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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种路边的小茶肆中的人,就和同样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霜晴、花满楼一样。
可是他偏偏就出现在了这里,还坐在窗旁的桌旁,桌上放着一个茶壶、一盏茶杯、一柄乌鞘长剑。
那人神态清冷,脸色如白玉般晶莹泽润,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就像是两颗寒星。黑发如流泉,带着顶檀香木座的珠冠,一袭白衣胜雪,却带着惊人的冷意和凛然,让人不敢直视。
可是霜晴偏偏就直直的望过去了,在周围其他的客人全都下意识的躲闪着那人清冷寒凛的目光的时候。
两人目光相接,旋即,两人的视线又微微错开。
霜晴的目光落在了那柄型式极其古雅的乌鞘长剑上。她本就是爱剑之人,不然,背包里也不会随身带着为数不少的双剑。当然,霜晴也只收藏自己最为擅长的双剑。
那白衣人的目光却落在了霜晴的手指间,白皙纤细,手若柔荑,指腹间连一丝薄茧也无,只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才会有这样一双精致细腻的手。可是,他却知道,这也是一双用剑的手。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不用剑的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会把双手的指甲修得这么短,圆润平滑,只覆及指尖,却不染一丝蔻丹。
“客官,您的茶来了!”茶肆的伙计嘴里喊着话,一手端着茶水,用另一手飞快的擦了一遍桌子,这才将茶水放在了上面。
霜晴收回打量那柄乌鞘长剑的目光,先替花满楼倒了一杯茶送到他手边,然后才轮到自己。
“多谢。”花满楼听到了茶水倾入杯中的清隽水声,微笑着柔声说道。
霜晴也愉快的笑了一下。
任是谁,看到心中永远充满着感激、永远感谢上天赐予他如此美妙生命的花满楼,和他温柔的笑容的时候,都会露出会心一笑的。
可惜,霜晴刚想说话,却被旁边桌上的一个人打断了。那人已经醉了,他的桌上,除了一壶清茶,还摆着几坛酒。他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用手指着花满楼,却是看着霜晴笑嘻嘻的说道:“你身边这姑娘长得可真不错!”说话间,那喝醉了的人眼睛已经直勾勾的盯在了霜晴肩上微微露出的一小片雪白肌肤,以及粉色薄纱下纤细漂亮一双手臂上。
花满楼并不知道霜晴长什么样子,但他知道,像霜晴这样说话温柔、谈吐温雅的女子,一定会很可爱,很漂亮。
“这样好的女孩子,本就应该很漂亮。”花满楼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依然温柔的微笑道。
喝醉了的这人名叫洪涛,江湖中人,都知道洪涛的名字,和他“闪电刀”的称号。
他就是用那快如闪电的刀,杀死了“一刀镇九州”的赵刚。从此,那“一刀镇九州的名号”,也会属于洪涛了,因为,他本就是为了那五个字,才去夺了赵刚一条命的。
如此,洪涛怎么不欣喜,怎会不欢喜的大醉一场?
此间缘由,霜晴并不知情。她只是向刚刚夸她漂亮的花满楼开心的笑了一下,然后转向洪涛说道:“你喝醉了,”霜晴抬起头平静的看着还在伸手指着花满楼的醉汉,认真的慢慢说道,“我不想和一个喝醉了的人计较。”
可惜,霜晴不想为难一个已经醉了的人,喝醉了的洪涛却还想为难霜晴。
他的人生正在得意之时,名和利都有了,剩下的,酒和美人,酒在他的桌上,美人,却还坐在别人的身旁。
洪涛还直勾勾的盯着霜晴,又突然拍了一下桌子,转而冲花满楼笑道:“兄弟,你若是愿意将这姑娘让给我,改日江湖上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洪涛!”
花满楼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却不再如最初那般温柔,“你已经醉了,”花满楼重复了一遍霜晴刚刚的话,认真的好言相劝道:“还是回去找个舒服的地方去歇歇吧。”
洪涛见花满楼不买他的面子,又使劲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壶、茶杯微微作响。“你这小白脸,竟是这般不识抬举!”洪涛醉醺醺的怒道,看向霜晴之时,却又露出了笑意,不再管花满楼,竟是兀自伸手想要去揽霜晴的肩膀,“姑娘,过来我这边,一起喝杯酒如何?”
一个白瓷茶杯应声打在了洪涛的手腕上,恰好将他尚未碰到霜晴肩上的手打开,茶杯里面的白水,也恰好泼了洪涛一身,而旁边的霜晴,却丝毫未被飞起的水滴溅射到。
“她的手,是用来拿剑的,不是给你倒酒的!”窗边座位上的白衣人,冷冷的说道。
没有人看到,那个茶杯是怎么抛出去的。
若非白衣人冷冷的一句话,以及他桌上不见了的茶杯,甚至无人知晓,他便是将茶杯抛出去的人。
霜晴看看落在地上已然砸碎的茶杯碎瓷片,再瞧瞧坐在窗边,虽是置身于小小的茶肆中,却宛若宫廷中的主人般,孤傲而尊荣的白衣人,不禁对他莞尔一笑。
洪涛本已经醉了,可是,却被这抛过来的茶杯一砸,杯中的白水泼了一身后,复又清醒了过来。
他看到了霜晴对着白衣人的微微一笑,瞬时明白过来,刚刚出手扔茶杯的人,便是坐在那边一身清冷孤绝的人。
洪涛并非愚笨之人,不然,他也不可能凭借他的“闪电刀”杀死素有“一刀镇九州”之称的赵刚。为了挽回面子,本想怒骂那多事的白衣人一番,却在见到白衣人桌上那柄极其古典雅致的乌鞘长剑后,陡然心惊,把喉咙里的话硬生生全部吞了回去。
洪涛只生硬的留下一句:“真是搅了兴致!”便愤愤的站在那里,对于白衣人刚刚的出手,佯装不知。
茶肆的伙计又给一个桌上客人端了一壶酒上来,满脸笑容的高声叫道:“客官,您的酒来了!”
霜晴单手支颐,微微侧过头来,袖间的粉色轻纱自然而然的垂落下来,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素腕,笑着问道:“这明明是一间茶肆,为何招待客人的东西里面,竟然还有酒?”
那伙计端着空盘,笑嘻嘻的给霜晴打了个揖,轻快的笑道:“只要有钱,这茶肆里有的从来不只是茶!”
“那么,你这店里一定也有盖房子的木材了?”霜晴闻言,眨了眨眼睛,认真的问道。
“这位姑娘您要么?”伙计笑答道:“只要您有银子,我们这店里就有木材!”
“那我就放心了,”霜晴笑着轻叹了一句。
茶肆众的客人和伙计,都有些不明所以,就连洪涛,在霜晴和那满脸机灵的伙计一问一答的时候,也只是兀自站在那里。
唯独霜晴这桌,花满楼还在微笑着喝茶,而窗边那一桌白衣人神色冷峻,依然固我,对于霜晴和那伙计之间的话置若罔闻。
霜晴素手轻移,一招剑影留痕,分毫不差的打在还站在自己身边的洪涛身上。
剑越腾兔,追形超影。
一道突如其来的剑影如虹,尚没有人看清那耀眼绚丽的剑光是怎么发出来的,“闪电刀”洪涛已经被那迅疾无比的骇人剑气击飞了出去。
“闪电刀”洪涛,正因为他的刀快如闪电,才得此名。可是,快若闪电的洪涛,却瞬间被完全看不见的双剑狠狠的击飞,撞在了茶肆门前,连带着门前那几根搭起来的粗木架子也被他撞翻了出去,重重的摔在茶肆外面的路旁,掀起一片烟尘。
心中骇然的众人这才发现,一身轻纱粉衣裙裾翩翩的霜晴,双手中正握着一双质地如白玉、剑气如惊虹的双剑。
那是一对质地很是罕见的双剑,剑身如光滑细腻的白玉,剑柄上却映出一片亮丽的橙红,又有点点橙红色遍及剑身,掩去其白玉本身寒凛的剑气。
对着茶肆外面,还在一堆碎木片中挣扎起身的洪涛,霜晴淡淡的笑了一下,慢慢的轻声说道:“刚刚明明有人告诉你了,正如他所言,我的手是执剑的。我愿意为我的朋友倒杯茶,却绝不会给一个不三不四的醉鬼倒一滴酒!”
手中正端着霜晴刚刚倒好的茶,稳稳的坐在桌边的花满楼笑容温柔而愉快。
“闪电刀”洪涛本就是江湖中出名的人物,茶肆的客人里,本就有不少相互见过的江湖人。洪涛此番却在一个小小的茶肆中,先是被一身清冷孤傲的白衣人用茶杯泼水,再是被身姿婀娜的粉衫女子一剑打落路边,被人接连落面子,他的面色已经涨得通红,却也知道,自己今天是碰到了惹不起的硬茬子。
霜晴刚刚那一剑,将他重重击飞穿过茶肆,他的身上,却连衣服都没有被划破丝毫,这等掌控自若的剑气,着实惊人。而他却连霜晴是如何出手的、那对白玉一样的双剑是何时握在手中的,都不曾看到。那粉衣女子若非只是想稍稍教训人而并无伤人之意,他怕是还未看到剑锋,便已经死了。
灰头土脸的洪涛从一地木屑里满身灰尘的爬了起来,强撑着被人踩落尘埃的面子,咬咬牙抱拳行礼道:“洪某唐突,多谢姑娘教训!还望姑娘恕罪!”
洪涛自然好面子,可是,他更是个惜命而又识时务的人。
霜晴微微愣住,似是不曾想到,那不三不四的醉鬼还能做出这番知错就改大义凛然的姿态来。当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追究,便再不说其他。不过一个喝醉了的酒鬼而已,虽说行事无礼,但她总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取人性命。
却不料世事无常,因失了颜面,未免被人嗤笑而不得不暂离中原武林,远走千里的“闪电刀”洪涛,不过数月后,在一片萧萧落叶残霞满地的长街上,剑语西风,被西门吹雪只一剑,刺穿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