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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阮婉并没有“乱咬人”,外婆自然也没有遭遇来自“女儿外孙女”的二连击,再加上现在的阮婉虽说偶尔依旧会让人头疼,却绝对和“熊”挨不上边,所以,这辈子外婆倒是比上辈子想得更为透彻。
阮婉不知道的是,上辈子的叔爷爷在妈妈那边碰了壁后,又回来找外婆,意思是想见阮婉一面。当时的外婆正在气头上,毫不犹豫地就回绝了这件事。这条“亲情之线”也就此阴差阳错地断绝,直到若干年后,外婆还时常因为这件事而后悔。
当然,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辈子阮家的叔爷爷虽说依旧在素芳华那边碰了个雷,差点被炸得“灰飞烟灭”,但在回过头来找外婆时,却意外地“有戏”。
在这件事上,外婆思考了一番后,决定听听阮婉自己的想法——毕竟她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大姑娘,若放在当年,都是可以成亲的人了。况且这孩子向来自己有主见。
阮婉听说这位叔爷爷想见自己时,很有些吃惊,因为这件事上辈子并没有发生过。不过震惊之余,她倒是真有点想见一见这位两辈子都从未回过面的亲人,一方面因为他是爸爸那边的亲属,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嗯,怎么说呢?应该她对于这种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事有种近似于“执念”的兴趣吧。
外婆对这样的结果并不奇怪,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于是双方很快就约定好了时间——有点仓促,就在三天后。
三天后是周二,阮婉需要上学的日子,不过上学与上班的差别就在于,只要家长愿意出手,当事人随时可以从“苦海”中获得解脱。于是,在外婆的帮助下,她非常顺利地获得了一下午的假期——因为对方说下午会到,而外婆坚决认为“正处于关键时期”的阮婉能少缺点课就得少缺点。
不过,对方却来的比自己所说的时间要早。
阮婉中午放学到家时,外婆已经在待客了。才一进大门,她就看到了背对着自己坐着的白发老人,他双手拄着拐杖坐在院中的凳子上,仰头望着于微风中落英纷纷的桂花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乎在阮婉进去的同时,外婆双手端着托盘从屋中走了出来,上面摆放着一套茶具和几盘最近新作的点心。
一背对一正对,最先看到阮婉的人自然是外婆,她于是远远地说道:“别发愣了,还不快来帮忙。”
阮婉应了声,走过去随手将书包放到一旁,接过外婆手里的东西就摆在了桌上。一个杯子才放下,那白发白须、看来慈眉善目的老人就已经双目含泪了:“你就是小婉吧?长得和你爷爷真像。”
阮婉:“……”虽、虽说不是不能理解亲人见面的激动啦,但和爷爷像是什么鬼,她长得比较像外婆吧?
她侧头看向外婆,毫不意外地看到后者悄悄翻了个白眼,显然对这话也是嗤之以鼻。不过人家正感动着,这种时候扫兴实在是不好。
“真像啊。”老人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一只怀表,问道,“你见过你爷爷吗?”见阮婉摇头,他将表打开后放在桌上,其中赫然有一张古旧的黑白相片,“这就是你爷爷,看,像吧?这眉,这眼,这鼻子,这嘴唇……”
阮婉:“……”其实真的不像啊。
外婆轻咳了声:“小婉,还不叫人。”
“……叔爷爷。”
“嗳,嗳!”老人连连点头,露出笑容,一副老怀甚慰的模样,然后感动地看向外婆,“大姐,您老将小婉教育地真好呐!”
然后阮婉就看到外婆动作一顿,微笑着问;“小婉她叔爷爷,请问您老今年高寿哇?”
“哈哈哈,我今年五十七啦。”
外婆含笑回答说:“我今年才五十三。”
阮婉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外婆在“才”上加重了音呢。然后她就看到叔爷爷非常自然地大笑着说道:“哈哈哈,那我该叫你一声大妹子的。不好意思,我看你是我哥的亲家,还以为你年纪比我大呢。”
外婆:“……”
阮婉暗自抹了把汗,心想叔爷爷运气也是好——这里不是屋里,外婆不能随手拿出“凶器”。不过考虑到气氛,她还是站出来圆场了:“叔爷爷。”
“嗳!什么事呐?”老人一听阮婉喊自己,双眼都“bulingbuling”地放着光,一副很期待她说话的模样。
“额……”虽说现在的阮婉挺受老年人欢迎,不过这么热情的还是少见,她暗自汗了把,问道,“您最初不是本地人吧?”那“大妹子啊”的语调,怎么听都不是本地的味道。
“怎么,你不知道?”叔爷爷愣了下后,随即解释起来,“其实我和你爷爷都是从北边流落到这里的……”
那时候华夏国稍微有些乱,不少人被迫从家乡离开,流亡各地。那个年代交通通信都不方便,许多人就这样和其他家人亲戚朋友失去了联系——曾爷爷一家就是如此。也正因此,爸爸家的人丁才看来如此单薄。
当年曾爷爷最初住的地方并不是县里,而是隔壁省的一个镇子。
曾爷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就是阮婉的爷爷,小儿子就是眼前的叔爷爷。兄弟俩感情很好,阮婉爷爷为了弟|弟,和曾爷爷一起吃起了苦力饭,攒够钱把叔爷爷送进了一家铺子里学管账。叔爷爷能写会算人也机灵,很快赢得了东家的赏识,几乎把他当半个儿子看待。这原本是极大的好事,奈何那时候时局有些乱,东家在国外留学的儿子回来后,东家终于下定决心随儿子一起迁往海外。因为看中叔爷爷,东家特意问他要不要戴着家人和他们一起走。
曾爷爷一家商量后,还是拒绝了,毕竟谁也不肯轻易背井离乡。
东家走后,时局更乱。很快曾爷爷、爷爷和叔爷爷相继失业,一家人的生活顿时变得更加困苦。眼看着就要饿死,叔爷爷收到了东家从海外邮寄过来的一封信,信上是一些劝他的话,还有一些钱。就是这封信,终于让曾爷爷一家下定了迁居的决心。但一下子全部都走是不可能的——没钱,也找不到人借钱。
一家人东拼西凑之下,最终买到了一张船票。
叔爷爷很快就拿着这全家人的希望随船离开了,按照预定,他到了地方后就会去找东家求助,然后将一家人一起接过去。
奈何,人算终究不如天算——战争的爆发,让一切关于未来的预设最终都成为了幻影。
此后又是若干年乱局,待到华夏国内海晏河清之时,他已不再年轻,当年的亲人也已不在原地。这些年里,他亲自回来找过,也请人找过,得到的却只有失望。因为在他走后不久,曾爷爷和爷爷就相继去世了,当时还年轻的奶奶将他们葬了后,因为种种原因带着爸爸搬到了本省的县里,十分低调地活了下来。
而这位身在海外的叔爷爷,想在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找出几个人,也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我运气好,也不好。”叔爷爷说道,说这些话时,他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这是一种经历岁月流逝时光洗礼并最终获得平静的笑容,“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一路走到了今天,年轻时什么大风大浪都经过了,现在人老了,一想落叶归根,二想找到亲人。好在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被我找到了!”
阮婉听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叔爷爷的话,心情有些矛盾。
一方面,她觉得他没有撒谎,这副渴求亲人相会的模样也不是作假;但另一方面,有点不合情理——如若他真的这么渴盼见到亲人,上辈子怎么会因为妈妈和外婆的反对就放弃呢?就算拿不到抚养权,至少也该想方设法将她这个“哥哥的后代”一面吧?
就在此时,叔爷爷接着说道:“大妹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们阮家,现在就只剩下小婉这根独苗苗。所以,我就想亲口问一问——小婉,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只要你愿意,我保证——只要还有我一口吃的,会竭尽全力地让你接受最好的教育,过上最好的生活。”
外婆不说话,也没看阮婉,只是仰头看了看院中的桂花树,神色很是淡定,好像完全不为所动。
阮婉听了这话,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动了几秒,倒不是为叔爷爷描述的生活,而是……很巧合的,他和叔爷爷如今在一个国家。但是,也只是心动而已,结果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她的确想见她,却不能也做不到将外婆作为代价。
“抱歉,叔爷爷,我很喜欢这里,没有离开的打算。”
叔爷爷看了眼神色依旧淡定嘴角却微微勾起的外婆,又看了看同样微微笑着的阮婉——不得不承认,比起自己的哥哥,这个小姑娘和她的外婆更像,不仅是外貌,还有这股精气神。他于是也笑了,很是爽快地说:“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当然,你随时都可以反悔。”
阮婉又是一怔,因为这位老人家放弃地未免也太快了,都不挣扎下?
仿若意识到了她的意外般,老人乐呵呵地说道:“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亲人被强行拆散,怎么能亲手这么做呢?更别提,你刚刚才救了我的命啊。”
“救命?”
阮婉再次愣住了,这……
她下意识看向外婆,难道说这位老人家刚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已经掏出了菜刀?心想着“如果小婉敢说走就把这个冒出来的老混蛋砍死”?所以这会儿叔爷爷才会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应、应该不会吧……
阮婉暗自抹了把汗,突然觉得压力有点大呢。
外婆当然没有这么凶残,就算她要砍那也必须趁着夜深人静是吧,所以叔爷爷说的救命一事另有说法。不过阮婉能没想到的是,这个“救命之恩”和她有关于上辈子的迷惑,居然有着最直接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