轻轻碎响,转眼看到风衷坐在那里抱着既明,低头在他额角亲了亲又放下去,起身朝远处走了。
穷奇爬起来要跟过去,被她竖手制止,示意让它看着既明。
它只好又趴回去了。
小黑觉得古怪,想想还是跟了上去。
等他追到风衷踪影已经过去有一会儿了,旷野里夜风微凉,有了初冬的气息。
风衷的面前摆放着那个封印,下面亮着阵法,她的身上神光熠熠,正在施法。
小黑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连忙冲了过去,刚到跟前,看见封印被她以神力强行打开了缺口,丝丝缕缕的煞气弥漫而出,被引着入了阵法死门,她体内的生气送入生门。
“小衷!”小黑一手要去抓开她,忽然不受控制地就地一滚,反而退远了,爬起来时一脸都是惊愕。
风衷松开刚刚掐紧的手指:“没事的小黑,我已经将龙桑杖置于日出之地,可保人间生气千年不绝,这一千年足够凡人重归繁华了。”
“我不是说这个!”小黑被蹲在原地无法动弹,额头上挣扎出了汗:“你怎么办?”
风衷笑了笑,别过脸去继续施术:“这次不用等我了小黑。”
小黑一下呆住了。
阵法渐渐淡了下去,风衷垂下手看着封印,曦光即使在封印中也从未放弃与那邪物较量,也多亏了他这么做,才能让她现在的生气足够解决这邪物。
晨光熹微,封印里金光一闪,钻出来慢慢形成了身影,黑衣凛凛,脸色苍白,有一瞬间眼神居然是茫然的。
风衷瞬间笑了起来,朝他伸出手去,好似很急很赶:“快来。”
他的眼里这才渐渐有了光彩:“小种子?”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抱住她,风衷笑着揽住他的背,在他耳边低语了句什么。
曦光一怔,手上忽的一沉,风衷往下坠去,躺在了他的怀里,他低头时只看到她闭上的双眼,抱着她的双手有些发颤。
小黑身上的禁锢没了,傀儡术的感应也没了,但还维持着低蹲的姿势一动不动:“东君,小衷应该……永久沉睡了。”
曦光恍若未闻,原野萧瑟的风冷成了刀。
她方才说:“我先睡啦,你以后好好的。”
曦光早该猜到的,她怎么可能安然地看着他被封印而不管呢?
朝露润物,日升如常。
主生的神明已经沉睡,大地的复苏却在继续,人世间的轮转在有了秩序之后平和地近乎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