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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妈妈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夫人说的可是八年前冬月大人染了风寒之事?”
柏夫人双目微阖,轻轻点头。
程妈妈敛眉回忆片刻,才朝卢栎福身行礼,“大人曾在八年前病过一次,只是染了风寒,并不严重……夫人不便说话,老奴便逾矩了。”
卢栎颌首,“程妈妈请讲。”
“八年前,下元节后,大人突然很忙,不是在衙门上差,就是在书房翻阅卷宗,夫人劝说深冬日寒,年节将至,事情是办不完的,让大人多休息,大人却不肯听,夫人只好多与书房备些炭盆,时常送些热食提醒大人注意保暖,可大人还是积劳成疾,风寒入骨,病了。”
程妈妈回想着当时的事,“大人病了,夫人便把大人移到内院来休养,请大夫过来看过,说是风邪入体,小小的风寒之症,几剂药便可康复,不是什么大事。可大人表现却很不一般,很担忧,很难过的样子。大人夜里常做恶梦,也常惊醒,惊醒后很难入睡,总与夫人提起大少爷要如何照顾,家财要怎么保管,铺子里哪个掌柜精明忠心,接下来几年该要怎样等等,甚至还曾提起死后怎么办丧,像在交待后事……”
“大人行事一向沉稳,从未有这等慌张时候,夫人起先也觉得有些不对,可大人渐渐病好,这些症状就没了,夫人便笑言,可见是病了知道害怕担心了……”
“大人病情反复,将近过年才好,期间情绪总是那般,因是在病中,恢复后一切回转,夫人便以为只是生病之过,奴婢也未觉得哪里不对,方才先生提起,夫人想起这段时间,奴婢这才也觉得有些不妥。”
卢栎眉心微凝,“这段时间之前,可有人来拜访过柏大人?”
“大人公务忙碌,每日里处理事情颇多,来往宾客更是不少……”
“可有比较特殊的,比如积年不来往,突然到访的?”
“这个……”程妈妈想了一会儿,面色有些歉然,“奴婢不知。”
卢栎看向柏夫人,柏夫人也摇摇头,表示实在记不清了。
见二人实在想不起,卢栎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改问,“柏大人可有与夫人提起过什么极重要的东西?”
柏夫人又摇了摇头。
程妈妈补充,“大人公私分的很开,从不会将任上事务带回内宅……”
“大人临出事前这一段,表现可有异常?”
程妈妈肯定,“这倒是没有。”她还特意看了看柏夫人确认,柏夫人也点头。
“之前也没有交过什么东西让夫人保管?”
柏夫人摇摇头,叹气,的确没有。
“可能大人另有想法,或只是不经意提起,夫人身子刚好,不要用力去想了,回头若能想起来,着人告诉我即可,想不起来也不打紧。”事既如此,卢栎也不能强求,又与柏夫人聊起其它事。
比如柏大人平日性格,对收受贿赂的看法。
柏夫人在程妈妈手上写字,程妈妈代为回答。柏明涛是个心气极正的官员,最为反对收受贿赂,压榨民脂民膏,但凡任上有案子,尤其有关贪污行贿,必是要严惩的,还说花用贪来的脏银会烂手,纵死不改此志!
卢栎沉吟,“如若大人……私下藏起一大笔银钱……”
程妈妈眉眼微竖,“断不可能!”
说完自觉态度不好,赶紧行礼请罪,“奴婢一时失态,还望先生不要怪罪。只是我家大人与夫人感情实在极好,家里银钱,帐目皆是透明,大人断不可能私自藏蓄钱财。再者大人乃一家之主,任何事情都可做主,别说本性就不爱女色不好玩,就算真有那等爱好,咱们夫人也极是大度,断不会不允,大人没有理由私自藏钱财……”
卢栎也觉得不寻常,便又与柏夫人,程妈妈聊了很久,仍然是关于柏大人之事。
柏许坐在一旁相陪,时不时补充一些。
几人聊了很久,直到外面来报,新任兴元府尹张大人过来了。
柏许赶紧站起出去迎,不想刚走出柏夫人的院子,张大人已经带人进来了。
柏许有些不高兴,“张大人留步,此乃家母休养之处,家母有病在身,恐不能待客。”
这位张大人穿着朱色官服,佩着金玉腰带,眉深色重,官威十足。“本官正是来拜会嫂夫人,柏大人不在,有些交接事宜需要与嫂夫人讲明。”
他以官阶相压,柏许不好再拦,便让人去屋里报信。不多时,程妈妈亲自过来相请,“张大人有礼,我家夫人有请。”
张大人冷哼一声,甩了袖子往房间里走。
待进了房间,发现果然如熊烈传信一般,里面除了柏夫人和她的丫鬟仆妇,还有三个男人。这三个男人一个威武倨傲气宇轩昂极不好惹,另外两个是清秀少年,一个周身锦绣一派富贵,一个眉目清润紧挨着柏夫人床。这挨着柏夫人床的,大概就是消息上的卢栎了。
张大人没理任何人,只敷衍拱手行了个礼,“柏夫人安好。本官乃新上任兴元府尹,因柏大人去世匆忙,一应事务未有准确交接,本官只得封了府衙书房,细细归整。柏大人意外去世令人扼腕,然逝者已矣,家属该好生相送令其无牵无挂再入轮|回才是,怎么本官却听闻柏家有意深查柏大人死因?”
房间内一片安静。
柏夫人沉吟不语,程妈妈眉眼低垂,柏许有些急,看向了卢栎。卢栎微微皱眉,自是听出了这张大不赞同之意,赵杼冷嗤一声,面露鄙夷,沈万沙想说话,被卢栎摇头阻止。
张大人不等别人接话,自己就往下说了,“柏大人一生清名,还望诸位不要好心做了坏事,查出来什么本官不知道,但是这府务交接会不会出现问题……几位想好。”
张大人自顾说完,谁也没理,一甩袖子,气势冷硬的离开了。
柏夫人气的发抖,这姓张的是在威胁她们!
柏许也有些慌,他的确想查出真相以慰父亲在天之灵,却不想因为此事让父亲名声受损!
两位主子情绪变幻,下人们自然也跟着不安,卢栎轻叹口气,出言安慰,“关于柏大人之死我已有些想法,只是证据不足。如今上官阻止,真相却不能不顾,我再想想办法,你们不要着急,此事本来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得的事……”
柏夫人心绪渐定,紧紧握住卢栎的手,目露哀求之色。
卢栎拍拍她的手,“夫人放心,我必竭尽全力。”
见柏夫人又要落泪,卢栎赶紧找话题引开她的注意力,四处看了看,“那妆台上的八宝簪真是漂亮,华丽贵气却不失雅致,可是夫人之物?”
柏夫人看过去,眼底沁出些许笑意。
程妈妈便说,“真叫您给说着了,去年大人亲自画花样做了整套首饰送于夫人,这八宝簪乃是其中之一,见过的人都说好看,最是配咱们夫人呢!”
程许眼睛也有些热,“父亲对母亲极好……”
沈万沙憋了半天没说话,这会看出卢栎安慰意图,想着珠宝首饰他最熟,便一点也不见外的跑过去,将八宝簪拿起,“我看看我看看——唉呀果然是好东西!这打底的造工,像是李大|师的手艺,李大|师手巧无人能及呢,还有这镶嵌,鎏金的手笔,细致入微,不见半点糊乱……啧啧,此等巧夺天工之造,除李大|师再无旁人。李大|师近年难得出山,京城里都少见呢!”
程妈妈眉开眼笑,“这位少爷好眼力,正是大人重金托了李大|师,亲手为夫人打造的。”
沈万沙细细看了八宝簪半晌,突然问了一句,“这是大人何时送于夫人的?”
“年节上吧……”程妈妈见柏夫人脸色越来越好,夸奖之辞连绵不绝。
卢栎却觉得沈万沙有些不对,笑容虽然和以往一样灿烂可爱,可说话时明显一顿,旁人感觉不出来,他却看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呢……
张大人既然来示过威,显然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卢栎几人不便在此多留,见柏夫人情绪缓过来便提出告辞,程妈妈亲自相送。
“柏芳如今在何处?”卢栎想起了这个人,不知道她的事柏府知不知道。
程妈妈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一个姑娘家,没羞没臊做出那样的事,若不是关管家去的及时,怕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家里哪敢放纵,现在将她关在府里闭门思过呢。”
“哦?她自己说的?”卢栎目光闪动,柏府的人知道多少呢?
“她自己交待了,说是与外男有私……”程妈妈有些惭愧,“夫人曾见过院中男女私会……恐怕就是芳姐儿了。她那男人是混黑的,大概怕暴露才对夫人下手……我|日前得知此事,未有及时告知先生,实在是这家丑……”
看来柏芳并没有说明一切。
卢栎笑容不达眼底,“无碍,妈妈无需挂心……”
他必会让柏芳明白,任何恶事,做了就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