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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落下来形成雨帘,将他们的身影吞没其中。
视线越发模糊,头脑越发昏沉,脚下的路也变得更加泥泞起来。徐福强撑着睁开双眼,隔着一层雨帘和雾气,却很难望到尽头。
这条路似乎格外的漫长。
徐福被颠簸得有点难受,但是吐在刘二身上,他都有些嫌脏。
他会不会就发着高热死在这条路上?
徐福不知道,满脑子都飞舞着嬴政的面孔。
徐福用仅剩的那点儿清醒,打心底里嗤笑了一声,真奇怪,这个时候,他竟然想到的是秦始皇……想着有什么用?难道秦始皇还能化成龙来救自己吗?3D大片看多了是病,得治!
刘二的呼吸突然变得轻了起来。
他走得慢了些。
徐福一下子就猜出了他想要做什么。尽管他的脑子仍旧混沌一片,但人在生死关头总是能爆发出极限的。他牢牢攥住手中的匕首,又贴紧了刘二的脖子。他嘶哑又冰冷的声音在刘二耳旁响起,“你想做什么?”
原本以为徐福烧得晕过去了的刘二忙笑笑,克制住打哆嗦的冲动,“……不、不做什么。”
“快点!”徐福冷声催促。
刘二看不见背后徐福的面容,他不知道徐福此时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完全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刻。
不过刘二也累得快跪下了,他隐约瞥见那小道的另一端,便是宽阔的大路。
终于要到了……
刘二重重地喘了两口气,加快了脚步。
穿过林子,走出小道,他终于看见了前方的城门。
他以为自己走得很快,但是那城门却怎么也走不到跟前去。
其实他们都已经没有力气了,等强撑着那一口气,走到城门根时,刘二膝盖一软摔倒在地。
徐福难免被他从身上摔了下来。
哪怕此刻狼狈至极,徐福的模样也还是引起城门内一干人的惊呼。
那守城的士兵快步走过来,责问他们是什么人。
此时徐福已经烧得快要晕厥了,他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但他还是强忍住了。
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指着刘二大喊一声,“救命!此贼人要害我性命!”
听他出言,众人都是一愣,但见少年虽然身穿白袍,但模样精贵,而那中年男子却是作车夫打扮。两相对比,众人自然更相信徐福所言。
刘二脸色骤然大变,还未来得及开口辩驳,那几个士兵便扑上去将他死死按倒在地,还有些大娘心中一动,立刻涌到徐福身边,盯着他苍白的脸庞,问:“小哥没事吧?”
徐福张开嘴,只发出个音节,便一头栽倒在地。
大娘们被吓得不轻,忙将人扶起来,又找来身材精壮些的男人,将徐福背起来,扛着往医馆走。
而刘二挣扎连连,却根本逃不开士兵们的包围圈,士兵将他押住,直接送到了县衙去。
刘二怎么也没想到,徐福就算病得神志不清了,也没忘记卸磨杀驴。
“徐福!”刘二气得声嘶力竭地大喊徐福的名字。
他却不知徐福这时晕得彻底,就算他再如何谩骂,徐福也听不见了。
倒是他身边的士兵狠狠踹了刘二两脚,直接将刘二踹晕过去了,周围的路人还朝那刘二投去了鄙夷嫌恶的目光,甚至有人顺手砸了个菜梆子到他头上。晕过去的刘二不知道他此番到了县衙,注定是凶多吉少了。
·
徐福什么梦都没力气做了,他脑子烧得糊里糊涂,屡屡陷入濒临死亡的错觉之中,火热与冰凉交织在他的体内。
来一次蜀地,就丢了性命,多丢脸啊,多有损他的风采啊……
徐福死死地咬住牙根,拼了命地想要从混沌中挣扎出来。
直到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徐福也勉强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他醒了?”一个女声语气惊喜地在耳边响起。
徐福的视线慢慢清明起来,他看清了眼前的画面。
那是个容貌清秀的年轻女子,正俯下身来打量他。他睁开眼的时候,女子冲他爽朗一笑,问:“头还疼吗?”
好一会儿徐福的思绪才慢慢回笼。
他双手撑住床榻,慢慢坐起来,“不疼了,多谢。请问这里是?”
“医馆啊。”女子笑了笑,对上他的眸光之后,还不自觉地红了红脸。
徐福舒出一口气来,但突然间,他的心又紧了紧,他身子微微前倾,语气微微急切地问道:“外面可还在下雨?”
“在。”女子点了点头,“他们都说今年下雨下得诡怪,说不定便要涨水呢。”
“是要涨水,而且是会发大水的。”徐福接口道。
女子歪了歪头,目光怪异地打量了他一番,惊奇道:“你如何知道啊?”
“我算出来的。”徐福淡淡道。
女子嘻嘻笑道:“真会耍我,这怎么能算出来呢?”
“为何算不出来呢?”徐福发觉到神清气爽了不少,便也不再耽搁,一掀被子从床榻上下来,他整了整衣衫,神色淡淡地准备朝外走去。
“秦国设有太卜署,那太卜便是专测这些的。”徐福的声音飘了后来。
女子惊讶不已,追上去,“难道你就是太卜吗?你还是个官儿?”女子分明不太相信徐福的话,但是她仔细将徐福打量一番,她见到了他身上从未见过的气度,便又有些迟疑了。
“你如果是个官儿,那你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呀?”
“被贼人谋害,险些丧命。”徐福淡淡地应付了一句,然后站在了医馆门口,外面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尽管天上下着雨,但似乎并不影响他们。
“都江堰治所如何走?”徐福回过头问那女子。
“我带你去吧。”女子在医馆里嘱咐了两句,便撑着伞跟上了徐福。
徐福浑身上下就只具备一个神棍技能,他虽然知道会有水患,但他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会来。如今大雨连着下了几天了,那岷江变成如何模样了,他根本无从推测。
如今总算拼死拼活赶到了都江堰,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都江堰的县长,将此事告知于他,幸好离开时早有准备,秦始皇特地交了信物给他,免得届时县尉不承认他的身份,若是因此耽搁了大事,那就麻烦了。
有女子带路,徐福很快就到了县衙之外。
有衙役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做什么的?”衙役皱起眉问道。平日里可没人敢这样莽撞直接闯到门口来。
徐福上前一步,将那女子挡到身后去,凛然不惧地面向那衙役,冷冷道:“我见你们县长。我从成都治所而来,手中持有信物。有要事与县长协商,若是不快快通报,耽搁了事宜,谁来负责?!”
说到后面,徐福陡然厉喝了一声。
与小人打交道的时候,有时不得不这样。
有些小人眼界窄,看比自己低的人,便会故意拿捏为难,若你同他好声好气,那他便容易蹬鼻子上脸。若是从一开始,你便态度严酷硬气,对方被你唬住,心中升起畏惧来,便不敢刻意在你跟前为难了。
那衙役见徐福脸色冷漠,口吻严厉,再见他气度又十分不凡,容貌也是难得一见的出色,衙役当即就被镇住了,随即唯唯诺诺道:“那……那你等一等,我这便进去禀报……”
那衙役对上徐福的双眸,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于是健步如飞地朝里奔去。
不一会儿,便有个中年男子出来了。
那中年男子穿着官服,眉目间带着几分儒雅气,看上去是个相当有教养和学识的人。
徐福也不废话,直接上前道:“这位可是县长?我从咸阳城而来,乃奉常寺太卜署中的太卜丞,曾在上月末算得蜀地将有水祸,便向王上请命亲来蜀地,观察此事,谁知入蜀不久便是大雨连连,水祸怕是要来了!”
徐福语速极快,又极为沉着冷静地阐述了清楚,连自己的身份也没有省略。
若是省略了身份的介绍,那对方凭什么相信自己?恐怕说不得还将自己当做前来捣乱的人,随便扯一句蜀地有祸,便企图得到重视,那不是可笑是什么?
县长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却是不急不忙地问道:“我听衙役说起,太卜身有信物,可否一瞧?”
这县长倒是谨慎。
徐福也并不反感,马上伸手去拿……
……信物呢?
徐福皱了皱眉,再摸,还是没有,他反倒是摸着了那姻缘符。徐福这才想起来,自己那信物放在包袱之中,此刻那包袱应当还在桑中或者柏舟的身上。
见徐福皱眉不动,县长低声问道:“可是信物丢失?”
徐福抬起头来,对上那县长的双眸,并未从中见着什么冷嘲热讽的神色。徐福摇头道:“并非丢失,而是我那信物放在包袱之中,此时应当在我那随从的身上,只是在前来都江堰的路上,我与我那随从失散了。”
女子在徐福身后笑道:“他应当是没有说谎的,我和我医馆中的人捡到他时,他正晕倒在城门口呢,瞧他模样,应当就是顶着大雨而来,却不慎与随从失散了。”
县长点了点头,“那便先与我进来吧。”
没想到这县长如此好说话,原本徐福还在暗恼,没想到有一天他的身上也出现了电视剧中的情节。
说好的信物往往都会不见……
徐福跟着县长进了县衙,那女子是不能进去的,便自觉离开了。
进去之后,县长也命人给徐福端了温水来,还给他搬来了椅子。
“敢问太卜姓名?”
“徐福。”
县长点点头,“在下李冰。”
徐福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他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不过徐福也没纠结其中,转而立刻说起了正事。
“我所卜之卦,寓意十分不详,我想问县长,这都江堰之中可有高地?还请百姓暂时移居高地,早做准备,方避开此祸。”
李冰笑了笑,道:“蜀地连年水患,每年虽然常淹没郡县农田,但经过多年治理,也有改善,而百姓们也已经习惯了。水患对于蜀地来说,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今连着下了几天的雨,百姓们也做好了准备。并不需迁往高地。”李冰顿了顿,还是补充道:“任何地方的人,都面对搬离家的时候,都十分执拗。这并不是个好方法,放在蜀地,未免显得过于紧张了些。”
徐福再度皱了皱眉,“此次大雨来得突然,又连着好几天。这样不同往日的情况,难道还是要用往日的方法来对待吗?这不是小事,而是牵涉到百姓家国的大事,怎么能算是过于紧张?就算是紧张一番,那总不会出错。”
李冰也犹疑了一会儿,随即还是温和地笑道:“此事重大,我不也不敢妄自做主。我也不通卜卦之事,实难理解太卜所言。太卜若是觉得非迁走不可,那便请太卜先说动百姓。”
说完李冰又道:“迁往高地之后,百姓们便不得不弃了农田,弃了手头的事务,要说动他们,实在艰难啊……”
徐福冷静异常,他反问李冰:“若我说动百姓,县长便也同意,是吗?”
“自然。”李冰虽然嘴上如此说。但他并不认为徐福能做到,他只是想要徐福证明出来,至少让他能从徐福的身上找到可信任的地方,若是到了那时,不消徐福出声,他便也会带着百姓暂时迁移地方。
李冰不温不火地将徐福的话堵了回去,实在高明。
他的话也实在没有可反驳之处。
那就……做给他看!
剩下的时间应该并不多了,徐福抬手触到胸口处放着的玩意儿。幸好他早有准备,将这些东西穿在衣服里面。他到了医馆昏迷之后被换了衣服,这些家当都还在里面。
“县长可要记得自己所言。”说着徐福便站起了身。
他快步出了县衙,还从县衙借了把伞撑着,然后才一路问着路,又回到了之前的医馆之中。
那年轻女子站在医馆门口,见他来了,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是因为丢了信物,他们将你赶出来了?”
徐福摇头,“我想问一问姑娘,城中可有什么怪异之事?”
“怪事?”年轻女子摇了摇头,“没有。”
见她年纪这么轻,就算有怪事她也不一定知晓,徐福有些失望,知道从她这里入手是不行了。
“姑娘可愿借我些东西?待我那随从找到我之后,我必然好生感谢姑娘一番。”
“你要借什么?”
“桌案、坐垫、布帆……”
·
这一日,城中所有人都见着了一个怪人。
这怪人是被人从城门口捡到医馆去的,瞧上去还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却硬是淋着雨,撑着一把小破伞,搭着桌案,毫不在意路边飞溅的泥水,和泥泞湿润的地面。
他坐了下来,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奇怪的玩意儿。
这怪人长得太好看了些,那一低眉,一垂目,一抬眼,一抿唇……都是说不尽的美丽……
有人被吸引了过去,却见那桌案之上摆着龟甲、木签、竹简、秦币等物……
那人好奇道:“这是做什么的?”
怪人徐福一指那帆布做的招牌,“算卦。”
那人更好奇了,“你年纪轻轻,便会算卦了?”
徐福冷淡地点了点头,模样高贵冷然,光是这份姿态便已经让那人不自觉地信了几分。
“可是要收钱的?”那人来了兴趣,又问道。
“不收。”徐福点了点面前的桌案,“我桌上任何一物,你都可以选来,让我为你算上一卦。姻缘、前程、祸福、寿命、子女……我都可算。”
那人更加惊奇了,他从未见过敢说如此大话的,他们城中有个半仙,却也不敢如面前这人这样,说出来,好似什么都会一般。
“真不收钱?那你便为我算一算姻缘如何?”那人俯下身来,忙道。
其实这时已经鲜少有人还撑伞冒雨从街上走过了,若不是蜀地早就习惯了如此下雨,恐怕几日大雨下下来,街上都空无一人了。
徐福心中有些焦急,他不可能找上门去,挨个找人算卦,说不定会被人当成疯子。
但是心中再焦急不已,他面上也没有丝毫显露。至少任谁看他的模样,都会觉得他是云淡风轻的,在重重雨帘之中,他就是个仿佛从俗世间脱离开来的存在,令人仰望。
徐福问他:“可选一物?”
那人摇头,“你选便是。”
于是徐福动也不动,直接看向那人,“那我便为你相面吧。”
那人心头浮起几分疑惑,心道相面是何功夫?他压住心中好奇,与徐福的目光对上。
徐福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道:“阁下眉眼疏阔,唇角带笑,是易招来桃花的面相。但……”徐福皱了皱眉,心中升起几分怪异,“阁下喜好……似乎异于常人啊……”
那人惊了一跳,忙后退半步,说话都有些哆嗦了,“你、你如何知晓?”
“面相不同。”
招女色和招男色全然是两个概念。
面前这男子,喜好的原是男儿,怪不得来问他姻缘,估计是以为他会算不出来?
那人已不敢多问,忙一脸惊慌地走了,徐福忍不住在他身后叫道:“劳烦阁下为我叫几人来算卦。”
那人一走,便又来了个女子。
远远的,徐福便瞧见了对方袅娜的身影,待人走得近了,他听见女子问道:“先生也为我瞧个姻缘吧。”
一听声音,徐福陡然抬起头来,却见面前站着那医馆的女子。
徐福也不犹豫,将她打量一番,直接道:“眼角带媚,勾桃花之象。唇薄无福,姻缘会生波折。”
女子的声音低落了一些,“也不说些好听的来……”
“好听的。”徐福顿了顿,“近日可是有优异的男子向姑娘求娶?”
女子失声道:“你如何知道?”她很清楚徐福是个地地道道的外地人,他哪里会知道这样隐秘的事?
徐福却不再看她,只是道:“若姑娘有心,便为我带一些人过来。”
那女子倒也爽朗,不再废话,转身便去请人了。
不一会儿徐福的桌案前已经聚了不少人。
“观阁下面容,天庭饱满,双颊丰厚,鼻梁硬挺,应是出自富贵之家,日后前程必也是有朝一日乘风起,定将化龙来。”
“我为阁下算了一卦,阁下近日欲将钱财投入生意之中,但阁下有破财之象,这桩生意,还需好生考量……”
“阁下若是求子,那便不必问了,阁下命中无子,还是消停些吧,若是不满于家中夫人,那便高抬贵手,饶过你那良善的夫人,别让人家毁在你身上……”
……
医馆女子撑着伞站在一旁,定定地看着徐福,他也生有一张薄唇,那张薄唇间,片刻间便能吐出定人生死祸福的话来,数人看着他的目光都逐渐变得敬畏起来。
他能说出你近日做了些什么,你将要去做什么,你想要去做什么。
哪能不让人心生敬畏呢?
哪怕从他口中说出了不好的话来,也无人敢与他争执。
徐福也不知道自己算了有多久,无数张面孔从他的面前晃过,龟甲等物全然城了摆设,他几乎是瞥上一眼,脑中便告诉运转,迅速告知对方结果,这样速度快了起来,也自己披上了一层的色彩,只是时间久了,便有些体力不支了。
再厉害的人,哪里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为这么多人算卦?
徐福自然也不行,到了后面,他便是尽量用语句含糊而过,而这些人却也当做金玉良言,高高兴兴捧着走了。
他的名声轻轻松松地就打了出去。
他的目的达到了……
待到又一位大娘来到自己身前,要为她儿子算姻缘时,徐福突然站了起来。
徐福身量放在蜀地并不算矮了,他身材修长,一袭白衣又给人以飘飘欲仙之感,站起身来时,众人都不自觉地闭了嘴,专心致志地瞧着他。
他眉眼冷清,带着一定的震慑感,他一开口,众人便专心地听了起来。
“我前来此城,并非仅仅是为在此摆个摊子,为大家不要钱地算上一卦……我乃秦国奉常寺中太卜丞,不久前我算得一卦,蜀地中将有大祸,而祸起的源头来自水患。尔等可知祸为何意?祸!意思是,这一次水患,必将比以前发水患时要厉害许多!”徐福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他顿了顿,又道:“为了这一卦,我不远万里来到此地,只为提醒大家,必须在发大水之前,迁往高地!”
“水患引起的大祸?”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有些没底。
若是之前,他们或许还会斥责徐福编造谎言来欺骗大家,但他们已经从徐福这里见识到他的厉害之处了。
有谁能见上一眼,便说出你的准确信息来?的
众人心中怀着本能的敬畏,尽管他们心中有些抵触迁往高地这句话,但他们却无从反驳,或者说骨子里对于神灵玄妙之事的崇拜,令他们难以反抗徐福的话。
“我所言并非虚假,你们回去之后,也务必传达家人、街邻,请他们与你们一同迁往高地!若是还有人欲寻我算卦,待到水患过后,我必为大家再算上一卦!”
有的人微微动摇,有的人已然坚定。
街道之上十分寂静,唯有大雨落下来的声音格外清晰。
也正是这个水声唤醒了他们,他们想到徐福话中所言,想到他那神奇的能力,便难以再怀疑了。
众人打了个激灵匆匆散去。
徐福见状,松了一口气。他们没有当场反驳自己,与自己争执起来,便可见他们心中多少是有些信了,只要信了一点,那就很容易动摇他们了。
这个时代的人十分迷信鬼神之说,对于占卜一事深信不疑。尽管他难以证明自己的身份,但刚才他用最有效的方式来升高了自己的地位。
整个人陡然放松下来,徐福才发觉到自己手脚发软,又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又发热了……
他稳住身体,尽量使自己不要摇晃着倒下去。若是他倒下去,那他的高人姿态还如何维持?
“你累了吗?”那女子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徐福回转身来,才发现医馆女子还站在自己的身后,也不知道看了有多久。
“姑娘不回去通知家人吗?”徐福的音量突然间低下来,嗓子连带着都哑了不少,方才他说话时太过用力了。
“我已经吩咐伙计回去了。”女子歪了歪头,又问了一遍,“你累了吗?”
徐福没有回她的话。他怎么可能对外人说起自己累不累。
徐福的目光看向街口。
李冰带着随从从那里走来,他淡淡地笑了笑,“太卜厉害。”说完他转头便吩咐身旁的侍从,“你去告诉全城的百姓,马上开始准备迁往高地。”
说完,李冰才又看向徐福,笑道:“其实我早就选好了一处高地,可供避险。只是都江堰很少再发大水了,就算是发了水,也只是演了农田,百姓们虽然觉得难过困苦,但久了便也习惯了。要让他们离开这座城却是比让他们见着农田被淹,还要难受。”
徐福有些惊讶。
这个县长早就有所预防了?
所以哪怕他不来,都江堰也不至于落得大祸?
徐福稍微有点憋屈,早知道就不那么拼命了,他算卦时竟然也没算到如此变数。
徐福不知道,正是他的到来,才令李冰坚定了这个法子罢了。
整座城很快便沸腾起来,有人将徐福的话奉若神明,坚信不疑;有的人在半信半疑之下也就选择了遵循徐福的话;还有的人压根没在徐福这里算过卦,甚至没见到他的面,听到这样的话,便视为无稽之谈,死也不肯走……
直到李冰也下了命令。
全城才愈加沸腾了起来。
李冰在这里做了几年的县长,大部分百姓更信任他的话,如今他与徐福的话双管齐下,总算是将众人都唬住了,一个个不管相信的还是半信半疑的,都被催着去收拾了东西。
在李冰的带领下,众人开始朝着高地而去。
到了之后,徐福才不得不佩服这位县长。
他的早作准备果然是有用的,若是没有他的早做准备,哪怕自己来了都江堰,哪怕自己将所有人都说动了,到了高地之上,百姓们又如何存活?
那高地之上,有个山洞,里面存储了不少干粮、衣物,只要不发生山体垮塌,他们就能还在里面躲一躲。
这时,雨已经渐渐地开始停了。
有人终于憋不住问出了心中的质疑,“说有大祸的依据从何而来?就靠一个人随便算了一卦吗?他说他是什么奉常寺的太卜,就一定是了吗?如今雨都要停了,也没见有水来……我们这么多人留在这里,是要饿死在这里吗?”
徐福冷冷地一指那山洞,“你们将家畜,粮食,衣物都带来了,不会饿死,也不会冻死。但留在下面,你们却可能被淹死。”
那人十分不服气,站起身来,便要下高地,口中直囔囔,“我就不信,如何能淹死我?”
徐福此时已经浑身无力到了极点,却偏要与这人扯皮,心中烦得不是一点半点,他发觉自己自从来了蜀地,连脾气都变好了许多。
得忍……
徐福闭了闭眼,脑中晕眩感一阵胜过一阵,他看向那人,冷声道:“不怕死,你就给我下去。”说完,他抿了抿唇,又道:“来了。”这两个字,他说的声音极低,其实就连徐福自己都怀疑,那是不是自己恍惚之中随便发出的呓语。
但他们都听清了他的声音。
而就在这时,有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哪怕距离他们很远,但他们依旧能听个清楚,并且他们几乎可以想象,如果是近了,那这声音将会是如何的可怕。
轰隆隆的声音越发强烈,这时有两人狂奔而来,手中抓着的包袱快要飞出去。
众人朝下望去,只见是两个身量修长,身材精瘦,模样英俊的男子。
那两个男子快步奔了上来,口中厉声喝道:“涨水了!”
众人都是一愣,之前叫嚣着要下去的那人也怂了,顿时一句话也不敢说,缩回了位置上,生怕被旁人注意到自己。
而徐福却是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桑中!柏舟!”
“徐先生!”
那两人正是桑中和柏舟,他们快步奔到了徐福的跟前来,气喘吁吁,两人眼中都带着十分明显的惊喜之色。他们虽然抱着希望,但却没想到,真的能见到活着的徐先生。
他们二人虽然先往都江堰而来,但是没有刘二这个向导,他们走了不少的冤枉路,加上下着大雨,难辨去路,他们虽然身体强健,却也免不了受了风寒,于是一路上拖拖沓沓,竟是现在才到。
桑中将包袱交还给了徐福,“这是徐先生的,只是里头的东西或许湿了……”桑中抿了抿唇,低声道。
“无事。”徐福打开包袱,从里面找出了一块木牌子,随后他叫了一声李冰,“县长,请看。”徐福将木牌子递了过去。
李冰看了一眼,脸色微变,瞬间便确认了徐福的身份。
这玩意儿是很难造假的,更何况是从秦王手里流出的东西。
柏舟和桑中原本还要向徐福赔罪,徐福却是慢慢走到了那高地的边上去,众人见他走来,连忙分开一条路来。
徐福眯了眯眼,看向远方。
那远方只能隐约窥见地势要高上一些。
水从天上来!
水正是从那里来,因为地势有些高,水浪翻腾起来,可以掀高数尺,自然像是从天上倾泻而下的一般,带着吞天食地的气势,教人好不心惊。
那大水眼看着便近了,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浪涛几乎就拍打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整座城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发出了哀嚎。
都江堰,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大水。
它淹没了……
所有人望着脚下的一幕,狠狠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