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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章入江宁
来自横滨的轮船于1905年9月6日抵达上海,下船后刘继业并未停留片刻,归心似箭的他直接从上海乘坐火车抵达了苏州,再从苏州乘船抵达江宁。
当初在日本的时候,他便已派出电报给家中,一方面通报最近情况、另一方面也是通告自己的行程,言及即将返家云云。虽然无法准时准确确知何时能抵家,但是至少会给家人一个心理准备。
踏上久违的故土,重新感受到儿时的这座城市的气息,刘继业发觉他离开的三年里,江宁虽没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细微之处的改变却还是能看得见的。西式建筑多了一些、街上穿着西式服装的人多了不少,原本穿着号服的捕快也换成了西式制服的巡警。
刘继业在码头外叫了一辆黄包车,很顺溜地用家乡话说出了地名,不出一刻钟便出现在自家门前。
三年前,就是从这个门槛处迈出了留学东瀛的道路,如今,自己也算是学满而归了。
中午的阳光颇为刺眼,刘继业却觉得浑身熟悉的温暖。他将行李箱放在地上,手指轻轻触摸着木门的铜钉。大门似乎不久前才翻新过,鲜红色的木板、锃亮的金属部件,还留有淡淡的油漆味。下一刻,提起箱子,轻轻敲响了大门上的铜环。
‘咚、咚、’
“哪个啊?”门里面传来了看门者的声音;这个声音颇为稚嫩,并非刘继业所熟悉的家中老人。
“刘继业。”
门里面安静了片刻,似乎在摸索什么,大概过去了半分钟后,稚嫩的声音才惊喜道:“原来是长房少爷!您可回来啦!!”说完,门洞处传来一阵搬弄的声音,很快大门便被打开,一个身材矮小的十六、七岁少年一脸意外地望着刘继业,行了一礼。
见是族里的门房掌事刘德,刘继业只是友善地笑笑,婉拒了对方准备上来帮忙拎行李,自己一个人沿着熟悉的路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路上遇到了几个熟悉的下人,都瞪大着眼睛看着这个长房少爷,其中一名下女更是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着:“长房大少爷回来啦!!”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刘府,还没等刘继业走到房间,就已经被一大堆三姑妈、四姨娘等一系列亲戚给围住,身为晚辈的刘继业只能一一赔以笑脸,脸都有些僵了。
“吾儿在哪?”
被人群包围的刘继业听到人群外的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只见三年不见、此世的母亲热泪盈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望着自己,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出来。
“娘!”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刘继业顿觉眼角发酸,上前几步来到孙氏面前,然后噗通跪在她的腿前,向上望去,尽是一片慈爱。
“孩儿不孝,惹得娘亲担心了!”
“你可让我想死了啊!!!!”强忍着眼泪说完,孙氏急忙将刘继业从地上扶起,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嘴角却早已开心地笑着,仔细打量着许久不见的儿子。
“吾儿在异乡没有吃苦吧!娘知道你去满洲战场后,可是日夜担心啊!每日都要拜一拜观世音菩萨、求佛祖在战场上保佑吾儿……”
平日觉得啰嗦的话语,此刻却无比的温暖;无论何时,自己总归有家人在为自己牵挂。
孙氏一脸慈祥,由于保养有方并未露出衰老的迹象,依然像三十余岁的贵妇。
“继业!!”
穿着中式旗袍的青紫出现在视线中,满脸惊喜地望过来,一只手捂住小嘴,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仿佛欢喜来的太快了。
望向心爱的女人,刘继业忽觉与她分别也有接近一年了,看到她健健康康的、依然如分别前的美丽样子,心中顿觉安稳不少。
“说了多少回了,应该叫夫君!”孙氏回过头来,略带责怪地看向自己的儿媳。
青子立即态度端正的鞠躬道歉,起身后叫法也换成了中式的‘夫君’,只是发音还是有些奇怪,过于生硬明显暴露出她外国人的身份。她来到刘继业身边,装作整理他的衣服,却悄悄吐了吐小舌头,可爱无比。
很快,父亲刘寿昌带着自己的弟弟刘继世和妹妹刘继蓉出现,在他身后的则是刘继业的二母谢氏,也是很友善地看过来。
四十许几的父亲看不出来苍老了多少,不过却很西式地抽着一只雪茄,看到刘继业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而已十四岁的刘继世和刘继蓉却有些陌生地看着自己的同父异母哥哥;毕竟三人许久不见,陌生也是难免的。
众人将刘继业拥入长房大厅,其行李自然有下人负责安置。
离家三年期间,刘继业平均每个月都会与家中有电报往来,因此倒也谈不上陌生;虽然有些简短但是家人还是大致知晓刘继业在做什么,也只有日俄战争期间由于身处战场因此暂时中断了联系。
不过此刻坐下,确认儿子平安无事后,孙氏与刘寿昌便敦促着让刘继业诉说其在日本的生活。
不便扫兴,刘继业便只得挑选几个有意思的东西去讲,期间还又展示了其在日本所获得的一系列证书、证明、军服。随着话题中时间的推移,很快便谈及上战场一事。刘继业未免家人担心并未道出真相,仅是推说是偶然选中。
至于满洲战场,在来江宁的火车上刘建业便花了不少时间想出了一套不会惹得家人怀疑的说辞;总不能全盘托出、将自己杀人放火的事情都说出来吧?于是众人将刘继业的一套平淡的说辞信以为真,不至于闹出什么乱子出来。
聊着聊着,二房、三房也来了人,其中就有刘继业的生意伙伴刘继嗣,刘继业便只得将刚刚说过的事情重复一遍,说到最后口干舌燥了众人还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刘继世更是动都不敢动,生怕错过一个字。还是孙氏不忍儿子长途跋涉回家还没发休息,硬是将旁亲赶走了,只留下家中至亲团聚。
“吾儿学业有成,在满洲战场上也得到了历练,为父甚为欣慰啊!!”只剩下家中至亲,刘寿昌终于可以跟自家儿子说一些心底话了。
“从小你就很有自己见地,为父也决定全力支持你!最近我们刘家在官府的好友告诉为父,说朝廷受日俄战争的刺激准备极大增快新政的力度,一是可能要废除科举、二来,据说是要正式搞立宪了!前一阵子还派了五大臣出洋去……最后嘛,就是编练新军了!咱们江苏据说要编练一个镇一万多人的新部队,已经开始筹备了!文鹿你看……有什么想法吗?”刘寿昌完全是以身份对等的方式在和刘继业说话,自从儿子所筹办的面粉厂日进斗金、听闻儿子在满洲战场上立下了大功,刘寿昌便再也没法还把他当作孩童看待了。
“孩子才刚回来,谈那么多打打杀杀的事情干什么?什么事还需要着急现在办呐?”孙氏不满刘寿昌上来就谈正事,白了自家夫君一眼。
刘寿昌眉头一皱,不耐烦道:“妇道人家懂得什么,这可是事关刘家前途的大事,怎能不立即确定?”
“再大的事,能打得过天下头等大事吃饭吗?吾儿在外三年,可苦了!肯定是没尝过好吃的……为娘给你做去,你等着啊!”说完,孙氏狠狠掐了刘寿昌的肩膀,去厨房准备吃食了。
青子虽然颇为想念自家夫君,恨不得直接扑入其怀里,但在家中却得自觉遵守礼教。此时只剩下父子俩,而且似乎有事情要谈,自觉也不方便留下,很懂事地小跑着追上孙氏陪她准备食物去了。
谢氏也拉着弟弟妹妹告辞,房间就只剩下父子二人。
于是刘寿昌起身向书房走去,刘继业紧随其后,来到令其无比熟悉的房间中。
二人座下后,刘寿昌便主动出声道:“说吧,你一向就很有主见,让为父听听你的想法。”
组织了一下语言,刘继业轻咳一声,道出心中想法:“旧军不堪用、新军尚未创办,朝廷急需用儿子这般的留学军官。儿子还是想留在江宁,参加新军的创建中,争取创立完成后做一任管带、协统之类的营官。”
“哦?为父在巡抚衙门里的好友,张师爷听闻你的故事后,便建议你最好在巡抚大人身边做事,一来有为父的人脉照顾、二来,能侍奉朝廷大员于左右,若是得到赏识,这样升迁的也快一些啊?”刘寿昌还是在用老一套的官场思维去考虑,确实不解儿子的选择。
刘继业神色自信,侃侃而谈道:“也不怕父亲笑话,儿子认为握在手中的军权,才是实在的。儿子就算只是下等军官,但是只要手上有三百名兵士,便有三百名兵士的权力。反观参谋,哪怕是上等军官也必须依靠上官才能发号施令,上官一旦调任、离职,权力基础便会崩溃。敢问父亲可见过哪任江苏巡抚在任超过五年的?大多数多则二、三年,少则数月便调任他处,届时儿子是跟随上官离职呢、还是留在江宁?留在江宁如何能保证新来的巡抚不对儿子心生芥蒂?不如安安稳稳将军队练好;现在朝廷正好是急缺儿子这类人才之时,任哪个上官在只要儿子孝敬到位、又不生是非能练好兵,这权位之稳固自然远胜随波逐流的参谋职位。”
刘寿昌顿时豁然开朗,自嘲一声道:“果然是新时代,旧的一套不管用咯!既然吾儿如此有自信,为父便全力配合吧!最近朝廷要重用武人、特别是新式武人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当初吾儿选择去东瀛学习兵事确实妥当,说不准二、三十年后咱们刘家也能出个红顶子,大红大紫啊哈哈!”
说完,刘寿昌自己一个人摸着胡子哈哈笑了起来。
刘继业笑着应承着,暗下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哪里需要二十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