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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壁上的水向着低处汇聚在一起后,从最低处滴落,发出“啪嗒”的声音。
谢凉萤被这冰凉的水滴给唤醒。她睁开眼,发现周围如森林一样昏暗,只有很远的地方透着些光亮。她坐起来在身上摸索着,却没找到火折子,想着兴许是刚才掉下来的时候弄没了。
心里一阵懊丧。也不知道杨星泽在哪里,有没有发现自己掉下来。谢凉萤翻了个身,想把自己撑起来,却不料身体的另一边是悬空的。她翻身的刹那察觉到了不对,慌乱中双手抓住凸起的岩石,整个身体悬在了半空之中。
手心里原本就有被划破的小伤口,此时因为要用力抓住略微滑腻的岩石,有些伤口就被挣开了。谢凉萤死死地抓住,两只脚不断地踢动着,希望可以有什么地方能够踩住,暂时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过下面却是空空的,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踩的。
谢凉萤有些绝望,她迟早会撑不住的。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吗?不是柳澄芳,也不是谢凉云,更不是谢家,而是天意。
手腕上突然被握住,谢凉萤抬头去看,只见一身脏污,脸上还有几道伤痕的杨星泽正握住她的手腕,使劲地把她往上拉。
男人的力气始终都是比女子大几分,被拉上来的谢凉萤大喘着气向杨星泽道谢。
杨星泽一脸嫌弃,“都叫你不要乱跑了,真是个不安分的,也不知道云阳侯怎么受得了你。”
突如其来的抱怨叫谢凉萤一愣,似乎重生后她的确任性了许多,少了许多顾忌。大概……是因为已经死过一次了吧,觉得现在都是赚来的,无论怎样都是好的,都是对前世不圆满的人生的一种补偿。
杨星泽取了火折子,特意照着谢凉萤的两只手。见上面布满了细小的伤痕,不由皱了眉,“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从身上取了伤药给谢凉萤用上,“我刚刚先出去探路了,顺着岩壁的小道一路朝出口去,外头也是一大片林子。这个洞口就只有那么一条道,咱们又爬不上去,只有往那边走走看了。”
稍稍处理了伤口,谢凉萤就跟着杨星泽一道朝外头走。杨星泽不放心谢凉萤,一路不断回头叮嘱她小心。
岩壁的小道离出口越近就越窄,到出口的时候两个人只能紧贴着岩壁一点点慢慢地挪动。空旷的山洞里,水声的回音始终充斥在耳边,叫人有种身后有洪水冲来的感觉。紧迫的感觉几乎让他们窒息,但脚下只要一个不稳,就会掉落在湍急的水流中随即消失不见。
随着越来越亮,谢凉萤看清了脚下湍急的水流。
“别往下看!”杨星泽看出了谢凉萤的害怕,“看着我,别朝下头看。”
谢凉萤看着杨星泽发亮的眼睛,怔怔地点头。
杨星泽把背紧贴着岩壁,小心地从身上解下腰带来,把一头递向谢凉萤,“绑在你的手腕上。”另一头系在自己的手腕。
他朝谢凉萤一笑,“这样就安心些了吧,就算不慎掉下去,还有我在,能把你拉上来。”
谢凉萤看着腕上系着的腰带,心里有些暖意。
小道在离出口还有一步之遥时断了,轻易跨不过去。杨星泽示意谢凉萤靠过来,“你抓住我的手,咱们跳过去。”
“诶?”谢凉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杨星泽一把抓住了手,朝着出口跳过去。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本来就是我的……”
风声之大,模糊了杨星泽的话,谢凉萤没能听清楚。正在愣神的时候,踩到了洞口一片湿滑的泥土,脚下一滑就要往下头掉。
杨星泽忙将她扯进怀里,就势一滚。
看着喘着粗气从自己身上撑起身子来的杨星泽,谢凉萤问他,“我是你的什么?”
杨星泽脸上一红,从谢凉萤身上爬起来坐到一边,背对着她,“你是我娘重要的客人啊。”
“……哦。”谢凉萤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把沾上的枯树叶都给拿掉。心里却觉得杨星泽的话怪怪的,有种说不出的不对。
杨星泽做了一番心理斗争之后,总算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转过来看正在收拾自己的谢凉萤,“咱们接着走吧。我刚才出来的时候有看到炊烟,这附近应该是有人家的。但瞧着应该有些路,就没过去——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我也不放心。”
谢凉萤看了看四周,并没有杨星泽说的炊烟,她不确定地问:“你确定?还能记得大致方向?”
杨星泽拍着胸脯打包票,“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谢凉萤一脸的不相信,狐疑地跟在杨星泽的身后。她的目光落在两人手上还系着的腰带上,亦步亦趋地走着。
这片林子应该很少有人进来,里面并没有人为走出来的小道,到处都是及腰高的杂草。有些草极为锋利,划破了谢凉萤的衣服。杨星泽一面提醒谢凉萤当心,一面抽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在前头开路。两人走了许久,直到日落还没能走出这里。
看着面露疲惫之色的谢凉萤,杨星泽心里也急得很。谢凉萤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他们并没有打算出来很久,所以身上没有带干粮和水。此时又饿又渴。
谢凉萤纵不说什么,杨星泽从她慢下来的步伐中体会得到她的疲乏,心里也越发焦急。自己是男子还能撑得住,但谢凉萤一个整日呆在闺房中的小姐哪里吃得消。他耳朵一动,听到了水声,便改了方向朝那边过去。
几乎已经看腻了的参天大树陡然从眼前消失,一条小溪映入谢凉萤的眼睛,让她一喜。
总算是有水能喝了。谢凉萤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快冒烟了。她甩开杨星泽就要往水边跑。
杨星泽拉了拉腰带,走到谢凉萤的身边,“先别急,还不知道这水能不能喝。”他从随身荷包里取了一个针包,从里面抽出一根银针来放在水里,过了一会儿拿出来仔细去看,见上头并没有发黑,这才让谢凉萤去喝。
谢凉萤用手掬了水,咕噜噜地喝了几口,抹了抹嘴,好奇地问:“你怎么会这些?”看起来熟手得很,按理讲,杨星泽这么个贵公子不该整日跑马遛狗卧花眠柳吗?
一提起这个,杨星泽的脸就黑了。他喝了几口水,坐在水边休息,“你知道陪都的冯相曾做过我先生吧?”见谢凉萤点点头,便接着道,“冯相固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勉强……算是个不错的先生。”
杨星泽咬牙切齿地道:“但他教学生的法子真是前所未闻。冯相在即将去陪都任职的时候,说服了我爹娘,把我一个人带去了京郊的林子。他不仅把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还警告我不准偷偷溜回去,不在那儿待满五天,就不许回去。”
谢凉萤:……
的确,没听过有这样教学生的。
杨星泽发泄般地从草地上拔了几个草,再远远地扔了。“不过等我老老实实地待够五天再回去的时候,冯相已经在去陪都的路上了。他把我扔下的那天晚上就从京城走了。”
“也许……冯相不想叫你因为他离开而伤心吧。”谢凉萤双手抱膝,想起了薛简。离别之苦最是刺痛人心。也不知道薛简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发现自己不见了。
杨星泽咬着唇,把头撇开,一脸的倔强,“我才不会难过呢!他走了我没人管束,正好能逍遥自在。”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巴不得他走……”
炊烟和着夕阳袅袅升起。
谢凉萤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枯草,“海棠宴上冯相不是回来了吗?陛下虽没有见到你的马上英姿,可冯相想来却是在心里极赞扬的。”她指着炊烟,“咱们得快些趟过河去,不叫冯相对你失望才是。”
“在冯相心里,你一定是他最重要的学生。”
落日的余晖映在谢凉萤的脸上,衬得她看起来耀眼得发光。杨星泽一时竟看地有些发懵。
谢凉萤朝他伸出手,“走吧。”
两只手在夕阳下握在一起。
溪水有些湍急,不过还好能小心地踩着光滑的石头上慢慢过去。
离炊烟越来越近,两人的脚步也因为心情的放松而欢快了起来。
冷不丁地,树上突然斜斜地射出一支冷箭来。杨星泽一个虎扑,把谢凉萤遮在底下。
“谁!”
熟悉的声音让谢凉萤满心雀跃,她抬起头去看,惊喜道:“双珏!”
双珏手里拿着三股叉子,正指着他们。见是谢凉萤和杨星泽,不由一愣,“夫人……杨小公子,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
谢凉萤把杨星泽从身上推开,从荷包里取出铃铛,递给双珏,“我在鬼林子看到了这个,想着你应该是在那附近。但一时不察从一个坑里头掉下来了。”
双珏接过铃铛,在身上挂好,“夫人可有跌坏了?那儿可高了,可有哪里伤到了?”
谢凉萤摇摇头,指着嗤牙咧嘴正揉着痛处的杨星泽,“小公子已经替我上了药了,并无大碍。”
双珏这才放下了心,上前把谢凉萤扶起来,“我也是一时不察,从那儿掉下来的。不过阴差阳错,正好找到了老薛。”
找到了?!谢凉萤眼睛一亮,“老薛人在哪里?”
“他误入鬼林子之后被那里的猎户给发现了,我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昏迷了好些天,我身上并没有带多少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直躺着。那猎户不爱说话,轻易不许我把人带走。我费尽了口舌,他也不为所动。我只能在这儿陪着老薛。”双珏满面愁容,“在这鬼地方,我就是想给夫人和主子送个信都送不出去。”
“我有带药!”谢凉萤像变戏法一样从身上各处取了药出来,“先给老薛把药上了,咱们再想法子从这里出去。”
双珏摇摇头,“这里四面环山,如果要出去,怕是得翻山越岭。我一个人尚且不算什么,但背着老薛就不容易了。我在四周探过路,有些地方极是陡峭,我一个人尚且有些艰难,何况还要带着昏迷不醒的老薛。”
可老薛再得不到医治,怕是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谢凉萤安慰道:“总会有法子的。”她眼珠一转,“不如我们等会儿先见见那个猎户?他既然愿意收留你们,应当不是什么坏人。”
“他……很奇怪。”双珏领着他们朝屋里走,“他对老薛的态度总是时好时坏。我曾见过他坐在老薛的床边,手里拿着刀,似乎是想要杀了他,我就差冲进去了。可最后那人却没下得去手。每天他出去打猎回来,还是会采一些草药给老薛敷上。”
谢凉萤听了若有所思。难道两人先前有什么纠葛?
简陋的木屋中,老薛正躺在唯一的竹床上。谢凉萤几乎不敢坐上去,一碰那竹床,就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生怕会塌了。
这是谢凉萤第一次见到老薛。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老人家,头发已经白了,但能从高大的身形上看得出他曾经的矫健。他的两颊微微凹陷,面上看着有些死气。
不过从他衣着穿戴整齐上可以看出受到了不错的照料。
屋外的响动声让谢凉萤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屋外的猎户从肩上把一头鹿甩在地上,一手提着胡乱扎成一捆的药材。
谢凉萤打量着他,很寻常的猎户打扮,这就是那个救了老薛的人?
猎户看了一眼谢凉萤和杨星泽两个陌生人,抿了抿嘴,一言不发地把药草塞进双珏的手里,从地上捡起鹿去了后头的溪边处理。
浓郁的血腥气从后门弥漫到前面来,谢凉萤有些受不住地冲到树下干呕。
双珏看不过去,把她带去上风处,“夫人好些了没?”
谢凉萤虚弱地点点头,“我平时反应倒没那么大,今日大约是在是累了。”
杨星泽腹中犹如打鼓,他摸了摸肚子,“咱们从昨夜起就没吃东西了。”
双珏转身去厨房,从里头热了些饭菜,“夫人和公子暂且讲究些,这里不比府里头,没有太好的东西。”
“有的吃就不错了。”杨星泽大口大口地把剩饭剩菜吃了个精光。
猎户把处理好的鹿肉放在厨房,出来朝双珏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去做饭。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杨星泽和谢凉萤,终于开口道:“我不会让你们把他带走的。”
也许是因为常年没有人和他说话,所以声音有些沙哑,发音也有些怪,但还是能听得懂。
谢凉萤不解,“不管你与老薛过去有什么纠葛,现在他都快要死了,难道你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我们早日将他带出去医治,到时候有什么话大家都说开,不是挺好吗?”
猎户沉默了一会儿,“反正我不准他离开这里。”说完转身进了屋子,不久后又听到了捣药的声音,大概是要替老薛换药。
谢凉萤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急,越急越容易出事儿。老薛会武艺,身子骨纵强健,这样迟迟得不到好的医治早晚撑不下去。这人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
人命大过天啊。
山外的别庄,和安和薛简都快疯了。
昨日两匹马自己跑回来的时候,和安就察觉出不对来。派了人去周围想把杨星泽找回来,但直到天黑还没发现他的踪迹。后来大宫女向她禀报,谢凉萤也不见的时候,和安不由大骂:“这个小畜|生!整日不学好,尽拉着人陪他胡闹!”
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急得很。一晚上没睡,嘴上一圈起了又红又亮的大燎泡。
得了信的薛简在第二日一早就等在城门边上,等开了城门,策马狂奔至别庄。
和安一见薛简就迎了上去,“我昨夜派人去问过了。官道上的驿站有人说昨日午后见过他们两个打那里经过,后来就朝其他方向去了。”
薛简抹了一把脸,此时他也没心思安慰和安,心里直骂谢凉萤这个不省心的。但又怕会不会是白相派人把她和杨星泽一道截走了。心里慌得不行。
和安担心了一晚上,此时比薛简更冷静些。“不会是白相,他暂且还不敢跟皇兄对着来。因是他们遇上了什么。”她从大宫女的手上接过舆图,“我昨儿晚上一直在看这个,觉得他们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大约是这里。”
和安用手在京郊的西北放上画了个圈,“这里有片林子被称作鬼林子,过去常有人听见里头有女人的哭声,但仔细去找却找不见人。林子非常大,人进去里头就不见出来的。我现在……就是怕他们……”
“就算去了鬼林子,我也会把他们找到。”薛简从和安手里抽过舆图,跨上马,带着人朝西北而去。
到了鬼林子,薛简抖开舆图,看着地形在心里不断比划。
一个侍卫控着马到薛简的边上,低声道:“老薛曾经在这附近出现过,属下来这儿查过,但痕迹在林子里头突然不见了。”他指着舆图,“往大处看,里头有一个地方四面环山,鬼林子不过是其中的一面,属下想过会不会是叫人给救了。但始终都找不到进山的路。”
薛简的手在地图上点了点,“四散开绕着这儿找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入山口。若是找不到,咱们就进去瞧瞧。”
“是。”
暮□□临,薛简站在鬼林子的入口处。
阿萤你到底在哪里。
谢凉萤和杨星泽两个人正在山里头大快朵颐。双珏的手艺那是没得说,做家常小菜兴许比不过府里的厨子,但论野外烧烤,那是一把好手。
猎户啃完鹿腿,擦了擦嘴,指着杨星泽道:“你明日跟着我一道去打猎。”
杨星泽指着自己鼻子,“我?”
猎户点头,“我不养闲人。”他又指着双珏和谢凉萤,“做饭,看人。”
他又指回杨星泽,“不打猎,闲人。”
杨星泽黑着一张脸,“好好好,我跟着去还不成嘛。”
猎户这才满意地回到里屋。他在老薛的床下铺好了被褥,就地躺下,不多会儿就开始打呼噜。
杨星泽放下手里的骨头,“今晚我们睡哪儿啊?”
双珏道:“这里就一床被子,我往常都是睡外间,地上铺一铺稻草,和衣躺下。”她看了眼还在吃的谢凉萤,也不知道夫人身娇肉贵的,吃不吃得消。
谢凉萤拍了拍手上的肉渣,“我和双珏睡一块儿。”
男女七岁不同席,杨星泽自然不能跟着她们一起睡。但睡外头又怕夜里会有野兽出没。
最后定了以桌子为界,一边睡着双珏和谢凉萤,一边睡着杨星泽。
双珏生怕稻草太过粗糙,戳痛了谢凉萤,特地把外衣脱下来铺在上面。
谢凉萤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双珏摇摇头,她比谢凉萤身量高大些,能把娇小的谢凉萤给搂在怀里,“夫人睡吧,奴婢暖着你。”
第一次和女子这么近的距离躺在一起,谢凉萤莫名其妙地有些害羞。
“砰”地一声,一床有些脏污的被子砸在了谢凉萤和双珏的头边。
睡眼惺忪的猎户扔下了被子,看了眼她们两个,打算又转回里间去睡觉。
杨星泽有些不满,“我怎么就没有。”
猎户闻言,瞪了他一眼。
杨星泽噤若寒蝉,翻了个身,把手枕在头下闭上眼。
谢凉萤忍着笑,把被子拖过来抖开,盖在自己和双珏的身上。
山里夜间冷的很,这下就不用担心会病了。
第二日天尚未亮,杨星泽就被猎户给踢醒了。
“走了。”
杨星泽揉着眼睛,看向还在梦周公的谢凉萤,“这么早?!”
猎户扫了他一眼,“有意见?”
杨星泽把头摇地都快掉下来。把晚上睡的稻草拢成一堆,收好后跟在猎户的身后进山去了。
谢凉萤直到闻到双珏做的早饭才醒过来。晚上睡得并不算很踏实,她全身都腰酸背痛的,尤其是脖子,没有枕头,整个脖子都和针刺一样疼。
双珏见谢她一直在揉脖子,就知道昨夜定是没有睡好。“等会儿夫人吃完,我替夫人揉一揉。”双珏把碗筷都放好,“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哪那么娇贵。”谢凉萤小心翼翼地坐在凳子上,昨天她一时没注意坐上去,差点从那个缺了条腿的凳子上给摔了。
双珏见她捧着碗,两眼一眨一眨的,似乎马上就要闭上眼再睡过去。心道,也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能找过来。
猎户大步流星地往山上去,走了一半不耐烦地往后面看,“快点。”
杨星泽苦着脸,他也想快来着,但身上的衣服太繁复,总是勾着树枝。
“脱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杨星泽无奈地开始脱衣服。
树丛里发出“沙沙”的声音,猎户把身子伏低,猫着腰躲在草丛后头。扭头去看杨星泽,见他还直愣愣地站在那儿和衣服进行搏斗,不耐烦地把人给拉下来,还捂住了他的嘴。
杨星泽被猎户宽大的手掌给死死捂住了鼻子,他一挣扎,猎户的手下就越用力,喘不过气的杨星泽没多久就被憋得翻了白眼。
马蹄声越来越接近,猎户带着杨星泽慢慢往边上一棵几人粗的大树靠。
一支利箭破风而来,猎户一个鹞子翻身躲了过去。飞箭擦过躲闪不及的杨星泽,划破了他的衣服,索性没伤到人。
“快把杨公子放开!”数个身着黑衣的侍卫拉满了弓,对准猎户。
薛简慢悠悠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猎户,总觉得这个人看着有些眼熟。他用马鞭指着猎户,“放人。”
猎户全身的毫毛竖起,对薛简身上那股不可见的血腥味很是忌惮。这个男人就像是这座山里的那头老虎一样,看着似乎懒洋洋的,却时时刻刻都在伺机而动。他掂量下,觉得自己对上薛简应该没有什么胜算。
快要窒息的杨星泽看到薛简就像看到亲人一样,泪眼涟涟的好不可怜。他被猎户拉着起来,两只手使劲掰开封在嘴上的手,大声道:“云阳侯!老薛也在这儿,还活着!”
薛简心头一松,还活着就好。“阿萤呢?”
“和双珏在一起呢。”
薛简从马上下来,走到猎户的跟前向他抱拳,“多谢壮士相救,薛简必有相报。”
猎户看了眼薛简,半晌才道:“不许你把他带走。”
薛简剑眉一竖,正要发飙。杨星泽出来打了圆场,“先去看看老薛?他瞧着有些不大好,你们带了大夫没有。”
薛简回头吩咐,“去把蔡御医带来。”
蓬头垢面的蔡荥被侍卫从后门拎上来,“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他看到猎户的刹那,一愣,“毕元?”
毕元当忙过去搀他,“恩公。”
薛简挑眉,“你俩认识?”
蔡荥道:“我前些年不小心到这山里采药,撞见他娘晕倒,就给施了针。”他问毕元,“你娘呢?”
“去年过世了。”毕元低声道。
蔡荥长叹一声,那位老妇人年轻时就得过重病,能挨到现在已是不易了。
“走吧。”蔡荥道,“前头领路,我去看看病人。”
毕元闷闷的,一脸不高兴。但还是在前面领路回了小木屋。
双珏正在屋里给老薛换药,谢凉萤拎着个小杌子坐在屋前,靠着水缸,头一点一点地正打着瞌睡。
看到谢凉萤没事,薛简的心就放下了。他大步走在众人的前面,把谢凉萤搂在怀里,“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你倒好,躲在这深山里头睡觉。没良心的小睡猫。”
谢凉萤不由自主地贴近温暖的薛简,在他的胸口蹭了蹭,竟真的睡过去了。
薛简小心翼翼地给谢凉萤调了个能睡地舒服些的位置,冲蔡荥一扬下巴,示意他进屋去看看老薛。
蔡荥一边嘟囔着“没良心”,一边进去里头。
毕元亦步亦趋地跟进去,一路念叨着“不许带走。”
蔡荥听了觉得有些奇怪,他停下了脚步,“你认识老薛?”
毕元闷闷道:“那就是我爹。”
蔡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屋里的老薛,“那就是你娘口里的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毕元点头,“我是看到他腰上的胎记和腿上的伤疤才认出来的。”
啧啧,蔡荥摇摇头,这个就叫天意。
他走上前翻了翻老薛的眼皮,面色有些凝重。“你们都出去吧。”
双珏从屋里退出来,见薛简抱着睡着的谢凉萤,“这里太过简陋,夫人昨夜都没睡好。”
薛简摸着谢凉萤觉得有些硌手,心想着回去要把谢凉萤给喂胖些。软软的抱起来才舒服。
“蔡荥怎么说?”
“我看蔡御医的面色,怕是有些棘手。”
薛简目色深沉,“一切都听他的,要什么药直管用。”
“是。”
蔡荥直到日暮西斜才满头大汗地从屋里出来。他收好手上的七寸梅花针,疲惫地道:“我是已经尽力了。过一夜看看,明儿早上能醒,那就没事儿了。”
毕元走到薛简的跟前,“他得留下。”
薛简哄着睡醒的谢凉萤多吃点东西,挑眼去看毕元,“老薛在山外有家。”
毕元握紧了拳头,“我娘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他得留下,陪我娘。”
薛简沉默了一会儿,“老薛想去哪儿,我都不会拦着,只要他自己愿意就行。”
毕元梗着头,强硬地说道:“就算不乐意,也得留下。”
谢凉萤拦住要发火的薛简,抬头看着毕元,“强扭的瓜不甜,我不知道老薛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但我觉得他不是你娘说的那种人。倘若不是老薛,阿简早就死了。一个愿意救下陌生人的人,断不会无情至此。”
“我也觉得老薛不是那种人。”蔡荥摸了摸下巴,他早就和老薛认识,对方是什么性子还是摸得清的,“等老薛醒了之后再说也不迟。反正一时半会儿,他也离不开这儿。”
杨星泽默默地缩在一边,希望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薛简瞥了他一眼,“躲也没用,长公主那儿的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你还是趁早做好打算,免得到时候长公主下手太重了。”
谢凉萤忙拉着薛简道:“是我让他带我出来的,不能怪他。”
薛简瞪了眼谢凉萤,“你还说!惹事精!”
谢凉萤根本就不怕,“我跟着一道回去,和长公主说清楚。断不能因为我,就叫别人受过。”
薛简沉吟了几分,“你回去也好,恪王妃前日产下一子,你回去正好赶上洗三。”
谢凉萤木着脸,“我还是和阿泽一道留在这儿,和你们一道回去吧。”
她才不想去恪王府道喜。
薛简拗不过她,“随你吧。”不过还是警告她,“不许再给我惹事,乖乖呆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许去。”
“我哪里惹事了?要不是我,能找着人?”谢凉萤噘嘴,“就算没有功劳,好歹有些苦劳吧?你都不知道,我差点掉下悬崖给摔死了。”
薛简虽心疼,嘴上还是道:“那也是你自己不听话,到处乱跑。下次再不许了。”
杨星泽附和,“就是,我在后面叫她,她还不理我。这下有了克星吧。”
谢凉萤气得牙痒痒,在薛简小腿上踢了一脚。疼地薛简直吸气。
谢凉萤毫不心疼地“哼”了一声,钻进双珏搭好的帐篷里准备睡下。
双珏忍着笑,跟着谢凉萤进了帐篷。
薛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下来。
谢凉萤还活着,没有真正离开自己,这就够了。
蔡荥喝了一碗水,看着这几天都紧绷着神经的薛简终于松懈了下来,心里也为他安定了许多。他放下手中的木碗,想到今日早上为自己送来干净衣服的曾氏。
也不知道她的眼睛好些了没有。等回京之后再替她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