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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沿着眉眼画你的轮廓(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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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余生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身体轻飘飘的,像是睡在云朵上,棉花里。有人温柔地抱住她,将她纤柔单薄的身子紧紧锁在怀里,视她为珍宝,却又小心翼翼的,害怕使重了力道,让她一不小心碎了去。后来,那人吻了她,轻轻浅浅的一个吻,从她额头一直滑倒唇上,软软糯糯的,让人留恋。

    她还梦见自己独身一人,拖着行李箱去到了圣彼得堡。

    下了飞机,取行李,出机场,目之所见,皆是高眉深目、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她穿着一袭长长的黑稠裙,站在匆匆行过的人群之中,冷眼驻足。

    像是在等着谁。

    四周人来人往,西装革履脸色苍白的青年路过时,讶异地瞥了一眼她这个充满东方风情的异国美人;也有拿起风车蹦蹦跳跳跑过的卷发小男孩;更有风姿摇曳的白人美女牵起一只毛茸茸的狮子狗,踩着高跟鞋惬意路过籼。

    天上渐渐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润泽了几百年的古老街道,机场外面巨大的铜像仿若刚出炉的铸剑一样,高高横架在视线里,水汽氤氲。

    “枝枝……”

    耳边蓦然传来一阵低低呓语,像是命运中的召唤似的,余生回眸去,看见陆司淳为她撑起一柄透明的白色雨伞,一脸紧张。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我们走吧。”陆司淳一手提了她的行李,一手拿伞为她遮雨,刚提起步子欲走,余生却猛然拉住他的手。

    他回眸来。

    看见余生向他摇了摇头,一张苍白小脸掩在烟雨之中,眉目清淡,朦朦胧胧的。他还在怔忡间,她便伸出细长冰冷的手指来,接过他手中的雨伞,另一只手则自然地挽上了他的臂膀。她紧紧依偎着他,将伞打在两人的头顶上,遮了细密淅沥的雨。

    她在他旁边安安静静的,单薄纤柔的妙曼身姿落在幽幽渺渺的光线中,清冷不似人间,他忍了一忍,唇角终究露出笑意。

    两人相互依偎着,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慢慢走向风雨飘摇的陌生城市。

    ——————

    18、9岁的余生,性格已经开始变得疏远而冷淡,她越来越像秦苏曼。在圣彼得堡的时候,她异常独立,一个人生活,一个人上课,一个去博物馆临摹,一个人去美丽的地方写生。天性中的清冷倨傲,不与人合群,其实在年少时期便初现端倪,只不过,到了这个陌生国度后,她才得以完全展现出来。

    秦苏曼在那段日子里,遇上了第二春,自顾自的谈恋爱去了,便不怎么管余生。倒是陆司淳上心,一个月飞一次圣彼得堡来看她。

    她忘了是什么原因,致使她一直与陆司淳怄气。无论他怎么哄她,她都爱理不理。陆司淳给她带来最新的画具与颜料,她也不搭理,只一个人静静坐在学校花园里的雕花木椅上,神色倦怠。

    枝枝,想念咕咕吗?”陆司淳坐在他旁边。见她不言语,便将画具放下,轻轻握住了她柔软冰凉的细长手指,“若是想念咕咕,我下次把咕咕带过来。”

    手被一个温暖的大掌握住了,她睫毛微微一颤,便抬眸来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泪水便止不住地涌上来,挂在细长浓密的睫毛上,亮晶晶的。

    “我不想念咕咕。”她怯生生地看着他,目露泪光,声音也凄凄楚楚,“我很想念你,你知不知道呢。”

    头顶上落下浅浅淡淡的光影,轻轻晃过眼前女孩子白瓷一般姣好的脸庞,面如桃花,在一刹那飞入他幽深的眸心,惊起一片涟漪。

    他便伸手,将她纤纤柔柔的身子揽入怀中,喉头抽动,带着丝丝隐痛。

    “我知道,枝枝。”

    “你就在这里陪着我好吗?别离开了,我一个人在这边,有时候真的觉得很难过很无助。每天上课下课,都是同一群陌生的外国同学一起,交流上面有障碍,思想上面也有障碍。他们喜欢的,我不喜欢,他们谈论的,我不感兴趣。我融入不到他们的圈子里去,也做不到主动与他们交往。”

    “一个人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完全没办法融入到这个陌生环境来,像个孤独患者,都快憋出病来了。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你……你就留在这边吧,不回去了,好不好?”

    “枝枝……”她带着颤音的话语,如泣如诉,撕开他被层层薄冰覆盖的心脏。他心神一凛,便说,“枝枝,我现在之所以不能过来陪你,是因为我的事务所遇到了点问题,很忙。你现在在这边好好学习,我一有空就会过来看你,好吗?”

    余生垂下头玩着他削修白皙的手指,没有说话。

    他认真地瞅着她白皙细腻如玉一般的侧脸,见她浓密的睫毛上结了层水雾,眸底也一片晶莹,便说:“枝枝,你不能够小孩子气。你总是要长大的,也要学会独立。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才能照顾好自己。”

    “你要离开我么?”哪知余

    生没听到关键的,只听见其中敏感的话语,便抬起水汪汪的眸子来,一丝不苟地望着他。

    我怎么会离开你,枝枝?”他蓦然攥紧了几分她的手,说:“枝枝,相信我。当你学会独立了,并努力融入到这个异国的陌生环境里,你会学到更多的。”

    余生认真地看着陆司淳。

    眼前的男子温润依旧,半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刀削似,精致而卓尔不凡,他闲闲浅笑,声音清冷如玉,传入耳中,清晰分明。便说:“我相信你。”

    ——————

    圣彼得堡的冬天,苍穹高而清亮,天空永远都飘着鹅毛大雪,雾蒙蒙的,呈现出一片铅灰色。到那些饱经战火洗礼的宫殿、教堂与广场,就高高地耸立在苍穹之下,被大雪层层覆盖,偶尔露出来一角洛可可风格建筑的古老尖塔,在视线下绽着薄怜而沧桑的青白雪光。

    从彼得大帝铜像上的皑皑白雪,到奔向伊尔库茨克喷着白色雾气的绿皮火车,一切的一切,仿佛是哽咽着重复战争与和平的历史齿轮,缓慢地转动着,转动着。

    苍凉又悲壮。

    陆司淳过来时,两个人就在铺满白雪的街道上散步。

    白雪被工人用盐水融化了,扫在了道路两边。余生偏生不走宽敞光洁的大道,喜欢踩在雪地里。高高的雪地靴,一脚一脚踩下去,咯吱咯吱作响。深深浅浅的脚印留得一路都是,却充满装饰感,像是刻意而为之。

    陆司淳就好笑地跟在她身后,看她在雪地里蹦蹦跳跳,欢喜得像个小孩子。

    “小心一点。”他忍俊不禁,提醒她道。

    “知道了。”

    余生回眸一笑,又继续向前方跑去。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呢。在沸城的时候,一年四季都很温暖,冬天最冷的时候,也只是雨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飘雪。很难看得到白雪皑皑,冰冻三尺的场面。我们找一个地方堆雪人吧。”

    她一边跑着一边说着话,话音被呼啸而来的寒风吹得破碎了。他正想追上去,问问她说的是什么。她就在眼前栽了一个大跟斗,啪地一声摔倒在雪地里,吃了一嘴的雪。无奈她穿得厚,整个人裹得像一个圆圆的球,这下摔倒了,无论怎么使劲都爬不起来。

    “怎么这么调皮?这下摔了个四脚朝天,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雪地里蹦蹦跳跳!”明明说着愠怒的话,语气偏偏宠溺得不行。

    他摇摇头,便走过去把她翻过来,正准备拉她起来。余生一眯上狭长狡黠的眼眸,就伸出双手环住他脖颈。

    微微一抬头,便给了他一个青涩的热吻。

    余生试探性的吻上他的唇,唇齿相缠,久久相依。她嘴里尤含着冰冰凉凉的雪水,两人却不觉得冷,倒是余生兀自点燃了一片滔天大火,在两人亲密无间的地方滚滚燃烧起来,有燎原之势。

    “我爱你。”

    听见余生在耳边柔声呢喃,抱住她腰肢的手心火烧火燎般,也似被点燃了。

    到处都是高高虚虚的影子,是印象派哥特式的造型,被一片皑皑大雪覆盖。薄白的日光缓缓落下来,细密的一束一束,透过高大建筑物,映得他半张脸线条格外冷峻。他的身体也僵硬起来,眼神如最冷冽的薄冰,一层层剥开,露出难言的苦涩。

    他放开余生,蓦然抽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