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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子式送胡亥回宫,路过章台宫,迎面走来一队青衣的宫人。一玄衣华服的少女被簇拥着,眉梢含翠,神采飞扬。余子式只看了一眼就想拽着胡亥调头走,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听见一声惊喜的声音响起。
“先生!”华庭一眼就看见了宫道上的余子式与胡亥,直接就张口喊了一声
胡亥闻声轻轻挑了下眉,抬眸看向提起裙子跑过来的少女。
被点名的余子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略带尴尬地站在宫道上看着越发走近的少女。终于,他认命地拢袖行礼,“参加公主殿下。”
华庭伸手就拽上了他的手腕,强势地问道:“你近来怎么老是躲着我啊?”
余子式心道原来你也知道啊。他挣了一下,没挣开华庭的手,抬头深深看了眼华庭,他平静道:“殿下有什么事吗?”
华庭瞪着眼反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余子式一时语塞,他其实事儿挺多的,但是真让他说,他还真说不上几件。被华庭晾在一旁的胡亥看了眼华庭拽着余子式的手,一双眼幽幽的。
“你没事来我宫里坐坐啊。”华庭趁着余子式斟酌措辞的间隙扯着余子式就走,她好不容易撞上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刚拽着余子式走了两步,华庭忽然觉得手腕被人捏住了,她皱眉回头看去,胡亥正静静望着她。华庭下意识就拧起了眉,问道:“你怎么了?”看了眼余子式,她又问了一句,“皇兄你也想到我宫里坐坐?”
胡亥不着痕迹地将华庭拽着余子式的手拂开了,“先生今天还有事,改日吧。”
胡亥一说话,余子式就觉得情况不大对了,随即就看见胡亥扫了眼自己,那视线看得自己心里一咯噔。余子式立刻回头对着华庭平静道:“公主,我今日的确还有些事要处理,改日吧。”
他一说完,胡亥与华庭一齐看向他,余子式被胡亥看得心里一毛,支吾了一会儿,他索性就找个借口告辞了。一个两个都是始皇亲生的,他还真得罪不起。
华庭哪里会放余子式走,她好不容易逮住的人,余子式有什么事儿她才懒得管,反正人就是不能走。她直接甩开胡亥的手推开了他,上前就拦在了余子式面前,一把死死拽住了余子式的袖子,“你不能走!”她想了一会儿,“我有事找你,很重要的事。”
余子式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袖子,又看了眼平静的胡亥,沉默了一会儿。
半个时辰后,三个人一起坐在了胡亥的宫殿里,一群青衣的女婢宫侍低着头候在门口处。
余子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捏着杯子时不时看两眼胡亥,小公子殿下看着尤其的淡漠,那眼神清冷得让余子式隐隐不安。
最先坐不住的人是华庭,华庭的耐心本来就不太高,她扭头看向胡亥,“皇兄你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胡亥抬手给坐立不安的余子式倒了杯水。
华庭就没见过这么不给她面子的人,瞪着胡亥一字一句问道:“皇兄,你真的没有别的事儿吗?”
“没有。”
余子式一见华庭的眼神开始不对了,开口打圆场道:“殿下,你找我要说什么事儿?”
华庭顿了一下,把视线从胡亥身上转开落在余子式身上,然后动作极慢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她脑海中极快地思索这些天宫中的事儿,想搜刮出来一件能说的大事。
余子式一见华庭那样子其实就差不多懂了,不过也没好意思拆穿她,他无奈道:“公主,我真的还有事儿。”
“等等!”华庭忽然亮了眼睛,“我想到了,不是,是我记起来了,先生,你知道栎阳要成亲了吧?”
余子式眼中倏然一亮,半晌点了下头。
华庭盯着余子式的反应,到此终于松了口气,端起杯子镇定地喝了口水。她要说的这事儿绝对是大事,绝对能震撼到所有人。她四下看了眼,刚想开口说话,忽然就盯着一旁的胡亥不动了。
胡亥就这么静静看着华庭,视线不躲不避,谈不上期待也谈不上不屑,神色淡漠如常。
余子式也随着华庭的视线看了眼胡亥。胡亥忽然扭头看向他,将手中的杯子放下了,啪一声清响。余子式心中又是一咯噔。
华庭却是不耐烦了,“胡亥,你到底……”猛地想起余子式还看着自己,华庭忙捏手冷静了一会儿,笑着问胡亥道:“皇兄,你确定你真的没有别的事儿吗?”那话最后都带了咬牙切齿的味道,威胁味十足。
“没有。”
华庭气结,拍着桌案就要起身,却在余子式的视线下忍着火气一点点坐了回去。
余子式只能继续硬着头皮打圆场,“公主殿下,你直接说吧,小公子也不是外人。”他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胡亥现在越平静从容,他的预感越强烈。
华庭气得没办法,摊手将杯子一推,狠狠道:“栎阳不是喜欢那乐师吗?她要同那乐师一起逃出宫远走,她说了,宁愿死都不会嫁给那什么武通侯,谁再逼她,她就自尽。”
“什么?”余子式准确地抓住了华庭话中的重点,“栎阳要和高渐离出走?”
华庭点了下头,“是啊,她是这么对她母亲吼的,不过她现在已经被她母亲关起来了,这事儿不能闹到父皇面前去,她母亲正在劝她,就连我也是偷偷才打听到的。”她说完瞪了眼胡亥,“你要是敢把这事告诉父皇,我就……”她一下子没想好该怎么说,只能又狠狠瞪了眼胡亥。胡亥却是没什么反应。
余子式不得不说,他还是震惊了一下的。高渐离身上永远能发生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带着当朝公主私奔?下一步高狗屠你是不是还想篡位啊?
余子式正沉思,一抬头就看见胡亥幽深的视线,他一顿,随即看向华庭道:“我忽然记起上回有件东西落在这宫殿里了,我去取一下。”说着他起身往胡亥宫殿里头走。
华庭没喊住余子式,就坐在原地等着,结果等了大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胡亥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华庭,“兴许先生有事,穿过后院池子直接走了。”
华庭猛地看向胡亥,拔高了声音问道:“你说什么?这宫殿里面有路?”
胡亥漫不经心地轻轻点了下头。
华庭刷一下起身就往宫殿里走,穿过宫殿就是长廊,她看着那空旷开阔的院子和曲折的玄廊脸一下子就黑了,这宫殿格局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胡亥倚在门口处望着气得说不出话来的华庭,神色慵懒而淡漠。
华庭回身就冲到他面前,在胡亥的视线下气得直抖,故意的!胡亥绝对是故意的!
华庭就不明白了,胡亥天天恶心她到底图什么啊!气了大半天,华庭盯着胡亥简直想动手打人,偏偏又想到余子式与胡亥的关系,她咬牙忍了又忍,总算是忍住了,恨恨地甩袖子走人。
胡亥目送她出门。
华庭走出门后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一回头发现胡亥正淡漠地看着自己,那眼神瞬间就刺激了她,她刷一下甩衣摆冲了回去在胡亥面前站定,盯着胡亥看了几秒,然后抄起一旁的玉璧狠狠砸在了地上,啪一声响,玉璧在胡亥脚下碎了一地,华庭扬头走人。
由于华庭那一摔太解气,扬起头的幅度太大,于是公主殿下就没注意到脚下近在咫尺的门槛,啊一声尖叫在胡亥耳边响起。
胡亥就看着华庭被门槛狠狠绊了一下,倒头就往台阶下栽。
就在华庭抱着头尖叫着落地的瞬间,胡亥终于伸手,捏着华庭的肩扶了一把。
一瞬过后,华庭被胡亥拎着坐在台阶上,她死死拽着胡亥的手,惊魂未定地仰头看着胡亥,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睁一下。
那样子像是整个人都被吓呆了,连发生什么事儿都反应不过来,直到胡亥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早点回去。”
说完这一句,胡亥从华庭的手中抽回手,踏着一地的白壁碎片走进了屋子。
华庭坐在台阶上,回头盯着胡亥,怔了片刻后刷一下站起来,“你!”她还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胡亥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了。她一个人在台阶上站了半天,终于对围上来的宫侍说了两个字。
“走了。”
等华庭终于走后,余子式才慢慢从偏殿踱出来。
他走到胡亥面前,忽然笑了一下,“身手挺漂亮啊?”
胡亥抬眸看了眼他,视线幽幽。
余子式很自觉地揽过他在案前坐下,刚一着地就感觉衣领猛地一紧,他低头看去,胡亥正拽着他的衣襟静静看着他,余子式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下,“小公子,那是你妹妹,我们就不和她一个孩子计较了,你看行吧?”
“她喜欢你。”胡亥拽着余子式的衣襟淡漠道。
“华庭就一个孩子而已,没什么真心待她,碰上个人稍微对她好些,她就一门心思掏心掏肺了,这也算是喜欢?”余子式伸手将胡亥的手从自己的衣襟里拿出来,“小公子殿下,我们有话可以好好说。”
“她喊你先生。”胡亥反手利落地将余子式压在身下,低身看着余子式的眼睛轻声道。
“这只是个称呼。”余子式不以为意,轻轻推了下胡亥,自觉地解着衣襟带子,“你真想做就直接做,别找这么多事儿。”
胡亥忽然止住了余子式的动作,他低头看了余子式半天,终于轻轻笑起来,“算了。”这么折腾他,他还真舍不得。
胡亥伸手替余子式将衣衫穿好,很仔细地遮去了他脖颈上的印子,忽然低头亲了他一下,“你要去找那乐师?”
“嗯。”
“我陪你去。”
余子式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点了下头,“嗯。”
……
宫殿中。
华庭正坐在床上沉思,脚下跪着小罗。
终于,华庭拿脚蹭了下小罗,“你说,胡亥他为什么要扶我?”
已经被问了十六遍这个问题的小罗跪在地上,欲哭无泪,咬咬牙,她挤出温婉的笑看向华庭,找了第十七个解释,“殿下,兴许他就是随手一扶?”
“他为什么要随手扶我一把?”华庭沉思着喃喃道,“没道理啊。”
自我琢磨怀疑了一下午的华庭忽然站起来,“不行,谁让他扶了!不能让他扶我,他扶了,我不就是欠了他吗?”她华庭这辈子就没欠了谁,何况是胡亥那种人。
华庭刷一下下床,走到自己宫殿的墙边,指着墙上悬着的数枚上好玉珏玉璧对一旁的宫女道:“全给我摘下来。”
一旁的宫女忙上前按着她的吩咐做了。
华庭看着一排捧着玉的宫女,走过去拿起一枚玉璧看了看,上好的成色,一看就比胡亥宫里的玉璧不知道好哪儿去了。华庭啪一声将玉璧放回了那宫女的手里,恨恨道:“把这些全扔到胡亥的宫门口去!”
宫女们一愣,华庭恼羞成怒道:“听不懂我说什么了啊?还不快去!”
宫女们立刻转身抱着玉就跑。华庭站在自己的宫殿里,赤着脚走来走去,边抬头打量自己华丽的宫室边自言自语:“谁要他扶我了?不行……”
……
胡亥陪着余子式去了趟乐坊找了一圈,没找着高渐离的人。等两人走回胡亥的宫殿,两人都愣了下。
余子式忍不住退了一步,仔细看了眼夜色中的宫殿样式。
没走错啊,余子式又定睛看向那宫殿。
暗瓦青墙的宫殿门口堆满了玉璧、布匹、精致陶器等无数物事,这些东西几乎严严实实堵住了宫门,远处还有不断有宫女宫侍扛着长信宫灯、雕花玉案等大物件走来。
身后传来声响,余子式与胡亥一齐回头看去,当着两人的面,两个小宫侍哼哧哼哧地背着一人高的青铜镜,啪一声竖在了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