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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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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栎以为他终于吓到了赵杼,心内很是得意。

    哪知赵杼稳稳的走过来,稳稳的握住断肋器手柄,稳稳拉开整片胸板,神情脸色一点都没变。

    要知道胸板一开,人的心肺内脏,脂肪组织,各处血管一览无余,死人的器官不如活人鲜活,部分颜色略沉,还带有独特的*气味。

    卢栎这时有点佩服赵杼了,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都不怕!

    他愣了愣,才略赞赏地看了赵杼一眼,拿起镊子开始小心查看死者内脏。

    短剑从前胸刺入,穿过肋骨空隙,直中心脏。凶器被拔除后,心脏部位留下一个平滑锐器伤痕。这个伤痕长一寸三分,宽两分,深三寸,与短剑吻合。伤处未见收缩,隐隐发白,是个死后伤,之前第一次验尸就得出这个结论,现在看,这个结论很正确,只是……少了一点。

    卢栎眼睛微眯,用镊子轻扯伤口,“赵大哥你来看。”

    黄县令面色有些奇怪,他不好贸然要求,反正赵杼胆大,来做个见证吧。

    等赵杼凑过来,他移开些方向,让光线更明朗,“这个伤痕……肌理附近略见重复粗糙,边缘拉长,是否是二次刺痕?”

    赵杼认真看过,眉心微皱,“落点力道些许偏移,该有二次刺入。”

    “此人窒息而死,短剑是死后刺入伪装成自杀,人已死,为何还要刺第二次?”卢栎不解,难道是嫌伤口不够漂亮?

    他邀请黄县令,“大人要不要来看看?”

    黄县令早在卢栎剖开尸体时就想和王得兴一块出去吐了,完全是凭着意志在支撑,他根本不敢开口,生怕一说话嗓子眼就堵不住,只能摇头。

    卢栎点点头表示理解,他回想短剑的长度,指着尸体胸腔内心脏,“验骨之时,所有特殊标志都在伤深见骨的位置出现,此尸若有,应该会在这里。”

    赵杼对此表示赞同,“确是如此。”

    “可此伤极深,若要见骨,需得摘除心脏。”

    卢栎此话一出,黄县令惊的心中狂跳。

    他以为只是剖尸,难道还要剜心么!

    他下意识看了看门外,王得兴已经要进来了……

    卢栎也看到了,古人言死者为大,剖开尸体已经大不敬了,他还要将心脏摘出来……

    他微微咬了唇,考虑要不要干脆心一横,把事情做完再说。

    赵杼看了看门外,冷哼一声,“摘。”

    卢栎立刻看向赵杼,这人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霸道表情,不得不说,给他增添了一点信心。

    虽然这并没什么用……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失忆士兵对局势控制无用,但这种毫不犹豫的支持很窝心。

    卢栎严肃地对黄县令说,“事到如今,犹豫无用,大人且看着吧。”

    他拿来剪刀,微微伏下身,镊子与剪刀辅助,分离血管,脂肪膜,肌肉层……动作轻柔又迅速。

    剪刀传来的声音清脆,如果忽略尸体,‘血糊拉’一团的内脏,肌肉血管被分解开的声音带着一种特殊的韵律,甚至有些动听。

    少年微弯着身体,染着血色的小手在尸体内进出,面容清秀神情严肃,烛火在他身后跳跃,他的身影仿佛一下子高大起来。

    伴着这寂静夜色,黄县令突然觉得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神圣感,这个少年,或许注定不凡。

    ……

    很快,卢栎将死者的整个心脏取下,双手捧着,“赵大哥,请将墙角的木托盘取过来。”

    他身后烛影摇斜,将他的身影放大映到窗槅,沈万沙刚缓过气,往里一看,正好看到卢栎捧着一颗心的姿势,非常清晰,往回走的脚步立刻止住,他又弯身吐了起来。

    王得兴没看窗子,缓过劲来往里走,直接看到卢栎双手捧着血迹斑斑的心脏,见到他还微笑着看过来。

    “你竟敢剜人、人心!你不是人——呕……”又出去吐了。

    沈万沙有些狼狈地手撑着墙,抹去嘴角残渣,同情地看着王得兴:你说你这是何苦,一大把年纪了……

    卢栎将冰凉的,停止跳动的心脏放到托盘,心内隐隐有股悲意。

    每当这种时刻,他心内都有感触,并非如表现出来的一般轻松。

    这颗心脏,几天前它那么鲜活,为身体输送血液……可现在,人死灯灭。不管这个人之前是什么职业,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不该这样死在这里。

    人之责罪由法律规范,他需要做的,就是找出凶手,以儆效尤……

    卢栎轻轻翻看,死者整颗心脏被穿透,伤痕上宽下窄,符合短剑刺入特征,可是左心房底部有微少焦黑,形态不似正常尸体器官表现,“赵大哥——”

    赵杼这次靠的更近,想看清楚一点,但他没有用手去碰。

    温热的呼吸落到脸上,卢栎抬眼就看到了赵杼墨如子漆的双眸,安静,深邃,如无边星空。他猜他是不是有点害怕,调整着手上姿势,让赵杼看的更清楚。

    赵杼很快下了结论,“烧焦痕迹。”

    “凶器短剑并未有火烧痕迹……”卢栎眉心微皱,“而且尸体伤痕上方也未出现焦痕……”

    他摇了摇头,放下心脏,拿起镊子弯下|身,寻找特殊标志。

    此剑伤位置很特殊,穿过肋骨,穿过心脏,却只伤及肺部边缘一点。他拿着镊子小心拉开肺部,请赵杼将油灯掌近,很快有了发现,“这里!赵大哥这里!”

    赵杼偏头去看,在肺部旁边,靠近肋骨部分,有一处清晰黑色痕迹——一个非常小的圆圈,圈里一横一竖两道线,组成十字交叉。

    “大人来看!”卢栎情绪很有些激动,“我找到了!与尸山遗骨上一样的痕迹!”

    这点关系重大,黄县令忍不住上前,强迫自己忽略那些红红白白粘腻的东西,朝着卢栎的手指看过去。

    痕迹非常非常小,圆径不足两分,但清晰明显,足够辩认,这的确是那个特殊标志!

    黄县令心下一沉,“这是一桩连续杀人案。”杀了这么多人,凶手得多丧心病狂!

    “大人说的是。”卢栎结合案情,总结之后做出猜测,“这具尸体,先被凶手下了毒,无法动弹,再被凶手捂死,随后胸口刺入短剑。第一次刺,凶手大概只想制造伤口,好让他留下这个标志——”

    卢栎指着那个小小焦痕,“尸体伤痕底部有烧焦痕迹,表面没有,凶手很可能用手或者它物撑开伤口,用烫过的某种头部带有标志的武器……大约是纤细铁丝之类的东西插|入制造标记……”

    “做完这些,凶手最后把短剑沿着初次刺痕再次刺入,他做的很小心,所以伤口外部不见半点再刺痕迹……如果不是剖开尸体,这些隐情只怕我们怎么都猜不出来。”

    黄县令随着卢栎的话细细思量,沉吟着点头,“应是如此了……”

    卢栎请黄县令见证,赵杼将复检格目写清楚后,将死者肺部拉回,平整。

    “之前我们发现的尸山,部分尸骨标志与此相似,我再努力寻找,应该还能找到一样的。尸骨的大概年龄,死因,甚至更多的体貌特征,我还要看更多,才能告知大人。”

    他一边说,一边从木托盘上捧回心脏,将其放回尸体胸腔内部它应该在的位置。之后拿来缝合针线,将大血管缝起以便固定,再一层层将肌肉归整,缝合。

    确认没有疏漏,他再将肋骨合上,皮肤拉回,细细缝合。

    最后,尸体完整的躺在尸床,除了胸前肚子上有条‘y’形伤痕,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它是完整的,整洁的,没有内脏散落,没有血糊拉一片。

    黄县令一直看着卢栎动作,他真的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

    此前他已经做好面对不堪场面的准备,甚至想好了怎样说词不让外面的人太过批判,现在看他的准备好像多余了点。

    这位卢公子一点没有想玩,拿死人开玩笑的意思,他真的只是……想找出死因,替死人说话。

    可他怎么知道从哪里开始剖,血管在哪里,血肉在哪里,内脏在哪里!怎么能这么轻巧的打开胸腔,把心脏取出来,像庖丁解牛一般半点不费劲!他跟谁学的,这样的熟练程度可是经过多次练习!

    太过震撼之下,他都没听到卢栎的话。

    “……大人?大人?”

    黄县令回神,“卢公子说什么?”

    “我说,可以趁此机会把剩下的尸体剖开复检,或许我们能找出更多凶手做案的经过。”

    黄县令早被卢栎神乎其神的一手吓住,除了说好不会再说其它。

    赵杼却眉头紧皱,手掌打开……

    卢栎早就盯着他呢,就怕他再来上回那手,看到这动作立刻喊了出来,“我警告你姓赵的,别像上回一样对我!我累不累能不能坚持我说了算!”

    见赵杼面色不改,他凑近些许,眸光闪动声音压低,“可能解剖机会只有这一次……等明天许就不能了……”

    赵杼修长眼眸微敛,目光仿佛有询问之意。

    卢栎笑了,“放心,我没事。”

    沈万沙这时做好准备跑回来了,看到卢栎洗手,“完事了?”

    他视线飘乎着,落到停尸床上。

    那具左胸中短剑的尸体现在平躺在床面,赵杼正拿了白布将其覆盖,他一眼就看到尸体胸腹上的‘y’形伤痕,打开的肚子……被缝上了?

    没有血肉粘乎的内脏,没有能吓得人做恶梦的恐怖场面,连*秽气仿佛都少了很多。

    “这是……你缝的?”沈万沙忍不住指着尸体,转头问卢栎。

    卢栎呲着牙冲他一笑。

    他便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卢栎所为。

    小栎子真的……剖开死人肚子,取出内脏,又给人缝上了?取出来的东西呢?在哪儿?沈万沙眼珠子乱转,怎么找也找不到像内脏的东西,回想之前在窗槅上看到的影子应该没错,可又不敢问……只得暗暗下决心,这一次必须坚持下来!不能被吓吐了!

    他拍拍自己的脸,用力握拳,坚持住沈万沙!你是玉树临风风靡京城的小郡王,可不能怂!

    卢栎洗完手,稍做休息,来到第二具尸体前,“我开始了……”

    沈万沙捂着嘴,静静靠在墙边,看着卢栎在死人身上划线,掀开皮,用铁质的奇怪工具一层层分剥肌肉,血管,拽出断了的舌根,喉骨……手巧的不行,那些奇怪的工具在他手上好像会飞一样!

    不一会儿他停了下来,眼睛里闪着光,招赵大哥黄县令过去看他找到的东西——一个小小的烧焦的标志。等二人看过确认,将复检条状仔细写齐后,他再将尸体舌根喉骨塞回复位,一层层把血管,肌□□起来,直到整片皮□□完……手稳的不行。

    最后第二具尸体变的和第一具一样,除了体表有线缝过的伤痕,与之前并没什么区别。

    简直神乎奇技!

    太厉害了!

    沈万沙内心激动掩盖了惊惧,对卢栎的崇拜更多一层,小栎子是神仙吧!他一定是神仙!

    王得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溜了进来,与沈万沙一样贴墙站着,紧紧捂着嘴,视线片刻不离卢栎,绿豆眼里闪着精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此一夜过去,天边渐渐发白,卢栎终于把五具尸体全部解剖复检完毕。

    缝合最后一具尸体时,他眼前一黑,差点站不住。

    “凶手杀人过程,我大概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