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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澄离宫前曾问过一念中秋夜要在哪儿过,一念抱着他的腰,语气淡淡的,却怎么听怎么都有股控诉的味道。
“你不在宫里,这偌大个皇宫冷冷清清,我还是回山庄罢。”
这个时候梁澄倒是有些庆幸一念不在宫里,他那温泉别庄落在京郊的青屏山上,一下子省了近一半的路程,梁澄此时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一念,自然是恨不得缩地成寸,路途能短则短,若非有孕在身,他甚至就要弃了马车纵马夜奔。
别庄门口的护卫都认得梁澄,虽然不知梁澄的身份,但是早被甘州吩咐梁澄可随意进出别庄,把他当做半个庄主,因此一见到梁澄就将人迎了进来。
此时快要近了子时,梁澄拦住正要跑去通禀一念的护卫,道:“阁主此时也该入寝了,不必打扰,我自己过去,这些皆是我的随行护卫,劳烦安排落脚之处。”
“是,小的这就去办。”
“阁主今夜可有宴饮?”
另一护卫答道:“阁主今日办了宴席,请了单老堂主和陶掌事,还有阜阳候韩侯爷,喝了不少酒,不过并无醉意。”
“单老堂主他们可有留夜?”
“一个时辰前便走了,不过韩侯爷醉得厉害,阁主便命人将他扶去客房。”梁澄点点头,道了声“好”,让程顺不用跟着,独自越过前院,穿庭过廊,熟门熟路地往一念的院子走去。
正要穿过一道月亮门,迎面一抹红色身影撞来,被梁澄险险避过,那人脚下一绊,跌倒在地,双肩抖动,似有一声哽咽传来,不等梁澄细辩,对方便剧烈地呕了起来,却只吐出一些苦水,看着像是空腹饮酒的结果。
梁澄稍稍一步,低下头来,这认出这人竟是韩斟意,忽见一抹水迹自他腮边闪过,很快便被擦了干净,梁澄不由微微惊讶,念及他亦是不世阁的人,于是问道:“酌思公子,可需喊人服侍?”
说着俯下身来便要扶起他来,却被对方一手打开,“不必。”
他抬袖拭了下嘴角,踉跄着起身,一阵山风掠过,吹起韩斟意一袭宽袍红纱,梁澄觉得这样的韩斟意以往的清高冷傲很不一样,身着红衣的他看着妖冶妩媚,加之泛着水光的如钩凤眼,更添一股勾魂夺魄的魅力,他长立风中,犹如深夜里随风跳动的烈焰,而看他的眼神,却像是两把闪着寒光的利剑,冷厉中又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痛恨,简直像要将他拆筋扒骨了一般。
梁澄注意到他一身酒气,喝醉酒的人最无道理可讲,也没有什么理智,这里靠近内院,没有护卫巡逻,一念素来不喜人多,连仆从也见不到一个,更不提本该醉酒不醒待在客房的韩斟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梁澄不由暗自戒备,道:“酌思公子既然身体不适,还是早些休息。”
说着便要提步离开,眼前忽地晃过一道残影,眨眼间韩斟意就出现他面前,两人距离贴得很近,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一阵强烈的呕意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头,梁澄脸色一白,捂住嘴巴,侧身弯腰干呕了起来。
韩斟意面色更冷,寒声道:“臣身上味道不雅,惊扰了陛下实为大不敬,还请陛下宽恕。”
梁澄自发现身孕以来并未有何妊娠反应,除了胃口变大了之外并无其它变化,就连口味和以往也没什么不同。
这是他第一次孕吐,不想来得如此势不可挡,明明什么也吐不出来,却止不住一阵阵地干呕着,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吐个干净。
韩斟意见状微微皱眉,他原以为是自己身上的酒气让梁澄不适,眼下瞧着,却不像那么回事。
韩家三百八十几口人皆成刀下冤魂,全赖明元帝一纸莫须有罪状,他虽被家仆藏了起来,结果还是难逃多舛命途,从天之骄子富贵公子沦为娈.童玩物之流,活到现在,韩斟意的心性早已扭曲,梁澄身为明元帝之子,他自然恨不能杀之以解心头之恨,奈何竟然入了主上的眼,别说杀了对方,如今还要下跪称臣!
他恨!他妒!他不甘!
贼老天何其不公!
凭什么他要跌入泥淖,摸爬滚打,仰人鼻息,这人却能活得这么清贵!这么干净!
想到他方才借着酒意推开主上的房门,还不等他倚身过去,便被主上挥袖震开,那一袖带着内力,竟将他直接挥出屋外,吐出一口血来。
韩斟意吐出嘴里的血沫,他对一念其实并无情愫可言,只是他见不得梁昭昌的儿子好过,既然一念更喜男色,他的姿色又远胜梁澄百倍,何不诱了一念,到时一念弃梁澄如敝屣,这人还不任他捏圆搓扁,他定要将人丢进最下等的南风馆,看他梁澄还能这般尊贵洁净!
这个念头犹如在他心里扎根了一般,韩斟意尤不死心,面上做出一副痴情不改的神情,“如果没有梁澄,主上是否会看我一眼?”
然而当他对上一念的眼睛,顿时浑身打了颤,从心底升起一股恐惧和屈辱。
一念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脏东西,说的话更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剑,将他刺得狼狈难堪,无所遁形。
“在三途宗时,你靠这等伎俩迷惑自己的师兄,现在韩家门楣已复,你还借这等手段,不嫌侮辱了韩家家风?”
“韩斟意,今后你不在是不世阁之人,若再心怀鬼祟,韩家勋爵也一并收回,你好自为之。”
是啊,他韩斟意哪还有半分韩家的风骨,他的风骨早在第一次爬上血罗汉床榻的时候就被他扔了!弃了!
可是他有错吗!他有错吗!
他要习武,要变强,要权柄,要势力,要不然等待他的唯有寂寂无闻,韩家的冤屈也得不到洗雪。
他怎么会有错……
这一切都是拜梁昭昌所赐,错的是梁昭昌,是老天爷!
酒意涌上大脑,恨意熏红双眼,韩斟意面色一戾,右手成匕,迅雷般落在梁澄后颈之上,梁澄顿时闭眼昏了过去。
韩斟意冷漠地看着倒在的人,皎皎清辉之下,青年白玉般的面颊泛着淡淡的清光,看着圣洁又安宁,一截修长白净脖颈看着脆弱不堪,没入衣领的地方显出一道柔美的弧度,韩斟意弯下身来,伸手一掌扼住那处。
只要稍稍用力,这个处处将他显得肮脏不堪的人,处处碍着他眼的人,就再也碍不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