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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敦再醒来后,冯玉儿很担忧她的身子。
贾敦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只是表面上厉害而已。”
冯玉儿说道:“这次是女儿让你难做了。”
“哪里是你的事,我那娘家本身就瞧不上我,嫡母对我比你二姨三姨也来的多一分恨意,现在断了也好。”
“娘,这次父亲表现很让人意外。”
贾敦叹了一口气:“男人,总是最注重子嗣传承的,这次虽然意外,也是在情理之中。”
冯玉儿突然问贾敦:“娘,你还想要孩子吗?”
贾敦目光微微皱眉:“婉瑜儿你的意思是?”
冯玉儿点点头,说道:“收养一个吧!”
贾敦立刻否决了:“不必这样。”
冯玉儿说道:“我这不是为了父亲,而是想着培养一个得力的娘家人,父亲是靠不住了。眼下我和……他一切都好,这过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事?”
“婉瑜儿,你……”
冯玉儿一直记得自己小产时,天上神仙插手的事,若是秦可卿不能投胎,她是不是以后生不出孩子来?
没有子嗣的太子妃和皇后,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就是只靠着三姨一家,但到底非直系亲人。还有也需要进行外戚平衡,若是她一直站稳脚跟,外戚势必做大,冯玉儿也不能任由三姨父一家子尾大不掉,有个‘亲国舅’他们也能记清楚自己的身份。
“一定要挑个好的。”
“婉瑜儿,你决定了?”
冯玉儿重重点了点头。
冯玉儿和贾敦一提出来,冯继忠岂会不答应,更何况,他也真的很惦记冯家香火传承问题。
不过人选,贾敦和冯继忠起了分歧,冯继忠自然想到他的冯家乡亲们,贾敦却不同意,这冯家族人可没一个好人,而且,真亲人离得近,孩子也养不熟。贾敦提议是去积善堂寻个不记事的孩子。
与此同时,未来太子岳父冯家要过继嗣子的事传了出去,不少人都心动起来,这其中还包括三姨一家,三姨有三个孩子,最小的孩子六岁,如果能被过继,那和冯家更亲近了,而且儿子也会前程远大。
然而,她还没有写信过去,冯玉儿拍板下,冯家夫妇从积善堂抱了个孩子过来,这孩子才一岁,积善堂堂主说是个秀才之子,秀才一死,他家娘子产后失调,人也没了,还是旁边邻居发现养了这孩子几日,然后因为家里也穷,所以将孩子抱去了积善堂,免得孩子给饿死。
孩子大名还没取,等养了三岁才考虑,因为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取大名在民间有会折福气之说,取个贱命还能更好养活。
这孩子的小名取了,叫阿奴。和晋朝丞相谢安一个乳名。
***
经历过一场风波,冯家在行将嫁女之时,又多添丁之喜,冯继忠也算老来得子,冯继忠也终于有了点笑脸。
少不得远近亲朋好友都要过来祝贺一番。
徒元徽得了消息,也很给面子派人送礼过来了。
这让整个苏州府诸多官员心思也活络起来,对冯家更加看重,只是贾史王薛和冯家最亲近的家族,就薛家派人送了礼过来,大家都暗自打听,贾敦被娘家人害得小产一事并不是秘密,所以心里也完全明白,冯家和荣国公一家彻底闹开,老死不相往来了。
第二日,徒元徽竟然亲自登门了。这又让人不得不羡慕冯家了,和岳父一家闹开,还有女婿撑着,谁也不能小瞧冯家。
冯继忠得了禀报,诚惶诚恐地跑到外头迎接,又将徒元徽迎进了正堂,一个劲地道:“太子爷拨冗光临,下官心有惭愧。”
“冯大人不必这般客气,”徒元徽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示意冯继忠坐过去,道:“你我翁婿,哪来什么惭不惭愧。”
“是。”冯继忠鼓了半天勇气,才壮了胆子坐到另一边,心中直打鼓,也不知太子爷突然登门,到底是为了何事?
“不知令千金何在?”徒元徽见周围也没外人了,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今日他本该回京,可真准备走了,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昨儿个半夜醒来,他才琢磨过来,原来是心里舍不得那人,故此决定舍近求远,绕到苏州府一趟,只为再瞧瞧冯玉儿,以解今后几日的相思之苦。
“小女这会子正在服侍她母亲。”冯继忠算是明白了,这位醉翁之意是在婉瑜儿,虽不敢拦着不让见,冯继忠心中却大不以为然,觉得虽是未婚夫妻,没成礼前便这般随意相见,实在有些不合礼法。
“嗯,”徒元徽点头表示赞许,“看来冯氏倒是个乖巧孝顺的,”随后便起身道:“冯夫人卧病在床,孤作为晚生后辈,自是拜望一番,不知冯大人以为合适否?”
这样自然是不合适,哪有女婿跑怀了孕的丈母娘屋瞧病的,然而冯继忠瞧着徒元徽老神在在的模样,以及他头上那太子爷的光环,便是不合适,也只能勉强合适了。
冯继忠正想着派人先去通禀一声,好让女儿赶紧回避一下,却不料徒元徽似早看出他心思,不慌不忙地开口道:“不如冯大人现在便领孤过去,便视孤为自家子侄,无需什么客气。”
对于这么死乞白赖的“自家子侄”,冯继忠这老实人毫无办法,翁婿二人一前一后往贾敦院子走,半道上何姑姑远远过来,少不得上前和徒元徽见礼。
何姑姑故意笑问,“听周侍卫说太子爷过来了,您这是顺道回京?”
徒元徽很是坦然说道:“正是,恰好听说冯家添丁,孤便过来道贺一番。”
“太子爷辛苦了!”何姑姑完全明白太子这是真会睁眼说瞎话,从金陵回京不走东阳,反而特地拐回苏州府,这道可多“顺”了不少里路。
只此时徒元徽思美心切,不耐烦和何姑姑多做纠缠,朝她点点头,便示意冯继忠继续头前带路。
何姑姑目送徒元徽远远走了。
冯玉儿乖乖地坐到贾敦床边,逗着这个一岁还不会说什么话的弟弟。
“娘这精神头瞧着比回来时可好多了。”
贾敦细细打量着女儿的俏丽面容,感叹道:“一转眼,我女儿便要出嫁了。”
“娘,这孩子希望是个伶俐的。”冯玉儿看着怀着的孩子,长得还真是挺不错的。
“婉瑜儿放心,我会看着他不许他闹事,你爹别的不行,学问是没问题的,不然也不会在不足弱冠就中了进士,有他盯着孩子的课业,日后也必然让他得个功名好进仕途,”
“嗯,好。”
冯玉儿一笑,将头轻轻搭在贾敦肩上。
“前些日子我偶然从敏姨妈楚听见一件事。”
“什么事儿?”
“敏姨妈听荣国公说,我和外祖母长得特别相似,荣国公那日来苏州迎我从京城回来,回去后喝了一晚上的酒。”贾敏之后就说,因为她和外祖母长得像,让贾代善见人思人,说这个无非是瞧着冯家和贾家闹开,想要修补修补,告诉贾代善对她的亲外祖母还是有感情的。
然而再怎么说,也是没用的。
不过,冯玉儿忽然有些好奇这个所谓的外祖母。
“娘,外祖母到底是怎样的人?”
“娘记不得了,”贾敦眼神中现出几分凄凉,“她去世的时候,我还不记事,只听说,她竟是连尸骨都寻不到了。”
说到这里,她心中也有些伤怀。
忽然之间,贾敦想起来一事,道:“还记得十岁左右时,曾经有个女人偷偷进到贾府来瞧我,她跟我说,我那位生母其实来历不凡,让我长点心。”
贾敦叹道:“那女人说,我现在是唯一一个有百玉国血缘的后嗣了。”
“百玉国?”
贾敦点点头。
冯玉儿思忖,倒是应该好好查查这百玉国是哪来的。
“我当时听了,还是少不得打听了下,大着胆子去问老爷,老爷却骂了我,然后关了我很久,自此我就再也不敢问了。”
“后面我小心打听,百玉国是边陲小国,是被我的外祖父所灭,当初老爷也从军,想来是国破之时,我母亲被掳,被人献给了老爷吧!”
“只是后来,仆妇都说,我的生母只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后来便做了通房,当年因为生我才难产死的。”
冯玉儿一听,皱起眉头来:“这中间有问题,小国公主被俘,几乎都是充入宫廷或者赏赐给大将做姬妾,贾代善得了百玉国的公主也不至于有什么秘密,让人都再也不敢提?”
“确实如此,但是此事既然不说,那便有其他秘密,婉瑜儿还是莫要追究了,万一这秘密闹出事来,对你还不知是好还是坏。”
冯玉儿点点头,虽然不准备主动去查,但是心里是将事情记下了。
“夫人,太子爷驾临!”
冯玉儿听得一惊,瞧了瞧贾敦,赶紧跑去掀开门帘,果然,一眼瞧见徒元徽袖着手站在外面。
冯玉儿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徒元徽带着笑意看着她。
徒元徽并没有进来,到底是岳母的房间,他还是守礼的,只在屋外问候了贾敦两句,然后就走了。
等招呼完了,徒元徽回去前面。
就是只是见了一面,徒元徽心里头也高兴了。
日子一晃过去,徒元徽回京,冯玉儿也在苏州备嫁。
□□陵功德碑历经十日的精心修缮,已然完好如初,徒元徽回京复命,得了弘圣帝当众一顿夸奖。
徒元徽自是谦虚一番,没几日,又将自已在金陵接见各级官员和贤达名绅,都一一说了清楚,同时与官民共话时政所得到的不同见解,以及各种不和建议集结成册,呈于了弘圣帝。
弘圣帝又大加赞赏,觉得儿子没白去一趟金陵,正事忙完,便要絮絮闲话。
“忍不住还是去了趟苏州府了?”
徒元徽并不隐瞒,说道:“儿臣回京之时,的确顺路去了一趟苏州府。”
“顺路?”弘圣帝有些好笑,从金陵去一趟苏州府,再折经金陵回京,倒真是顺啊,不过他也是打年轻时过来的,自然理解儿子的心情,看来这冯氏还算得徒元徽的意,弘圣帝颇觉欣慰。
“说来也巧,儿臣到金陵之时,贾家正为冯夫人的生母移灵,儿臣巧遇了冯继忠,与他也算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所以临离开前,特意又去了趟苏州府。”徒元徽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
“原来如此。”弘圣帝心中好笑,合着徒元徽只是为了去见老丈人,
“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徒元徽突然少见地有些犹豫,“不知……”
弘圣帝望着他,“有什么话便直说,需要对朕也这般吞吞吐吐?”
徒元徽难得有些拿不定主意的表情,最后似乎鼓足了勇气,直接跪到弘圣帝的御案前,道:“儿臣想请皇封。”
“请封?”弘圣帝好笑地问。
“儿臣知道,冯氏家世不高,所以至今不少官员仍背地里冷嘲热讽,说太子妃出身低贱,不堪为储君之妻,儿臣并无所谓,然这宫中本就是势利之地,儿臣着实担心冯氏日后艰难。”
“这媳妇还没进门,你倒开始替她打算了,”弘圣帝敛住笑容,“元徽,难道是想替冯继忠求官,这回倒不怕给自己惹来非议了?”
“父皇误会了,”徒元徽回道:“冯大人在苏州府已向儿臣表明心迹,他自觉才输学浅,早想辞官归隐,还打算日后以教书为业。”
弘圣帝一听,若有所思:“太子,他冯继忠乃朕的臣子,是升是降当由朕来作主,不许你胡乱帮着瞎出主意,定是你怕日后惹出钱家那样的麻烦,索性直接将你岳父哄回家去!”
徒元徽没想到弘圣帝会这么想,连忙说道:“儿臣冤枉,这辞官之事,真不是儿臣想的主意!”此话是真话,冯继忠得了嗣子,真心和他这么说的。
“话扯远了,”弘圣帝抬眼问道:“到底要为谁请封?”
“皇上想必知道,儿臣岳母出身荣国公府,乃贾代善庶长女。”
弘圣帝点了点头,“自是听说了些。”
“冯夫人生母早逝,自幼又不为史氏夫人所喜,”徒元徽猛地停下,“此是贾府私事,儿臣不好过多置评,不过儿臣倒听过一些传言,说是冯夫人生母白氏夫人,乃百玉国战败后,被掳到中原的明月公主。”
“还有这么一说?”弘圣帝也有些诧异,百玉国被灭之时他还未出生,后来还是从史书和一些先帝的来往奏函中,对这个南方边陲小国有了些大略认知,百玉国的国君夜郎自大,居然对本朝发起战争,后来是贾代善之父贾源老将军带着子弟兵一举将其歼灭,还将国君的首级献给了先帝。
“儿臣也是将信将疑,回宫后特意查了些宫中存档,”徒元徽笑道:“果然有正史记载,那位明月长公主灭国被掳,被赏赐给荣国公府,但是随后便下落不明了。”
“好巧不巧,百玉国的国姓便是白。”
“你想让朕给她恢复公主名号?”弘圣帝笑得直摇头,“没有这个道理,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她都是别国公主,并且还曾与我朝敌对,这事要是办出来,朕怕要闹笑话的。”
徒元徽忙回道:“所谓公主都是前尘往事,现在纠结也无裨益,只儿臣在想,冯氏身为太子妃,母族不显便罢了,只是若被人拿着她外祖母乃贾门妾侍,再说她出身不良,冯氏这老实丫头,少不得背地里又得哭上几场。”
“所以你要替那死了的争诰赠?”
“前些日子……荣国公夫人致使儿臣岳母小产,冯家再想要嫡子再无可能……儿臣将事弹压住了,然而还是总想补偿一下。”
弘圣帝一听还有这事,便点点头。
他又一向疼这儿子,如今瞧他绕了半天口舌,不过是为死人讨个名声,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从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毕竟冯家出了个未来的国母,给其外祖母一个诰赠,也体现出孝悌之义,索性大笔一挥,真就颁下了旨意。
徒元徽捧了圣旨,也不麻烦弘圣帝派人,请命让林文烨前往京城荣国府宣旨。
这圣旨来了可是大事,贾代善一面派人禀报内院的史氏,一面嘱咐人摆案焚香,叫来家下大小聚集老宅正厅听旨。
一听到仆人报圣旨到了,史氏头一个便想到,史氏脸色就大变,惟恐太子查明冯婉瑜是秦家收养,来治她一个侮辱皇室的罪名,
刚至正厅门口,史氏便见两个儿媳妇打扮光鲜跑了过来,见到婆婆脸色,二人吓得赶紧退后了一步。
史氏打量着两人,冷冷地训道:“咱家好些年没接过圣旨,这可是皇上的恩宠,你等身为世家之妇,怎么总差了一点端庄稳重,落落大方呢,王氏,你还是大家出身,如今竟一副小家子气。”
王氏遭了一顿抢白,哪敢顶嘴,她可是嫁入国公府,第一次能接圣旨。
林文烨倒是客气,坐在边上悠哉游哉地喝着茶,待贾政上来请。
“是,是,林大人有劳了!这圣旨是好……还是……”
“政兄,放心,若是坏事,来得就不是我了,而是宫里头的太监。”
贾政松了一口气。
到了正堂,贾政回到贾代善身后,低声在他耳边道:“父亲放心,不是坏事。”
林文烨看了看地上跪着的贾家众人,宣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荣国公贾代善,修身克己,以天下为家,乃国之栋梁贤才,贾公故平妻白氏,虽为王国遗女,却严守妇道,淑谨惠敏,不幸早亡,今特赐其正二品诰命封赠,以其节烈之义,以颂扬孝义家风。”
整个贾府的人皆愣住了。
贾代善半天都没抬起头来,直到林文烨走到他跟前,弯下腰笑道:“国公爷,皇上体恤功臣,连您故世多年的故人都得了封,可见皇恩浩荡,知道你心思起伏,正感念激动,不过这旨意还是赶紧接了吧!”
“白氏她……”贾代善偷眼瞧瞧身边强忍着的史氏,嗫嚅了半天,竟一时迟疑该不该接这个旨意。
“莫非国公爷心中有何不满?”林文烨面上的笑意开始有些变了,“既如此,下官也不敢勉强,那便请回圣旨了!”
这时贾代善觉得背后有人捅了捅他,只听到贾政低声道:“父亲快些接旨!”
“臣,谢主隆恩!”贾代善总算回过神来,赶紧向上磕了三个头,双手接过了圣旨。
随后全家大小皆山呼万岁。
林文烨以晚辈自居,上前扶起贾代善道:“皇上之意,想必国公爷身为重臣,最能体会,贾家几代创下的功业,自当泽及子孙,而孝义家风,更当彰显不殆,皇上和太子都曾夸赞,国公爷德才兼备,最识大体,切勿让贵人们失望啊!”
贾代善对林文烨拱了拱手,道:“林大人,皇上如何知道,臣那通……不……平妻白氏之事。”
林文烨笑了笑,说道:“国公爷,白氏夫人是百玉国的明月公主,虽然是亡国公主,但出身到底尊贵,哪里能做妾呢?太子爷的意思,冯家失了子嗣,令夫人也颇为不慈,污蔑自己的亲外孙女,太子爷也不想在大婚关口问罪,但也合该补偿补偿,这白氏人也死了,诰命也低你正妻一级,也是给荣国公你面子了。”
贾代善脸上顿是变了,只能点点头。
这一头两人说着话,却没想到那边史氏刚被扶起身,腿一软,便差点摔到地上,惊得旁边众人皆大叫了起来。
心慌之下,贾代善想上去扶,无奈旁边还站着东宫的人,只好回身对贾政道:“还不扶太太回屋,想是她如今惦记起与白氏夫人的姐姐深情,一时有些激动。”
林文烨只坐壁上观,待见众人簇拥了史氏离开,才道:“下官临来之时,听太子爷的意思,白氏夫人的牌位未能归于正位,如今圣旨下来,你们还是尽快动手吧!”
贾代善只能点头,这可是圣旨,而且,林文烨也提了,这是史氏自作的,她害了贾敦小产,还污了外孙女名声。
林文烨走后,此时史氏的屋里,已然是闹得一团乱。
待贾代善走到门口,朝里一望,只见地上一片狼藉,仆妇们一个个躲在屋角不敢出声,王氏和张氏也吓得头快低到了地下。
“太太如何了?”贾代善问史氏一个被吓得退到门外的贴身丫鬟。
丫鬟往里看了看正在床上哼哼的史氏,颤着嗓子小声道:“太太一回来,便把屋里摆着的釉彩百花景泰蓝瓶给摔了,后来两位奶奶上去劝,都被太太骂哭,太太又扔了不少物什,最后连身上穿的凤冠霞帔都给撕了,结果拔头上金步摇的时候,扯到了头发,把夫人手心都划破了。”
贾代善直摇头,心里也不想进,只这会子史氏正在气头上,若是瞧不见自己在身旁,回头必不肯甘休。
“老爷来啦,”史氏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从床上扭过头来,道:“可是带了休书?成,臣妇给那死鬼让道!”
“你这又何苦呢,”贾代善摆摆手,让屋里其他人出去,张氏和王氏对望了一下,赶紧溜之大吉。
“姓白的女人竟是阴魂不散,”史氏哭道:“我到你们贾家,侍奉上人,抚育儿女,为何今日要落得这个下场,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亡国女,只靠着姿色迷惑男人。”
贾代善免不得老脸一红。
“我不服!”史氏坐起身来,“老爷您要替我做主,现在白明月她外孙女还不是太子妃,她就做了妻子得了二品诰命,是不是等她外孙女做了皇后,最后会让那白明月爬到了我头上来?”
“休得胡言!这事是你自作的!若非你辱骂皇室,皇家会这么来敲打你?此次你没有被论罪,还是太子爷要大婚,还有荣国公一家多年的战功面上,不然你就只是个死字!”
史氏一怔,手脚口都不住颤抖。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国公爷果然人情练达,成了,妾身也不是那等无知妇人,如今您家中出了一位当太子妃的外孙女,能帮着贾府门楣大显,您自然要偏着那头!”
“我的太太呀,”贾代善摇头:“如今木已成舟,老夫还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了,不过是一个二品诰命的封赠,于你并无妨碍。”
“没有妨碍?”史氏哭得很凄惨:“妾身御封一品诰命夫人,如今皇家一张圣旨,贾府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正二品诰命,你还有个平妻,这勋贵之家,哪个有平妻的,你让外面人怎么瞧我,我回娘家还要不要脸面?”
“好了,以后再有加封,我上折子推了去。你也别闹了,惹得老夫心烦。”
说完,贾代善就走了。
而史氏立刻将眼泪抹了,但是心里头更恨冯家了。
十二月初一,冯玉儿由冯家夫妇及东宫随员陪和,登上官船往京城开拔而去,随行还有太子妃的妆奁,而送嫁人等中,贾政还是特别得徒元徽钦点,以太子妃舅舅身份陪和进京。
一路舟车劳顿不提,十二月初五,冯玉儿等抵达京城,住进了徒元徽专为冯家夫妇准备的宅院,以用作冯玉儿出阁之间的暂居之地。
定居京城的贾如意得了信,自是急匆匆带着孩子们赶过来,要给冯玉儿送嫁。
贾敦瞧见妹妹自也是高兴,看了冯阿奴,说道:“大姐姐这样也好,刚送走一位,便又来了一位,你以后只管享福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自然也提到了贾敦的娘白氏夫人受封赠之事。
贾敦一时感念不已:“都是太子爷体恤冯家,连婉瑜儿的外祖母都惦记到了。”
“我和你们说啊,前几日老爷带着全家回了京,我们两口子到荣国府去拜见,您瞧怎么着?”贾如意想想当时情景就想笑,“老爷一见到咱们,完全一副经了霜打的模样,等后来我说要去瞧太太,却被老爷一把拦了,说不许去见,这在以往可不常有。”
“怎么说?”冯玉儿极有兴致地问。
“这贾府从来是夫人当家,咱们回娘家不去见太太,那老女人可不得一蹦三尺高,这一回倒是老爷阻着不让去,”贾如意凑近了冯家母女道:“后来赦二奶奶悄悄和我说,太太这是被老爷给禁足了,太太的奴才也都被收拾了。”
贾敦不语。
贾如意说道:“我瞧着这样最好,大姐姐你这么个结局,若是没有婉瑜儿,你少不得就是个死字。”
贾敦叹了口气:“以后我和他家不再有任何干系。”
贾如意很同意说道:“正该如此。”
“还有一事,二姐姐也有消息了。”
贾敦不由问道:“吉祥?”
贾如意有些伤怀,说道:“二姐姐人竟然没了三年,我们现在都才收到消息。”
“怎么回事?”
贾如意说道:“我派人偷偷过去打听了,二姐姐竟然是被姑爷打得起不来床,然后二姐姐毒死了一家子,只剩下一个女儿小英,我在想将人送过来养着,那孩子在边城过得很不好,一直被虐待!”
“这也是那位害的,明明二姐夫虽然是个二品总兵,但打死过前头的太太,她还是让二姐姐嫁过去……”
贾敦也沉默了,吉祥嫁人的时候,她就不和贾家走动了,因为她被训斥了,在婆家也过得艰难,没想到,吉祥的日子比她还难过。
“小英过来,我也过来看看。”
贾如意点点头。
那孩子确实是个可怜的,嫡出的大姑娘,到了朱家族里,一直被人漠视,谁都能欺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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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初九,冯玉儿的妆奁便被送进了东宫,其实这里头除了皇家所赐的仪币,也就是冯玉儿的嫁妆,一半冯家自己和林家和周家还有同在官场中的送的添妆,一半是徒元徽自掏腰包,让何姑姑帮着置办的。
冯继忠夫妇曾坚决拒绝,倒是何姑姑说得有道理,“知道您二位心疼自个儿闺女,怕孩子嫁过去后落了夫婿一个把柄,说是连嫁妆都是夫家给备的,可冯大人两袖清风,难不成要逼着您二位卖房子卖地,你们可还有个孩子要养的。”
自知财力有限,其实冯继忠真打算好了,要卖掉老家几亩地,倒是给白德恒拦了,只说皇家婚事不可与庶民相提并论,若太过拘泥小节,反惹了太子爷不悦。
因此,冯家最后虽算是尽了全力,可妆奁中有一半还是女婿给办的,少不得心中冯继忠夫妻觉得有些亏欠女儿。
这嫁妆也异常好看,至少完全超过了几位皇子妃加入皇家的嫁妆。
嫁妆送进了东宫,大婚之日随即便到。
当日天刚蒙蒙亮,步军统领便率人开始清理了自宫门到冯玉儿家的道路,又在两旁遮起了帏幔。
而此时的乾阳殿上,徒元徽着大婚礼服向弘圣帝行三跪九叩之礼,又去生母孝敦皇后的生前居所拜谒,算是禀报过了。
而宫外头,銮仪卫抬了红缎围的八抬彩轿,由内务府总管徒元升率领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程方率领护军四十人,前往冯家暂住的宅院迎娶新人。
而何姑姑率内务府内管领妻等八名担任随侍女官,分别在冯玉儿家与东宫敬候。
天色渐暗之时,吉时降临,銮仪卫的彩轿被抬进了冯宅正堂。
不一时,冯玉儿着太子妃大妆缓缓步出,由何姑姑和杏月、云秋服侍上了红轿,轿帘一下,八名銮仪卫太监听令抬起,由十六盏灯笼、二十把火炬为前导,随侍女官分行两旁,鱼贯而出。
府外这时仪仗已然陈列,见彩轿既出,徒元升和程方分别率属官与护军上了马,前呼后拥地,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东宫而去。
而此时东宫之外早已有东宫总管小德子携众人等候,不一时,所有护卫人等下马,仪仗撤出,众人步行随彩轿入东宫。
直至来到太子寝殿外,何姑姑扶了头上蒙着红盖头的冯玉儿下得轿来,并引她入了寝殿,而徒元徽随后也被引进寝殿。
拉下来便是合卺仪式,何姑姑请徒元徽揭下太子妃盖头,上合卺酒请两位新人饮下,待太子夫妇在众人吉祥话中饮完交杯酒,这便算是礼成,随后何姑姑带着女官们都退了下去。
这只是娶妻进门,第二日第三日还有祭祖册太子妃等一切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