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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灯的光持久而稳定。
简若坐在那张椅子上,手臂无力地撑在桌子上,手心盖住额头,眼下一片乌压压睫毛的垂影,她沉着嘴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简。”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简若反应迟钝,满怀倦意的回头看了一眼——是夏洛克。当然是夏洛克,还会有别的谁呢?可她现在只想让夏洛克“退下”。
——原本虽然她承认了自己记忆收到更改,却从没有去考虑过夏洛克的那句“操纵”断言——那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也不愿意相信这一点。怎么可能呢?又不是上演着楚门,这个世界上谁会无缘无故无聊的的试图操纵一个人的人生?——这又怎么可能成功?
而现在?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对夏洛克愤愤不平——因为他总是能够指明一切,在人浑浑噩噩试图成为现实的鸵鸟的时候,他却总是要用冷水把别人从虚构出的美梦中泼醒。
“……啊。”她到底勉强笑了一下,“夏洛克。”
“你在这里呆了很久。”他面无表情。
“是的。”她挺直了身子,手平摊在桌面,食指轻轻点着桌子,“——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什么有趣的东西。”夏洛克往这边走了一些,停在中间,眼底有不知名的暗芒闪动——“比如说,这些东西,它们应该曾经都停留在中国或者说停留在你的回忆里,而现在却不知什么原因再度出现在了你的眼前?”
嘴上的话带着疑问的语调,可是他的脸上,确是一派笃定。
“是啊。真巧啊。”简若扯了扯嘴角,“我就说,如果我那段出生犯罪家庭的记忆是伪造的,又如何去解释我醒来时的家徒四壁。”她低笑了一声,“——看来已经有解释了,不是家徒四壁,而是——”
——而是所有的东西,都被移动到了大洋彼端。
“你似乎对幕后主使有了猜测。”夏洛克走到简若的面前,垂下眼,眸色沉沉,注视着她。
“是的,”简若懒得隐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只是猜测。你有对这些家具的来源进行查探过吗?这些可不是什么可以被轻而易举入境的玩意儿——大件家具,还是——”她手指了指床和桌子,“不管怎么说,运送到这里,总会留下点证据,就算是送货公司,对于这样大件的东方式的东西,应该印象也很深。”
“很遗憾。”夏洛克停顿了一下,“——根据我查到的东西,这些家具陈设的渠道不明,大约几个月前,出现在了英国黑市,然后——”
“然后我们亲爱的房东太太就买下了这些东西?”简若差点笑出了声,她摇着头,摇着摇着,眼底也渐渐浮现出了一种颓唐,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了,恢复了面无表情,“我真想不到。”
“——我真想不到,我的监护人,这么神通广大。”她漠然的盯着墙角,“他想干什么呢。”
夏洛克至始至终没有动作,此时终于动了一下身子:“看来你的猜测是坏的方向。”
“确切的说,我的猜测没有方向——我想不通,我的一切——不,我是说,简若的一切,都是他赋予的,如果说他算计了我,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这么大费周章——?”简若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怒火,那怒火不是对夏洛克的,甚至或许她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只是感到一种下意识的愤怒——
“他想做什么?”她嗤笑了一声,“——他能做什么?我浑身上下唯一拥有的,也不过是一条命罢了。”
“……well。”夏洛克开口,他情不自禁的在简若面前踱了两步,有些兴奋地——应该说十分兴奋的样子,简若简直要怀疑他下一秒就会蹦起来笑出声——还好他克制住了,那欢快的脚步像是急刹车一样硬生生停在她的面前,他的眼睛亮的可以和头顶上的电灯相娉美。
——噢,这个比喻是不是不太妥当?
“——简,看来我们可以有新的游戏了。”夏洛克毫不在意简若的走神。
“什么游戏?”简若条件反射式的应了一句,随即有些后悔。
“——关于你背后的秘密。”夏洛克虔诚的,带着十分期待的神情,轻轻地,仰着头,叹了一口气,“噢!圣诞节!”
……
这实在没什么好高兴的。
家里有了一个解谜狂人,看什么都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的阴谋。
简若觉得这一点都不奇怪。
但她忙得很,根本没有心情和夏洛克瞎闹——确切的说,她或许习惯了和夏洛克一起解谜一起破案的日子,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她是那个解谜人,而不是那个被重点关注的谜题。
“an。”这话绝对没错,所以她最开始的时候才放任夏洛克去猜她的来历,但是那是因为她知道这个秘密的轻重,那并不是什么大事,而现在,一切都是未知的,在她身上的谜团,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可爱的小秘密,而是一些更复杂的——甚至让她有预感并不会让人愉快的东西。
而这个时候,夏洛克居然告诉她,他试图像对待那些案子一样,拿显微镜对准她,把那些危险的地雷一个个刨开——
不,她抗拒这件事。
毫无疑问。
这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犯人。
简若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哪里刮来一阵风,她下意识一个哆嗦,紧了紧风衣,搓了搓手,四处张望了下。
街道冷清的很,看着四下无人,连那些漂亮装潢着的店铺里,侍者一脸懒散的趴在柜台上,眼皮耷拉着几乎要睡过去,没人站在十字路口拉琴,红绿灯亮了又暗,人行道上却一个人也没有。
真安静。
简若提着包,思考了一会儿,转身推门走进了一家咖啡馆。
室内暖和的多——温柔的灯光恒久不变,一股咖啡的香味充盈着房间,精致的装潢,简若环顾室内,除她之外,只有一对儿坐在最里面的角落窃窃私语的情侣,一个带着耳机正在写东西的姑娘,一个看着窗外端着咖啡的男人——
仅此而已。
空旷的很,简若不再犹豫,提着包拉开一张椅子,靠窗的位置,光线很好,她打算发一会呆,然后就开始学习。
是的,学习。
人生哪这么多风花雪月悬疑侦探——平凡无趣却循规蹈矩的故事才是最本质却也最真实的人生。说到底,她跟着夏洛克再怎么干帅气翻天的事情,最后也还是要灰头土脸的上课考试拿学分担心毕业工作和未来——
——随意点了一杯咖啡,她托着脸,看了会窗外的风景——没什么好看的,看了很久也就这样经过了两三个行人,除此之外,窗子框起来的景象就像一幅画——静态的,亘古不变。
“叩、叩。”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就在耳畔,简若有些诧异的应声回头,对上了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他带着黑框的眼镜,此时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别开眼不与简若对视,脸上露出许些红晕,害羞似的推了推眼镜,活脱脱一个多年不和女性说话的害羞宅男。
“嗨。”他低声冲简若说了一句,“我能坐在……嗯,这里吗?”
——不,位置这么多,为什么非要坐在我对面。
简若是想这么说的。
——如果不是这张脸带给她的影响太过于深的话。
那边的侍者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似乎已经看到了接下来的发展。
简若也看到了。
“请随意。”她懒散的答了一句,“——亲爱的吉姆。”这话的语调懒洋洋的,伴随着这句话的,是她越发松弛下来的身体。
——噢,一个boss才不会对随随便便一个人大惊小怪,所以面对这种神经病,真正扮演好角色的终极要求就是保持镇定,最好看起来对对方十分的不以为然——虽然话是这么说,简若还是觉得——真特么倒霉,遇到谁不好,偏偏遇到这个家伙,演戏,也是很累的好么?
这样烦躁的心理被她下意识的带进了言语之中:“什么事?急吗?我正在复习,有什么事不急的话能不能等考试完以后再说。”
“……噢。”对方眨了眨眼睛,“——是的,你还是个学生呢,可怜的姑娘。”他露出一个怜悯的表情——这表情情感丰富的有点夸张,简若抽了抽嘴角,翻了个白眼。
“知道我可怜的话,就别废话了——”简若推开桌面上的摆设,从包里掏出书放在桌面上,刚准备翻开,就被吉姆·莫里亚蒂按住了行动的手——
“这事可比一场无足轻重的小测试重要得多——”
“无足轻重的小测试?!”简若有点不可置信,她压低了声音,死死地盯着吉姆,“——嘿,boy,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可是决定我生死的关键——”她故作夸张,却故意显露出一点不以为然的矛盾。
——果然。
对方无动于衷的摆弄着一枚胸章:“你总是喜欢把事情搞的戏剧化,亲爱的——我现在要说的,才是真正决定你生死的关键——噢,相信我,比你那个小小的测验更加名副其实的,‘决定生死’。”
简若皮笑肉不笑:“愿闻其详——”
吉姆舔了舔嘴唇,笑了一下:“噢,首先我得问候一下你,亲爱的——听说你最近遭遇了一次袭击?”
简若手指随意的敲击动作猛地停了下里:“——所以现在整个英国都知道这回事了吗?”
“显然并不是——你那位小男朋友的信息封锁工作做得倒是很到位。”吉姆·莫里亚蒂托腮,对着简若露出了一个很软的笑容,“不过你知道,我一直希望成为那个特别的人——”
“so?”简若面无表情,“怎么知道的——”
“暗杀这样的信息,除了从被害者那里泄露出来,还是有另外一种更适合我这样的人获取的渠道……”他推了推眼镜,“——这些都是废话。亲爱的简,我专门来见你,可不是为了和你说这些废话。”
“可惜这些废话确实是你先开的头。”简容冷漠的笑了一下,“好了——说正事,你是来干嘛的?没事别耽误我复习——”
“我是来和你商讨合作的事情的,亲爱的简。”他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虽然这么说很不好意思,但是我对你……”他的话戛然而止,有些局促的往简若身后看了一眼,简若莫名其妙回头——是咖啡馆的侍者。
侍者端着咖啡,轻手轻脚的,冲两个人眨了眨眼睛:“——你们继续。”
——继续什么?真是见鬼了。简若看了在其他人面前绝对不崩人设坚持演戏到底的莫里亚蒂,深深感受到了一种无语凝噎。
“——我对你可是认真的。”侍者前脚离开,莫里亚蒂就接上了后句,他眨了眨眼睛声音甜腻腻的,“我从来没有如此认真过。”
“…….”简若的内心毫无波动,“是吗?证明给我看啊。”
“我会的——dear。”他专注且深情的注视着简若,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一个神经病——简若不动声色。
“亲爱的,你有一个敌人——不,很多个敌人,四面楚歌,危急存亡。”他慢吞吞的伸出一个手指,很快的又伸出第二个第三个,“你需要一个盟友。”
“比如你?”简若快笑出来了,“——呵呵。”
“我说过,我是真心的。”他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满怀包容。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简若往椅背靠去,一副无谓的样子,摊开双手,“我一无所有——”
“——正是因为你一无所有,我才选择你。”莫里亚蒂眼底含笑,“最聪明的的赌徒永远知道想要一夜暴富,只有选择赔率更高的那个——”
“最聪明的?未必吧。”简若嗤笑了一声,“最疯狂的还差不多。你倒是不怕把自己赔进去。”
“这样才有趣啊。”莫里亚蒂声音低沉缠绵,“把最弱最不可能登上王座的那个送上最至高无上的位置,那才是个有趣的游戏不是吗?哪怕你的优势再怎么薄弱——只要我想,”他的眼底孕育着风暴和狂妄,嘴角的笑容看起来不可一世,语句似乎饱含深意,“我就可以让你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