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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酷暑。
在艾尔沃德荒原上,烈日炎炎,正是盛夏时节,可如果走到树荫之下,就能感到些许凉意,微风拂面,轻易就能驱散暑气。
叶无莺曾经说过,这布里廷的君主实在是太浪费了,像是艾尔沃德这样的地方,如果换在大殷,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定然要拿下这里,因为这里水土肥美,虽这会儿看着是大片的绿草荒原,事实上好好整一下,都可以作为种植的农田。
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艾尔沃德的原因。
可惜,只懂享受的布里廷王室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魄力。
几辆马车低调地进入荒原时,几乎没有引起什么注意,这些马车上带着某个知名商会的标记,这家商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荒原走一趟,不仅为荒原上的人提供一些生活的必需品,也会购买一些荒原才出产的东西回去。
但这几辆马车显然不是来行商的。
前后三辆,都用的是最好的胡迪马,哪怕外表看上去再朴素,也掩盖不了这种低调的奢华。
中间一辆马车里,一个银灰色头发的老人正稳稳坐着,好似在闭目养神,他身旁一个长相英俊的中年人掀开车帘,恹恹地朝外看去。
那老人瞧着年纪很大了,足有七八十岁,但其实去年才刚满六十,他就是埃福林的堂叔,旁边那个瞧着俊朗成熟的中年人,实际上只比他小五六岁,但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足足像是差了一辈。
“安特尔,我答应给你侄子解开诅咒,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那位中年人眼神一闪,微笑着说。
安特尔微笑着说,“你就放心吧,我在会议上肯定会投票给你,毕竟你千里迢迢跟着我来一趟呢。”说话的时候看似亲昵,实则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
魔法师公会看着高高在上独立在各个国家之外,实际上却并不是那么平静,人多了就有纷争,魔法师各个都是自私的性格,如果不是那几个法圣压着,早就乱了套了。所有的魔法师都来自不同的国家,当然各自有偏向,也有小团体,甚至可以说公会现在被几个大国家渗透得相当严重,比如眼前这位奥尔德温,就是其中一个较大的派系。
安特尔很聪明,或许就是因为用脑太多也是呈现这种早衰模样的原因之一。他出身平凡,不比奥尔德温这种贵族出身,自小就开始精心保养,饱经风霜之后,总算成为了大魔导师,但付出的代价也很大,早年为了磨练自己也为了获得几种珍贵的魔法材料,他去过不少危险的地方,使得他看上去比正常年龄还要老了十几岁。
“对了,你有没有听教会那些老家伙说,要卷土重来呢。”奥尔德温带着看好戏的口吻,“他们才是真的麻烦,赶也赶不走。”
艾尔沃德早年当然也是有教会的,而且就在撒蒙奇,但是,在几年前与魔法石公会的竞争中不幸落败,才退出了艾尔沃德的中心区域,只在一些边缘村落有几座小教堂,和零星的几个苦修士——就跟没多少魔法师愿意来一样,教会里那些有前途的人,也不会喜欢这片危险的荒原。魔法师公会和教会从来都是敌对的关系,也因此撒蒙奇容不下他们,但是其他势力就不一定了。牧师的治愈能力永远是受欢迎的,尤其是在纷争不断的荒原上。连罗兰斯的佣兵团里,都住着两位牧师呢。
撒蒙奇的教会势力被清理地很干净,但是在听说撒蒙奇的魔法塔已经被新领主给控制之后,教会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这是那个新领主要操心的事。”安特尔冷漠地说,“我们先去撒蒙奇,看一下魔法塔究竟怎么回事。要知道,艾瑟顿可是半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提起艾瑟顿,奥尔德温的眼中又现出幸灾乐祸,艾瑟顿所处的派系和他是敌对的关系,他当然乐于见到他倒霉,甚至这也是他跑来艾尔沃德的原因之一。
他们正说着话,所乘的马车却忽然震了一下,彻底停下了。
“怎么回事?”安特尔扬起声,不悦地说。
驾驶马车的是他的仆人,前后三辆马车之中,第一辆坐着他们两人的学徒,远来艾尔沃德,他们的正式弟子当然没有时间跟来,他们多少也是魔法师公会中顶用的人物了,所以跟来的都是几个小学徒,等级最高的也只有一个高级魔法师而已,但在他们看来足够了。他们俩可都是大魔导师!不说横行大陆,就是跑去一国王都,那个国家的国王都会恭敬礼貌地接待他们。
也因此,他们从未觉得到这里来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老、老爷,前面有人拦、拦着路。”那下仆的声音哆嗦着,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安特尔皱起眉来,实在不敢相信会有人光明正大来找他的麻烦。
奥尔德温性格比他干脆一些,“下去看看。”
他们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有几个人拦在他们的马车前,人不太多,只有十几个的样子,站在那里却莫名叫人倒吸一口凉气。
大约是因为来者不善,那凌厉的杀气激得人心脏突突直跳。
一见他们下来,一下子看到的就是为首那个面容精致的青年——或许是少年?他看到他们,露出了一个柔和文雅的微笑。可是被他那么一笑,他们几乎要齐刷刷地打个寒颤。
在他的右手边,站在一个容貌秀丽的青年,他清瘦高挑,穿着色泽鲜艳的长袍,神色漠然而冷淡。
这对年轻人长得太漂亮,让他们这样不大在意美色的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瘦高的女人,她面容平静,背着一把古怪的巨大弯刀,然后就是十二个青年,个个高大健硕,体型彪悍。
来人自然就是叶无莺、司卿、顾轻锋和十二个他们带来的士兵。为什么带十二个也是有讲究的,军方讲究排兵布阵,当初嘲风营训练的时候,就有专门这一项,这十二人刚好可以组成一个攻坚阵型,是用来锁住敌人,增强自身防御的,并不是需要太大的攻击力。
而且,叶无莺现在能够配备的储物戒指,也只有可怜的十几个。
这个世界让他感到新奇的地方其实并不多,但得到的好处却也不是没有。譬如大殷只有圣者贤士才有洞天,巫才有储存东西的巫木,可是在这片大陆,有所谓的储物戒指。这种东西是不管修为怎样都可以使用的,虽然也是贵到令人发指,而且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得到。
叶无莺必须承认,他这样毫不犹豫地对魔法塔下手,就有这方面的原因。还有什么地方比魔法塔的储物戒指更多呢?毕竟这算是魔法物品。因为这个,他甚至垂涎过魔法师公会的库存,后来想想那几个法圣,才遗憾地暂时放弃这种想法。但是这些日子,他对魔法师公会做的功课,要比其他大多了。甚至连那几个法圣都被他调查得很清楚,现在已经开始研究公会中的派系了,这些艾瑟顿就能够说得很清楚,他并不需要其他的消息来源了。
所以,这会儿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个大魔导师身上华丽的法师袍和手上法杖顶端明亮的大颗魔晶,眼神溜过一圈,最后停留在他们手上戴的戒指。
魔法师手上戴的戒指,几乎不会有单纯作为装饰作用的,基本都是魔法物品。他们习惯于随身携带所有的家当,一枚储物戒指就足够了。储物戒指之外,还有一些有特殊作用的魔法戒指。
他们作为大魔导师,身家自然是很丰富的,没钱的魔法师算什么魔法师。哪怕是安特尔这样出身平凡的魔法师,到了他这个级别,整个人都可以说是一座移动的宝山,更别说奥尔德温这个大贵族出身的了。
没错,叶无莺是来打劫的。
“可别让他们跑了。”他舔了舔嘴唇。
司卿微微一笑,“有我在,怎么可能?”
大魔导师要跑起来,正常很难留得住,哪怕是面对法圣或者剑圣的时候,他们都未必没有逃走的可能,所以说安特尔和奥尔德温才会这么自信,直接跑到艾尔沃德来,是因为他们确信哪怕有危险,也可以从容退走。
这就是属于大魔导师的自信。
所以,安特尔看到对面那十几个人,沉下脸说:“你们是什么人!”
“我?”叶无莺笑得很温柔,“恐怕你来之前,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安特尔眯了眯眼睛,心中闪过一个猜测,然后略带震惊地说,“你就是那个新领主!”
“不愧是大魔导师安特尔先生。”叶无莺笑着说。
安特尔的心沉了下去。他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而是饱经风霜历经世情的老人家了,他并不天真,甚至可以说是老辣,怎么会不知道面前的情况十分诡异?虽然内心深处不愿相信这样的场面会对他有什么本质上的损害,仍然令他警铃大作,甚至考虑要不要先退走再做打算。
奥尔德温却比他要张狂多了,他大笑了一声,“所以呢,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是来迎接我和安特尔的吗?”
“我那天去撒蒙奇的魔法塔时,问了那里的魔法师们一个问题,”叶无莺却没回答奥尔德温,反倒是不疾不徐地说,“我问他们,是要臣服于我,还是死,他们都很识时务,选择了前者。”
他用清淡的口吻说出了这个让安特尔和奥尔德温都无比震惊的事实,在他们还没来得及表示嘲笑和愤怒的时候,就听到这个在他们看来毛还没长齐的“少年人”又说——
“可惜啊,你们对我完全没有用处,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来,就是为了杀死你们。”
两句话都显得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他们几乎想要哈哈大笑嘲讽他吹牛皮,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笑不出来,喉咙一瞬间都变得无比干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比奥尔德温反应更快的安特尔,已经悄悄摸上了右手的一枚宝蓝色戒指。
那是一枚瞬间传送的魔法戒指。
偏偏在这时,一声清脆悦耳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孩童笑声传入他的耳朵,“抓住你了!”
那种语调古怪的语言他其实没听懂,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知道那个声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安特尔低头,看到一个精致到几乎像是人偶的小姑娘正笑眯眯地抓着他的腿,然后,他的那枚戒指几乎一瞬间就黯淡下去,竟是再怎么激活也没有用处!
“这是什么?”安特尔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无比苍白,他听说过有禁魔物品,但从没听说过有禁魔的“人”!
这时候他哪还有不知道,眼前这个艾尔沃德的领主是有备而来。
奥尔德温的反应要比他慢一些,这会儿怒气勃发,气的脸色通红,“你一个小领主,也敢这样对我,知不知道我是——”
“我并不关心你是谁,其实也不想知道。”叶无莺直接打断了他,然后抽出了那把华丽的贵族剑,“我只知道,你们今天将会死在这里,静悄悄的,不会有人知道。”
“什么?”
叶无莺眨眨眼睛,“也就是说,大魔导师安特尔先生和奥尔德温先生,将会在艾尔沃德荒原上失踪,至于怎么失踪的,我怎么会知道呢,你们说是不是?”
奥尔德温气得快要吐血了,他暴涨的魔力开始汹涌沸腾。
他的大魔导师虽然是经过大量的金钱往上堆砌,喝了不少昂贵珍惜的魔药才进阶的,但不管怎么说也是货真价实的大魔导师,然后,他抬起法杖,决定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教训。
再之后,他就发现这小子不见了。
彻彻底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叶无莺并不担心这些战斗,是因为他发现了,这片大陆的魔法师们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本身身体脆弱,五感方面根本跟不上,其实剑士也有这样的缺点,所以,若是同级别的剑士和武者打上一架,百分之八十要输,虽然剑士皮糙肉厚,比武者要经打,但是武者的速度和技巧是剑士望尘莫及的。叶无莺这样的武者,从小到大都要用功法淬体好几次,使得自己耳聪目明行动矫健,不用太高阶的武者和炼气士就能够夜视,能够看清细小蚊蝇在十几米外的行动轨迹,可是,剑士和魔法师不行。
所以,他们缺少的东西也很明显。
哪怕身为大魔导师,安特尔和奥尔德温根本看不清叶无莺的动作,他们能做的只是给自己套上防御法术,然而,他们认为固若金汤的防御,在面对叶无莺那暴力到恐怖的攻击时,就好似木头一样,慢慢被锯开砍断。
叶无莺甚至思考过,在这片大陆上,他是不是可以试着与法圣打一架。法圣与大魔导师肯定有着质的区别,但要留下叶无莺,却也未必能办得到。
“不、不要杀我!”奥尔德温发出尖锐的叫声。
没有人不怕死,尤其是奥尔德温这样惜命的人。
他却比安特尔死得更快,因为他毕竟不是一步步自己爬上来的大魔导师。
顾轻锋的弯刀已经彻底变成了天上寒意森森的月,优雅如意,盘旋飞舞。她和从虚空中出现的夜、祈一起围住安特尔,不让他有救援奥尔德温的机会。
安特尔毕竟不是奥尔德温,他发现魔法戒指不能用之后迅速反应过来,手中的法杖迸发出一阵流光,直接将抓住他的沁给弹飞出去。这一下可不轻,如果换做正常人,早已经被千万把风刃割得遍体鳞伤动弹不得,都到这会儿了,安特尔当然不会留手。
可是顷刻之间,那小女孩就爬了起来,她噘着嘴不高兴地看着被割坏的衣衫,甚至身上没有半点血迹,那些被割坏翻开的皮肤,正在渐渐愈合,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安特尔只觉得遍体生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不该惹的角色。
“或许我们可以谈一谈!”他用一道有一道的魔法将自己保护起来,看着还算从容,任由那弯刀和两个莫名从虚空中出现又消失的年轻人刀剑齐发,落在他的保护罩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安特尔很清楚,自己支撑不了多久。
“咕噜噜”,奥尔德温的脑袋已经滚到了他的脚下,让安特尔整个人都惊跳起来。
“你们要什么?要什么我都给你们!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可以立下死咒,绝不会对外吐出一个字!或者,或者我和艾瑟顿一样,可以成为你、您的助力——”
可惜,那个漂亮的年轻人只是给了他一个温和文雅的微笑,怜悯而轻柔地说:“我从一开始就说了呀。”
“我来,只是为了杀死你们。”
并没有第二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