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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万沙牙齿打颤,声音透着可怜,“卢栎……”
卢栎握住他的手,“不要害怕,没事的啊……没事。”他看向沈万沙的眼神有些复杂,从没经历过这样场面的小土豪,一天见两次尸体,次次都是他第一个发现,还一次比一次惨,换谁谁都受不了。
站在房门外,看到内里情况,卢栎并没有太多时间安慰沈万沙,他得进去察看尸体情况。
所以他把沈万沙的手递给赵杼,“他吓着了,你帮忙照顾下。”
赵杼抱着胳膊,犀利,带着杀气的目光朝沈万沙一扫——
沈万沙立刻缩了脖子,收回手,脸上勉强带出个苍白的笑,“我、我不怕……小栎子你去忙吧……”
卢栎眉头微蹙,狐疑的看着他,“真不怕?”
沈万沙迅速看了眼赵杼,头摇的像拨浪鼓,“真不怕!”
开玩笑,他刚刚只是看到了死人,如果真照卢梭说的做,他可能会变成死人!
这样一比较,他突然觉得不怕了。‘赵大哥’就是个杀神,气势跟阎王爷有一拼,有他在牛鬼蛇神必然不敢靠近,怕个屁!
他小心跟在赵杼身侧进了房间,伸长了脖子看卢栎动作。
房间里有四具尸体,皆是男尸。
这个房间坐北朝南,布置简单素雅,有桌椅茶具,装饰小件,样样精细看起来极有品味,可现在它们一团糟,散碎在地,破坏的相当彻底。
近门边有一具尸体,身材瘦长,俯卧,看不到脸,后心插着一把匕首,深到近黑的血液浸入地面。
南边靠窗的位置,有一尸体,肤黑,仰躺,喉咙被割破。
房间中央位置有一尸体,方脸,仰躺,心口处破了大个洞,衣襟被血浸透,想必伤时出血量很大。
最后一具尸体,坐在正北方向的罗汉榻上。榻上有引枕,有靠垫,皆绣着佛纹,这具尸体左手搭在引枕上,后腰靠在靠垫上,粗粗一看与常人端坐姿势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右手拿着把短剑,短剑剑尖刺着心窝,这样的姿势……很像自杀。
此人相貌周正,很有种稳重气质,就算面部神情扭曲,也能看出,此人大约是个极有主意的人。
卢栎一边看,一边注意不要阻挡捕快们的视线。
现场初检记录最重要,古代没有相机,只能靠人力描写现场场景,必要时可能还需要画师。
这个命案现场杂乱,压抑,血腥味浓重,四位死者都是正值壮年的男子,看衣物配饰,身材手脚特点,并非普通百姓,可能还身带武功。除了俯卧的看不清脸,其他三位死者皆眼睛大睁,眼角渗血,极为恐怖。
黄县令在门口停了一停,才长呼口气,掀袍走进,“情况如何?”
负责记录现场的捕快快步上前,“回大人,尚需些时间。”
黄县令‘嗯’了一声,指了指王得兴,“你去看看,等他们现场记录完毕,就可以移尸检验了。”
之后他侧身与跟进来的僧人叹气,“此次怕要麻烦戒圆大师了。”
戒圆大师双手合十唱了句佛谒,面色悲悯,“我佛门静地竟出现此等恶事,乃是孽债,但凡需要什么,大人只管吩咐,本寺必会全力支持。”
王得兴四下查看尸体时,卢栎勾勾手指,让赵杼低下来点。
没办法,他这身体还未长成,稍稍有些矮,估计将将一米七,而赵杼一米九多的大个子,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头,想说悄悄话,只能这人将就了。
赵杼微微倾身过来,扬着眉梢,“嗯?”
卢栎以手遮唇,低低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赵杼点头答应,站直后却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好痒!
王得兴看完尸体,走到黄县令面前,“属下已有初步猜测。”
“哦?”
黄县令特别希望案件尽快解决,听到这话还是高兴的,“说来听听。”
“四具尸体体形年龄相似,身上衣物虽不同,但缝制手法一致,他们应该是个小团体。”王得兴一边说,一边得意地看了看卢栎。
卢栎自然也看出了这点,并不理会王得兴挑衅,微笑着以眼神示意:请继续。
王得兴走到罗汉榻上尸体旁边,“观此人饰品,气质,神情,他极有可能是这个小团体的头儿。”王得兴摸着颌下胡须,避开血迹在房间里小范围转,“再观地上几人姿势,他们大约都是被同一人杀害,门口尸体后心插着的匕首,可能就是割破窗边尸体喉咙的凶器。之后凶手又杀了此人,”他指着房间中央的仰躺尸体,“然后自杀。”
“这大约是一起自己人因某种原因发生内讧,首领一气之下杀了手下,理智恢复后又后悔自杀的案件。”
王得兴说完,朝黄县令拱手行礼,“属下的猜测就是如此了,大人。”
黄县令点头,看了看卢栎,“卢公子有何见解?”
“我从不在证据不齐时胡乱猜测,事实如何,验尸以后便知,尸体会告诉我们一切。”卢栎眼眸微阖,面色凝肃。
王得兴背着手,“甚少见过凶案,经验不足的人的确无法推测事实,大人还是不要为难小孩子了……”
沈万沙瞧不上王得兴这副以老卖老,抬高自己贬低别人的作派,悄悄扯了扯卢栎袖子。
卢栎本来没心思与人争论这些,因为所有不基于证据的猜测都没用,可沈万沙一下下拽他,见他不理还猛戳他的背……
他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万沙:怎么,不怕了?
沈万沙冲王得兴的方向呲了呲牙,少爷现在不爽这个人,已经没时间害怕了!
再看赵杼,赵杼眉头也皱的能夹死苍蝇,明显也不怎么高兴。
卢栎心内叹气,往前一步,板着脸道,“王大爷此言差矣。”他其实心情也不怎么美丽,没谁喜欢被人踩嘛,而且再想验尸,也得等捕快们忙完了以后。
他一张嘴说了这话,沈万沙就“噗”的一声,捂着嘴捧着肚子笑。
赵杼也别开了头。
王得兴差点跳起来,胡子都翘了起来,“你叫老夫什么!”
“你年纪已长,叫大爷亲切啊,我家村头一堆大爷,人家听到了都笑眯眯很高兴,怎么你……不叫大爷,莫非叫大哥?”卢栎略皱了眉,颇有些为难,“不服老也不是错,你不嫌弃与我们一辈,我也可随你的愿……王大哥,我说你大概猜错了。”
“你——”王得兴气的老脸胀红,咬着牙吼,“你唤我名字即可!”
“小辈哪敢无礼?”卢栎正色道,“既然你不愿意小辈亲近,那我便唤你一声先生好了。王先生,你刚刚的猜测,我并不赞同。”
王得兴被他一起一落的折腾,脸拉的老长,你早这么叫不就得了!又不是不会!他脸色铁青,声音里像夹了冰,“你有何高见?老夫愿闻其详。”
“王先生说这是内讧,黑吃黑,杀了人之后后悔自杀,看起来非常圆满合理,只是先生是否忘记了什么?”卢栎唇角微勾,眸底笑意似带了些狡黠,整个人气质极为灵动,配着他这少年年纪,很有几分纯真可爱。
“哼,还有什么是老夫值得记的么?”
“自然,”卢栎指向窗外西南方向,“荒野之外的死者,先生忘了么?先生即能看得出来这几人是一个团体,难道看不出,荒野尸体与这几位有相似的体态特征,可能也是熟人么!”
王得兴身子一僵,他的确……一时没想起来,正捻着手指找理由,卢栎又说话了。
“大人请看,”他唤了黄县令,走到房间正中仰躺,胸口破洞的死者身边,指着地上血滴,“如果事实如王先生所言,榻上死者用短剑将此人刺死,再坐到榻上自杀的话,这血滴方向不对!”
黄县令靠近几步,认真看血滴。
“血滴形状扁圆,一头圆滑一头有锯齿形状,这是凶手指着伤人之后凶器走动时留下的痕迹,而血滴有锯齿的方向,必是凶手行动方向!”
黄县令面露惊讶,因为那锯齿方向,是冲着这个死者,没有一滴冲着床榻!
“所以,不管事实为何,这二人的死亡顺序,必不是王先生猜测的那般。”卢栎分别指了指两具尸体,“一定是凶手故意将现场布成这般模样,试图栽赃嫁祸。”
王得兴适时冷哼,“你还不是只凭一点猜测就断言!”
“我之根据自是与先生不同,”卢栎不着痕迹看了眼赵杼,赵杼站在门口对他点了点头,他目光微移表示知道,“你看这屋里凌乱,血迹处处,可仔细看,却能发现一二规律,真正打斗时会毁东西,却不会所有东西都碎的这么彻底,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你说那榻上之人周正,气质沉稳,是这群人的头,但事实可能不是如此,这四人里,武功最高的,是门边死者。而且这几人都有中毒迹象,深浅不一,身体上也隐有淤痕……说明有人制服了他们,将他们一个个杀死,在此期间,荒野尸体可能得到机会逃了出去……”
卢栎深深叹了一声,朝黄县令行礼,“未验尸,查探,未得到具体证据前,任何猜测都没有用,请大人速速安排,让我与王先生验尸吧。”
“此话在理,”黄县令站直,“捕快记录还需要一些时间,不如大家先散开,稍后尸房准备好了,我再派人去请卢公子。”
“正好,我也需要准备一些东西。”卢栎点点头,带着赵杼沈万沙离开。
他随身带着的那套工具是解剖用具,古代验尸条件不足,还得用这个时候的技术才好。他特别后悔没有带自己的仵作箱子,连连叹气,那些东西准备起来也不容易……
沈万沙好奇询问,卢栎一边说一边愁,想着得去趟寺里厨房,借点酒醋之类的……可是寺庙里会有酒吗?
“嗨,我当什么事呢!你等着,我一会儿就给你办好喽!”沈万沙说完转身就跑了。
卢栎眼神复杂地看着狂奔而去很快只剩一个背影的沈万沙发呆。这位土豪大概又是用他万能的金钱去办事了……他突然觉得这种没有要求回报的付出有点承受不住,才认识不久,这人就愿意这么相信自己……
赵杼不喜欢卢栎看沈万沙的眼神,狠狠捏了下他的胳膊,“他应该的。”
卢栎眼睛睁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什么叫应该的!人家这种付出很伟大的好不好!
赵杼霸气冷哼,不让这小子去难道让我去么!我可是王爷!
卢栎越来越觉得脑子被摔成豆腐脑的人无法理解,干脆不理他,静静坐在一边喝茶,蓄养体力准备验尸,同时脑子里一遍遍过刚刚看到的场景,想着各种可能性。
这个时间很久,卢栎与转回的沈万沙,赵杼一起吃了一顿饱饱的早饭,又喝了一壶清茶,等到了沈万沙让人买的东西,县令那边才传来消息,请他过去验尸。
卢栎把可能用到的东西找了个箱子装起来让赵杼提着,带上沈万沙,三人一起与前来报信的人走到一处偏僻院落。
冬日山上寒凉,温度可能到了零下,房间为了保存尸体,并没有放置炭盆,显的特别阴冷。
卢栎走进去,发现张勇也在,“张叔!”
张勇笑着与他打招呼,“你来山阳玩也不同我说一声!”
“担心打扰到张叔差事嘛。”卢栎与张勇寒暄了几句,顺便不着痕迹地看了看黄县令。黄县令态度更加真诚,身段放的更低,明显对他更加尊敬……这是找张勇求证过他的身份了。
这就正好办了。
正事在前,卢栎张勇都没有久谈的意思,说几句话,验尸也不再有人阻拦,卢栎很快开始准备。
他找僧人要了个盆,将苍术皂角丢进去点燃,净过手,从箱中找出要用的工具,走向尸体。
看到王得兴站在一旁,“王先生也一起验吧。”
“那是自然。”王得兴亦从张勇那里听说了卢栎身份,甚至灌县溺水案里卢栎的验尸表现,心里多了几分思量。卢栎对验尸有兴趣,县令大人意欲成全,可以,但这山阳县是他王得兴的地盘,所有尸体验证都得他说了算,他不可能干看着,也洗了手过来。
“少年人有兴趣,懂的多是好事,但有些经验不是看书就能会的,老夫与你把个关。死人不会言语,不能告诉你谁是凶手,你出丑是小事,歪曲事实不能为死者伸冤才是头等大事。”
卢栎微笑,“王先生这话错了,死人……会说话呢。”
王得兴冷笑一声,小孩子就喜欢玩这种文字游戏,要是尸体真会说话不吓死你!
卢栎将笔墨纸砚,递给赵杼。
赵杼眉梢挑起,“嗯?”什么意思?
“帮我写验尸格目。”卢栎眼神安静,“我说什么,你就写什么,一句都不准漏。”
赵杼下巴微侧,有点不愿意。
卢栎不高兴了,眉行挑的老高:你说过要给我帮忙的!
沈万沙见气氛不对,立刻将放着笔墨纸砚的托盘接过来,“我来!我字写的可好看了!”
赵杼微颌首,表示满意,卢栎瞪了赵杼一眼,示意这帐咱们以后再算!
一共五具尸体,身份不明,为免弄混,捕快们将尸体抬过来时给编了号,以甲,乙,丙,丁,戊,天干为号。又以离房间远近距离,甲为相貌周正气质沉稳疑似自杀死在榻上的男子;乙是房间中央仰躺,心口有大洞疑似心脏受刺死亡的方脸男子;丙是靠窗仰躺被割喉肤色深黑的男子;丁是门边俯卧身材瘦高之人。
戊就是最先发现的,在野外肚腑被野兽咬噬的人。
卢栎深吸口气,从第一个开始。
“验——甲字号男尸,年三十至四十,体壮,衣襟微散,左胸有平滑锐器伤口,长一寸三分,宽两分,深三寸,与现场短剑吻合。创口长条状,未见收缩,隐有血痕,温水冲洗后消失,泛白,疑为死后伤……”
卢栎走到死者头部跟前,“死者颜面青紫,唇紫红,指甲暗紫,角膜混浊不明显,结膜下散有针尖状出血点……死者是窒息而亡。死者身体僵硬,臀部,大腿有块状深红尸斑,指压完全消退……”
卢栎微微弯着腰,瘦长细白的手指在死者身上缓缓掠过,眼神沉静,面色肃然,非常认真。他的动作很轻,好像担心打扰了死者睡觉,他的动作又很细致,争取每一处都看的清清楚楚,不漏过任何一丝痕迹。
一句句尸体表征从他嘴里说出来,流畅具体,好像真是死者亲口告诉了他一样。
赵杼静静看着,越看越觉得他这未婚妻不寻常。
少年未长成,身形还很青涩,声音有这个时期独有的清亮,再瘦脸上线条也跟个孩子似的柔和,相貌再出挑,也不似成年男子。
可他认真验尸时,就像变了一个人,稳重,可信,权威,周身都散发着正直气息,就像……就像天边皎皎明月,有种特别的,惊心动魄的美。
赵杼心尖颤了一下。
他甩甩头忽略被气氛影响的情绪,想着或许心中之事明了以后,他可以按皇上意愿,替他在这天下走一走。反正现在边关安定,他几乎没什么事,卢栎又很喜欢验尸破案的样子……
沈万沙一边看着卢栎验尸,一边运笔如飞,眼睛都忙不过来了……
他知道,他就知道!
他跃跃欲试的凑近些,近距离看卢栎验尸。他生来好奇心旺盛,总想看不一样的风景,经历不一样的人生,从碰到卢栎开始,他就想,只要跟着他,能遇到以前十几年都没见过的事,现在果然!
他以前很少见到尸体,就算见到也不是这么吓人的,他知道真正面对一定会害怕,但这并不影响,过程很刺激!
卢栎好厉害!竟然绕着尸体走一圈,就能看出来这么多!他还可以利用这些找出凶手,这本事太漂亮了!
黄县令站在远处,并未靠近,但他也有些好奇。仵作本事有多少,上手一验就知道,卢栎这一亮,明显是高手啊……他招手让张勇过来,低声问,“卢公子……可有师承?”
张勇有些不好意思,“说来惭愧,属下祖父去时留了一屋子仵作相关书籍,属下及属下那不成器的儿子都未有天赋,倒是小栎很喜欢,这些年来,已经将那些书看完了。”
“你祖父是……”
“张成。”
“原来是他……”黄县令眸色微转,微微颌首,如果是那位的徒弟,有这等本事也不奇怪。
历来官府破案都是难事,要靠着为官之人清正,下面人不敢串连,百姓们大恶的不多,破案才能顺利。仵作这一行出现时间太短,有本事的人太少,本朝有名的,名字能传扬四方,为上下尊敬的只有两个,这张成就是其中之一。
张成极有本事,对尸体征状研究极为透彻,人也非常正直,听说往现场一走,就能知道人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疑犯是谁,有他在,破案出奇的快。可惜他因幼年困苦,腿有积疾,不良于行,不然他的成就,绝不会止于小小灌县,听闻有几个从京城过来的大人相请,他都没去。
眼前这个,如果真得了张成衣钵,没准是下一个神仵作,只要他心性够强,手腕够硬……
卢栎验尸,王得兴也验,也有自己的结论,他对卢栎的判断很不同意,“角膜是什么东西?什么叫结膜下出血点?你哪里看出这人是窒息致死?这分明要害受刺而亡!”
“角膜……”卢栎轻啧一声,懊悔带了现代名词过来,不过如果不出意外,他以后要经常验尸,眼睛状态是确定死亡时间的重要根据,不如就在此时推广好了。
“王先生请看,人的眼睛这里——这个横椭圆形状的,就是角膜。正常人的角膜是透明的,而死人的角膜会随着时间发展变得混浊,甚至脱落,就像这个死者,角膜基本无混浊,他应该死了不超过四个时辰。再说这结膜……”
卢栎把死者眼睛扒开,让王得兴看到针尖状的出血点,“只要是窒息而亡,不管是上吊,勒死,掐死,都会出现这种痕迹,反过来说,只要这种迹象出现,死者必是窒息而亡。”
王得兴心下惊疑,脸上却不认可,“我怎么不知道你该不会是不懂,胡乱编理由骗人吧!要真由着你说的找凶手,岂不会伤害无辜!”
卢栎脸立刻冷下来,“王大爷,这世上未知之事多着呢,你无知,并不能代表别人也无知,不懂就虚心点,少爷我好心教教你,不懂也不想学,反而置疑他人,你这样的,估计老死都不能再进一步。”
王得兴被他噎的指着他一个劲颤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卢栎又道,“你要不信,回头再见尸体时自己好生观察总结一下,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说完他不再理王得兴,取来酒醋并藤连纸,在怀疑死者身上有伤的位置擦以酒醋,以藤连纸衬之,用棉被包裹。
沈万沙凑过来,“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怀疑他身上有伤,用这个方法可以让伤痕显现出来。”
“哇……”好厉害!沈万沙眼睛里像撒了星星,一脸崇拜地看着卢栎。
卢栎做完对上沈万沙小狗一样的眼神,“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他凑近些看沈万沙写的验尸格目,字写的很漂亮!
他拍了拍沈万沙的头,放心地朝乙字号尸体走去,“咱们继续验下一个。”
沈万沙颠颠的往前走,“嗯嗯!小栎子你放心,我保证写的清清楚楚,一丁点都不漏!”
卢栎笑了笑,继续弯身开始,“验,乙字号男尸,年三十左右,左胸有创痕……”
验尸是个力气活,尤其在古代,如果验的非常细致更需要时间。一共五具尸体,死伤情况各异,一具具验下来,近两个时辰还没验完。
寺庙里没有专门停放尸体的地方,照着官府要求,最后找出的五架竹床,够硬,够直,就是高度不够,卢栎一直弯着腰,觉得腰都要断了。
可他没说话,已经胜利在望,一鼓作气验完就好了!
起初黄县令还在围观,等捕快们过来报告事情,他就出去了。王得兴开始也各种冷眉冷眼挑刺,到最后干脆不干了,坐一边看着卢栎验。
沈万沙写字写的胳膊有点疼,但他这笔字是从小被他娘捏着耳朵逼他好生坐着练出来的,早已习惯,倒觉尚可以忍受。
脸色最黑的就是赵杼了。
赵杼抱着胳膊站在房间中央,锋利的目光一个劲朝卢栎背上剜,杀气越来越浓,卢栎竟像一点没察觉似的,丝毫不理!
沈万沙在心底悄悄竖大拇指,真勇士啊!要不说卢栎厉害呢,顶得住这人犀利目光,还能当人不存在的,估计只有他一个了!
看到卢栎再一次下意识揉腰,脸色白的像鬼一样,赵杼终于忍不住了,过去扯过卢栎的手就往外走。
卢栎很不高兴,用力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赵杼看卢栎清澈澄净的大眼睛里藏着火气,眼角翘着,眉头压着,瞳眸黑沉沉的,有股特别的精气神,不知怎么的,心里的无名之火下去了点,他垂了眼梢,“我饿了。”
卢栎揉着自己手腕,“也是,你陪我站了这么久……要不你先去吃饭?我这还要一会儿才能完。”
“多久?”赵杼不走,定定看着他,仿佛很需要一个答案。
卢栎看了眼戊号尸体,就差背后没看了,“大概……一柱香吧。”
“好。”赵杼说完,退后两步,再次像个门神一样,站一边了。
卢栎将尸体翻过来,认真地检查死者的背……然后再将之前几具尸体身上敷着的藤连纸揭开,召沈万沙过来记录淤痕情况。
沈万沙再次大呼小叫,“这些痕迹好吓人!”
卢栎叹了口气,面色凝重,“这说明他们死前经过虐打……来,记吧。尸体甲,胳膊有大片青淤,疑为防护伤……”
两人这么一折腾,一柱香马上就过去了。
赵杼非常不高兴,他觉得一个人如果连时间观念都没有,实在谈不上什么人品,见卢栎明明忙完了,还要给尸体穿衣服,整理遗容,一点也忍不了了,直接过去把人腰一搂,扛到肩上就往外走。
卢栎吓的魂都要飞出来了,“你干什么!!!”
赵杼声音冰冷,“休息,吃饭。”
“我那儿事情还没完!”
“剩下的交给别人就可以了。”
沈万沙这次倒跟赵杼意见一致,“小栎子你忙了这么久一定很累,先回去休息吧……”
卢栎说不过他们,只得从了,“那我一会儿回来再看……等下姓赵的,不能这样出门!”他急声喊沈万沙,“把用剩的醋泼到盆里,我们都要从盆上跨过去!”
沈万沙随着卢栎指示,拿了装醋的小瓶子,朝盆里一洒,盆里泛起浓浓白烟,他先跳了过去,“这苍术皂角烧的够久啊!”
赵杼没放开卢栎,直接扛着他一起跨过了盆。
“你放我下去!”卢栎一边推赵杼,一边朝沈万沙喊,“我知道今天会很久,放的料多……”
赵杼心道你放的那点早烧完了,要不是我帮忙,你这会根本没盆跨!肩上人扭来扭去太别扭,赵杼拍了下卢栎屁股,“乖一点。”
卢栎眼睛瞪圆,他被打屁股了!
他竟然被打屁股了!
他一向特别懂事,从来没被打过屁股!
赵杼他怎么敢!
“放我下来!”卢栎吼的地动山摇。
赵杼好像在这一刻耳朵聋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卢栎气的不行,最后无法可施,张开嘴亮出小牙,狠狠在赵杼腰间咬了一口……
此时王得兴也正在慢慢朝外走,阴阳怪气讽刺卢栎,“果然是小孩子,非得跨个火盆,人家应了还不高兴,还咬人一口,老夫验尸多年,早知道这火盆跨不跨都无所谓啊……”
卢栎正好缺人撒气,听这话立刻勾过头,“那是你运气好!不照着规矩来,早晚中尸毒病死!”
“你这小儿,竟敢咒老夫!”王得兴气的吹胡子瞪眼。
“咒你是为你好!以后好生听话吧,还能多活几年!”
见王得兴生气,卢栎笑眯眯冲他挥手,心里的气散了很多。
回到房间,卢栎便知多累了,这腰都不像自己的了,酸,麻,痛,沉,坐不都坐不住,真是什么滋味都有……
赵杼让沈万沙去张罗饭菜,自己不知道从哪找来一瓶药,“把裤子脱了。”
卢栎眼睛瞪的溜圆,“你说什么!”他没听错吧,让他脱裤子!赵杼想干什么!
他的表情太有含义,赵杼冷冷嗤一声,神态无比高傲,“又想勾引我?你这瘦干身板,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谁想勾引你了!”卢栎表情惊恐,不要想歪好不好!
“你想勾引我也没什么,很多人都这么想。”赵杼大手拎起卢栎迫他翻身,掀开他上衣,扒低他裤子,让后腰坦露,“不过我不是随便的人,不可能随意一个阿猫阿狗过来献媚,我就要给他脸。”
“你——”槽多无口,卢栎突然有些词穷,从哪里开始骂人才好!
赵杼大手一搓,热乎乎的药油就抹到了卢栎腰上。
有点烫,有点辣,又有种莫名的舒爽,卢栎马上没心思和赵杼吵嘴,舒服的叹了口气。
赵杼今日不似往常沉默,一边抹,一边和卢栎说话,“你这样不好,男子汉敢做就要敢认,勾引我就勾引我,我不会对外人说。”
卢栎算是明白了,这人脑回路清奇,和正常人不一样,有些东西越抹越黑,不如不去争辩,它会随风消散的……
赵杼见卢栎默认……便不再苛责,只要小家伙以后能记住就好。
赵杼手劲有点大,但一点也不暧昧,非常正常的按摩,卢栎也就放开了,大剌剌趴着,任赵杼给他按,还时不时哼哼两声,“左边,左边一点……下面,再下面……嗷……就是这里!”
看他一下子放开,还懂得享受了,赵杼突然又不高兴了。卢栎羞涩还可以,因为正常人都会羞涩,可转眼就放浪起来……还是太不害臊了!
赵杼手劲加大。
卢栎就从哼哼哦哦的享受声音变成了尖叫,“嗷嗷啊啊啊疼疼疼混蛋赵杼轻一点好疼啊啊啊——”
赵杼嘴角微勾,手劲稍稍轻了一点,用不伤到卢栎,但仍然让他吃痛的力道。
卢栎哀哀叫的可怜,听着都有鼻音了,赵杼心里一片明朗。
你不舒服,本王就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