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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躺在床上直直盯着天花板，长长的睫毛缓慢地眨了一下，又一下，然后微微侧过头，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
为什么要做这么愚蠢又可笑的事情？他自嘲地冷笑一声，又疲惫地闭上眼睛。
那种一睁眼，就能看到那人躺在身边，就能伸手抱住他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哥，我们能在一起多久呀？’
‘一辈子。’
‘……一辈子？’
‘你不想？’
‘不是……只是一辈子太长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在一起，一辈子。’
一辈子。真是幼稚又可笑的三个字。
他撑起身慢慢坐起来，身后的那个地方又酸又麻，使不上力，他咬牙咒骂了一声，逼自己勉力站起身来。和一个陌生人纠缠一整晚，还躺在下面，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那么作践自己，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心脏疼到麻木，身体也彻彻底底地疼过一回，那些不堪又苦涩的回忆也真的该过去了。
撑着墙壁站了一会儿，顾逍微微吸了口气，忍着身后时不时的酸疼小心迈出了几步，可身体实在是难受，他走了几步又忍不下去，烦躁地倒在床上，又静默着不动了。
屋子里太静，胸口也跟着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空了似的。
小羽……
满脑子都是那个人或嬉笑或哭泣的模样，顾逍死死握住拳头，抬起手臂用力压住眼睛，慢慢咬住了嘴唇。
“醒了？”
猛地一惊，他立刻放下手臂侧过头去，竟看到昨晚那个男人倚靠着门扉站着，抱着手臂，面色柔和地看着他，“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顾逍勉力坐起身，面色不快道，“你怎么还没走？”
“本来是想走的……”男人低低说了一句，继而又笑道，“饿不饿？”
顾逍皱起眉来，瞪着他，“做完了就快走，我没心情跟你聊天。”
男人的面孔白净又温和，一看就是很好脾气的那种人，尽管顾逍的态度粗鲁又冷漠，对方却仍是微微笑着，朝他走了过来，“你对谁都这么冷冰冰的吗？”
顾逍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锐利起来，“我警告你，赶紧滚，别逼我把你踹出去。”
男人耸耸肩，还算识相地转身走了，顾逍冷哼一声，刚要重新躺回去，那人却又折了回来，一手拎着一个碗，放到了床头柜上。顾逍盯着那两只碗里的东西，眉头皱得更深。
“怕你饿了，我随便做了点吃的，你放心，除了厨房我没碰别的东西，”男人直起身来，回头看着他笑了笑，“自己吃得了吧？”
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比起疼痛，身体感觉更多的只是不适应的酸麻而已，这人一整晚都很温柔，半夜似乎还抱着自己去洗了个澡，现在竟然还给自己做早饭……约-炮做到这种程度，这人也真是个奇葩。
“你对谁都这么体贴？”顾逍学着他的话，嘲弄地问。
可对方却是摇头，冲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当然不是。”顾逍瞪着他，对方却仍是言笑晏晏地补充，“只对你一个。”
“……神经病，”顾逍越发不耐烦，压低声音警告，“你丫再不滚……”
“你脾气可真冲，”对方却打断他的话，安抚似的摆摆手，“好了好了，我走就是了，你好好休息吧，”说着又指指桌上的碗筷，“不够吃的话，厨房的锅里还有。”说罢还真就没再啰嗦，转身利落地走了。
顾逍直到关门声响才回过神来，瞪着床头柜上的饭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这人……真是有毛病。
翻身又趴回床上，顾逍闭上眼又休息了一会儿，直到肚子饿了才爬起身来，鼻息间闻到那饭碗里传来的香气，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跟自己别扭，端起碗筷尝了一口。
结果竟是出乎意料地好吃。
顾逍眨了下眼睛，不由地又尝了一口，直到把一整碗白粥和一整碗小菜吃了个底朝天，才后知后觉地皱起眉来。那碗粥明显费了不少心思，放了不少作料和配菜，应该是熬了不少时间的。这人也真是奇怪，一个炮-友罢了，做这些事有什么意义？
不由地就又想起穆羽来。自己在床上总是很激烈地索要他，有时候做累了也就倒头睡过去，早饭这种东西更是从来没做过，反倒是穆羽会准备好早饭等自己醒过来……
自己对待他，竟还没有一个炮-友体贴……
可他只是粗心罢了，他就算为他死都可以不眨一下眼睛，他可以把自己拥有的所有一切都给他，他对他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尽心尽力，可为什么……那人宁可选择一个不爱的女人，也要舍弃他呢……
顾逍沉默了很久，心口又是止不住地抽疼，他握紧拳平静着翻涌的情绪，直到耳边响起一阵音乐声才恍然回过神来。勉强起身去把手机拿过来，结果一低头看到来电显示就愣了一下，立刻按了接听。
“离莫？”
“嘿，臭小子，醒了还不回我短信呀？”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调笑声。
“你……”顾逍缓了一缓，压抑着略微激动的情绪，“你出院了？”
“切，你也好意思问，”对面的男声嘻嘻笑道，“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三个月了，你也不主动打一个电话给我，不在乎我死活呀？”
“……”顾逍默了一瞬，没说话。
“啊哈哈，逗你的，我知道，你是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吧？你这人就是自欺欺人，”对方哈哈一笑，心情看起来很不错，“放心啦，我出院了。”
顾逍终于忍不住问，“那你的心脏……”
“手术成功啦！我可是痊愈出院哦，厉害吧！”
顾逍慢慢握紧了手机，半晌终于回复，“那就好，恭喜你。”
“切，闷骚男，”对方笑笑，忽然又正色道，“哎，我问你呢，戈阵那家伙还找你麻烦呢？”
“嗯。”
“……哎，”对面叹了一声，不知想了什么，沉默了两秒，“早知道当初就不骗他了……我是为了他好，毕竟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嗯，我知道，”顾逍顿了一顿，又问，“那你还回来么？”
“唔，我想换个服，毕竟当初演得那么逼真，号都删了，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对面声音有些低落，继而又笑道，“我也算因祸得福，看清他了，真没想到他那么记仇，以前对我那么好，说翻脸就翻脸，恨不得宰了我似的。”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是低低叹了一声，“算了，就当那个离莫真的死了吧。”
顾逍垂下眼，没有接话。
“你呢？他天天堵着你，玩儿得也累吧？咱俩一起转服吧？”
“不了，这儿呆习惯了，懒得转。他爱堵就堵，我无所谓。”
对方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忽然又笑嘻嘻道，“那好吧，我陪你，我重新练个号儿呀？”
“嗯，行，还练花间？”
“那必须不能啊！我再练个万花回去不找事儿呢么！而且我也只想默默当你的‘贤内助’啦，可不想再跟戈阵正面接触了。”
“行，你随意。”
“哎你说，既然花间的操作是最难的，那我练个最简单的职业，戈阵肯定认不出我，对吧？”
顾逍又嗯了一声，“你只要不玩儿花间，他认不出来。”
“哦了！我有决定了！”对面立刻欢快起来，“你能上线不？快来见证我的诞生呀！”
顾逍默了一瞬，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不过此刻他不太忍心拒绝这家伙，毕竟这人刚从鬼门关转回来，便顺着他说，“行，我现在就能上线。”
“好好好！”对面响起几声鼠标的点击声，“行了先挂了啊，你上yy吧，咱俩别浪费电话费了。”
“嗯。”
刚打开电脑挂上yy，就看到一个陌生的白色马甲跳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戴上耳麦开口说了一句，“离莫？”
那边立刻亮起灯来，“嘘嘘嘘！以后忘记这个名字！”
久违的熟悉的声音，顾逍心里一暖，虽然只回复了一个嗯字，心情却好了许多。
一边等着游戏上线，一边听耳边那人充满活力的声音，“青衣，我有个伟大的想法！”
“嗯？”
“丫戈阵不是仗着有七煞弦跟咱俩死磕么？咱也建个帮会干翻他！”
“……你别逗，他分帮就有三个，加上主帮会接近一千个人，干翻你还差不多。”
“哎呀！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咱们服不爽七煞弦的可不只有你啊，而且不少都是高手呢。咱们建个精英帮，一个能抵十个的那种，你在贴吧号召一下，响应你的人绝对不少！”
“不干，太麻烦。”
“……青衣哥哥，求求你了嘛qaq”
“闭嘴，我不是戈阵，不吃你那套。”
“过分，人家可是重症伤患刚刚复原呢，你这么冷冰冰的，吓坏人家新换的小心脏肿么办。”
“离莫，”顾逍叫了他一声，低声说，“既然都结束了，别跟自己过不去。”
对面忽然沉默了，过了半晌又开口，声音竟有些涩，“我也就是……想再看看他，相爱相杀也好啦。”
顾逍没再说什么，看着眼前的登陆界面半晌，终于说，“你随意吧。”
“嘿嘿，”对方又笑了起来，高兴地说，“我新号建好啦，你来新手村，我拜你为师！”
顾逍嗯了一声，登上自己的账号，看着头顶标注着“绝剑青衣”的帅气道长，操纵着他飞到了新手诞生点。
眼前正正站着一个粗麻布衣的糙汉子，一手抓着虫笛，一手掐着腰扭来扭去。顾逍沉默了一瞬，心想这家伙建了个最风骚的“五毒”也就算了，这id到底是什么鬼……
顾逍瞪着他头顶的id抽了抽嘴角，“你这什么破名字。”
“哎呀，简单好记，容易火呀！”眼前的糙汉子毒哥蹦跶了两下，对着绝剑青衣发了个飞吻的表情，“绝对是让人过目不忘的那种，多萌！”
萌你妹！顾逍瞪着那人头顶的“你大爷”三个字，顿感无力，“就算你换了号，你声音怎么办？你要是想弄个和戈阵势均力敌的大帮会，早晚要上麦说话的。”
“这好办，你等着。”
那边不知道捣鼓了什么，过了一会儿耳机里窜出一个娇滴滴的女声，“青衣锅锅～～仁家好想你，仁家好想扑进你怀里～～～”
顾逍：“………………”
“青衣锅锅～～”
“……你丫把变声器给我关了，恶不恶心。”
“为神马呀~仁家不萌嘛~仁家听着都要爱上自己了捏~~”
“……”
正恨不得对这个一级小号开仇杀的时候，眼前忽然一晃，一个一身墨黑的修长身影自眼前飘然落下，而耳边离莫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擦咧，”离莫大呼一声，惊讶道，“哎你看，这家伙叫离墨，也是个万花！哈哈哈哈，我赌戈阵看见了肯定仇杀他！”
顾逍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眼来，“他修离经的。”
“哎？你认识他？”
“以前见过，估计是个妹子。”顾逍没再废话，点了那个叫“你大爷”的五毒，发出收徒邀请。
离莫立刻点了确定，又说道，“哎你记得出师了把系统给你的一百金还我啊，我原来号上的几十万金全删没啦，现在是个赤贫户。”可还没等顾逍回答，离莫忽然咦了一声，颇为惊讶似的。
“怎么了？”顾逍问。
“呃，等等，我刚才……好像点错了……”
“嗯？”
“等等，刚才是你收我为徒吗？”
“嗯。”
“呃，不对啊，我这儿师徒界面怎么……”离莫哭笑不得地说，“你旁边那个叫离墨的花哥也收我了，我以为是你呢，直接就点确定了。”
顾逍默了一瞬，只好再次发出邀请，“他收你干吗？”
“哎管他干吗呢，来新手村的大号不都是为了收徒弟嘛，可能看我id实在太英俊了吧，哈哈！你看我说了吧，这名字绝对能火啊哈哈哈！”
顾逍瞥眼看了看十尺外站着的墨黑身影，而对方却没有面向他，只对着“你大爷”的方向朝前迈出了几步。
近聊【离墨】：徒弟好（#微笑）
yy里立刻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哎你说这家伙要是知道他收的徒弟是万花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名鼎鼎的离莫，会不会吓尿啦？”
顾逍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近聊【你大爷】：师父父好呀～（#抛媚眼）
近聊【离墨】：徒弟你是新手吗？
近聊【你大爷】：是呀是呀，师父你看起来好厉害呢！
近聊【离墨】：我也没玩多久的，就是来碰碰运气，收个徒弟以后一起玩儿。
近聊【你大爷】：好呀好呀！师父父等我长大哦～
近聊【离墨】：好，乖~
“哈哈，乖，他说我乖哈哈哈，这绝壁是个妹子哈哈哈！”离莫大笑着说道，“青衣，我又有人生目标了，我要罩着这个妹子，以后带她装逼带她飞！”
顾逍盯着那叫离墨的万花看了一会儿，然后收回眼，操纵着自己的角色骑上了马，“你做不做任务，我带你。”
“做啊做啊！你带我升级啊。”
“嗯。”
“哎你等等，我跟这萌妹子道个别！”
近聊【你大爷】：师父父，我二师父要带我做任务啦，我下次找你玩哦～
近聊【离墨】：啊？二师父？
近聊【你大爷】：就是你旁边的纯阳，他也刚刚收我啦！
近聊【离墨】：哦，这样啊……
“哎呀完了，妹子可能以为我不想陪她了，肯定伤心了。”离莫顿时爱心爆棚，赶紧安慰。
近聊【你大爷】：师父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找你玩的！
近聊【离墨】：嗯，好的，徒弟你加油升级哦（#微笑）
“啊啊！多么温柔可亲的妹子啊！”离莫大声感叹。
顾逍懒得理他，当先骑着马走了，离莫亦步亦趋地跟着，依依不舍地和萌妹子大师父道了别，挥泪离去。
而他没看到的是，一直目标锁定在他身上的花哥，在他们转身离开后忽然切换了目标，然后就那么静静站在原地，在他们身后遥望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