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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邵阳只觉得周身剧痛,脑袋像是要炸裂了。他急促地呼吸着,双手胡乱地摆动想要抓住些什么。又是一阵令人头晕目眩幻境出现在他的眼前,四周像是有光,但那光又是如此的渺小,这光也许就是最后的希望,可是却遥不可及。陆邵阳继续努力着,追赶着,伸手想要触及,结果什么都没有碰到。
他陷入了迷茫中,一切又归于虚无。陆邵阳的身子越来越沉,脑中空白一片最后失去了所有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邵阳忽然在耳边听到了画眉鸟的歌声,那声音婉转清脆就像是引路者一般把他从混沌的世界中救了回来。
陆邵阳慢慢睁开眼睛,周围的事物让他感觉陌生。这是一间不大的茅草屋,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竹桌,桌子的边角已经磨平,漏出了竹子里面的颜色。桌子上放着几个陶罐和陶碗,这些东西做工非常粗糙,像是自家烧制的。竹桌旁有一扇不大的窗户,一只画眉鸟正站在窗沿上一边蹦跳着一边唱着动听的曲儿。顺着窗户往左看就看到了屋子的大门,门是虚掩着的,门上面垂着一面草帘子。
陆邵阳勉强用胳膊肘立起半个身子却冷不丁咳嗽了几声。这时大门上的帘子被挑了起来,走进来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只见她穿着一件皂色的短衫和同样颜色的裤子,挽着裤脚,脚上穿着草鞋,乌黑的秀发胡乱地绾在一起,头发两端用一条骨制的簪子相连。她身上的衣服虽说质地粗鄙,但是却很干净,只是上面沾了一些水渍有些不雅。再说姑娘的容貌谈不上倾国倾城,可也是清丽脱俗甚是可爱。
“公子,您醒了。”姑娘笑盈盈地问道。
“啊,这里是什么地方?敢问这位姐姐是?”陆邵阳脑子还是有些迷糊,用手扶着额头问道。
“快别叫姐姐,真是折煞妾身了。你叫我浣姑吧,这里人都这么叫我。
“浣姑吗?倒是个好名字。”
浣姑听陆邵阳这么说,脸上却是一红,道:“名字是用来叫的,却没听说过有什么好啊坏啊的。这里是梨花渡,离成都不远,公子是要去成都吗?”
“什么?成都?我怎么会到成都来?我明明是在凉山啊!”陆邵阳听她这么说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然而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浣姑眉头一皱,说:“公子怕是病糊涂了,这梨花渡离凉山有五百多里呢!”
“啊!”陆邵阳的确有些恍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最后的记忆明明是在凉山,父亲和那些蒙面人缠斗,然后......陆邵阳忽然想到父亲已经不在了,心中一阵翻腾,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公子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浣姑见陆邵阳哭了,以为这是他身上的伤痛发作,连忙走到竹桌前用陶罐倒了一些水在碗里递给他。
陆邵阳接过水却是没有喝,他慢慢止住了泪水,道:“姐姐费心了,在下没事。只是方才说到在下病了却是怎么回事?”
“怎么?公子不知道自己病了吗?”
“啊,在下的确不知道,我有一段时间的记忆是模糊的,怕是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了。”
“这样啊,妾身想可能是脑袋烧糊涂了吧。前几天我在渡口旁浣衣,就见到公子横躺在地上,身子烫得吓人就像一团火一样。妾身和婆婆费了好大劲才将公子搬了回来,仔细检查发现公子衣衫虽然整齐,可是浑身上下全是擦伤,筋骨也断了几处。我们看您穿着不凡,想来一定是去成都办事的官人,半路得了病跌落山崖滚到这渡口边的。”
“原来是这样,邵阳我感激不尽!”陆邵阳说着就要行礼,奈何身子实在太虚弱了,上身只是微微一动便有些支持不住了。
浣姑接过陶碗扶着陆邵阳慢慢将他放躺,将陶碗中的清水帮他喂了下去,道:“公子现在身子还虚,这些读书人的礼数就先免了吧。一会儿妾身婆婆回来再帮帮您熬点药。”
陆邵阳心下感激又说了一声:“谢谢。”转念一想,又问道:“姐姐说是和婆婆一起住,那想来必定是出阁了,敢问大哥在什么地方,等他回来一并道谢。”
经他这么一问,浣姑却是一声叹息,道:“妾身夫君前年被征了徭役去了那蜀楚交接的战场,现在音信全无,村子里的人说怕是凶多吉少了。现在妾身只能和婆婆相依为命,平日里帮村子里的男女老少洗些衣服换钱度日,至于以后只能捱一天算一天了。”
“是在下唐突了。”陆邵阳道:“没想到这战乱已经波及到这么远的村落来,看来百姓真的是吃了不少苦。”
浣姑苦笑道:“那楚王早就觊觎我们蜀地,这几年更是用兵得紧,前些日子听说他家君上又联合几路人马一起来犯,现在怕是早就打过升仙水了吧。”
“升仙水?在下听说那里已然是到了成都地界,若是如此恐怕是凶多吉少了。”陆邵阳说。
浣姑摇了摇头,道:“那便是命了。想我们这些人都是不喜兵戈的,这蜀地几百年间也并无战事,哪里打得过那些凶兵猛将?一切也只能听天由命。”
“怎么会是听天由命呢?天下之大,沃野千里。现在蜀地难保不如去其他地方讨生路也好。”陆邵阳躺在床上劝道。
浣姑撩了撩鬓角的头发,道:“天下虽大,纵使沃野千里却也无我们容身之处。如今各地都在打仗,一时狼烟四起,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能去哪里呢?到头来还是频于奔命罢了,妾身想还不如呆在这里,毕竟这里是妾身的家乡,倘若运气好些,也许妾身的夫君还能回来呢!”
刚说到此处,门外却是有人叫门:“浣姑,我回来了。”
浣姑闻声连忙开门将那人迎了进来,只见一白发老妪手持竹杖缓缓走进了屋子。
“那位公子好些了吗?”老妪问道。
浣姑道:“已经醒了,刚才吃了一些清水好些了。”
老妪点了点头,走到床边摸了摸陆邵阳的额头,道“的确是好些了,方才我去村子里讨了一些草药,你去煎了给这位公子服下也许能好得快一些。”
浣姑依着老妪的吩咐拿着药走出了茅屋。陆邵阳见到老妪,心中知晓这一定是浣姑的婆婆,还想坐起来施礼却是被老妪拦了下来,道:“我们村妇之家见不得这样的礼数,再说公子您有伤在身还是养伤为重啊!”
陆邵阳道:“这兵荒马乱的日子却能救下在下这素不相识的人,想来婆婆您真是个善人。”
老妪笑道:“善人不敢当,谁没有救急之时,老太婆我只是不想见死不救罢了。”
老妪顿了顿,忽然问道:“公子穿着不似我们蜀地之人,仔细观瞧倒是有些夏国民风,莫不是夏国人?”
“老人家怎生知晓?”陆邵阳问。
老妪摆了摆手,笑道:“公子莫怪,老太婆我本是姓张,祖上世居夏国,种些桑麻为生,后来远嫁随夫君到了楚地,本想安生度日,怎想那楚国君上好战,世代征伐,我那苦命的夫君被逼从军战死沙场,我老太婆无奈只得带着膝下小儿远奔蜀国避世逃难,想来也有二十春秋了。”
“原来婆婆也是夏国人,那邵阳还真是失礼了。”
“哪里的话儿,如今这世道各国都在打仗,逃难的人甚多,却也不必分什么夏人、蜀人,大家都是可怜人倒是真的。不过我看公子年纪轻轻,却是一表人才,想来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儿,可究竟为何受伤发病倒在这渡口旁?”
听老妪这般问话陆邵阳胸中一时五味杂陈,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道:“终究是一言难尽,婆婆好心收留我,可惜我不能害了婆婆,实不相瞒,我是落难到此却是怕又连累了别人。所以......”
老妪脸色一沉,道:“所以什么?你这样的身体能到哪里去呢?天下乱成这个样子,即使想要好好生活的人怕是也没处去了。这样一弄,这各国各地落难之人不下百万,我太婆虽只是个村妇却也知道行善积德的道理,纵然不能救下所有的人,却也可以救助一二。再说咱们都是被逼出走,因世落难,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之人,又何必那么见外呢?这位小公子我看还是早些养好身子为上,至于其他的事情等到你病愈之后再作打算吧。”
陆邵阳见推辞不过值得点了点头,老妪这才展露了笑颜。这时浣姑已经把药煎好了,端着碗径直走到床前,道:“婆婆和公子的话妾身在院子里听到了七七八八,我们寻常人家没有什么繁文缛节,也并不害怕什么连累,公子如若不嫌弃我们这里简陋就听妾身婆婆的话儿,在这里多住几日吧。”
陆邵阳望着婆媳二人温柔的目光,手捧着浣姑递给他的药碗,眼泪再次不禁住落了下来。这时已到中午,明媚的阳光洒在窗沿上更显得整个屋子温暖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