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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出山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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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出山道路

    十一月二十七日。

    自从第一小队离开大部队单独行动已经过去四天,五天前岸本大尉意外身亡、按照行军路线此刻应该已经踏上回程的他们,依然在山野间挣扎。

    一个星期前那群雄赳赳气昂昂离开军营的部队早已经面目全非,今非昔比了。

    互相搀扶着,顶着大雪朝着神也不知道究竟会通向何方的前方行进,身体的疲惫、心灵的绝望和空气的寒冷,让每一个士兵都挣扎在身体的极限。饥饿感几乎已经消失,只是麻木地、纯机械般挪动双脚,毫无知觉地顺着惯性往前挪动。

    任何一步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步,任何一次呼吸都有可能是肺部最后一次收缩。

    在四天时间里,有三名士兵因为各种原因死去;夜间冻死一人、滑落悬崖一人、还有一个平常身体素质差一些的瘦小士兵走着走着就忽然倒下死去。此刻第一小队人员已减员至49人,幸存者也都在长时间的野外暴露、营养不良和高负荷行军过程中体力消耗严重,此刻都尽可能将全身用布料包裹起来,节省每一份热量。

    刘继业用从毯子上切割下来的布料蒙住头部只露出眼睛,如此保住脸部的热度。由于私下准备了更多更好的防寒衣物,使得他的损耗明显少于常人。再加上平日里好吃好喝地养着,以及勤奋的训练,因此虽然也已精疲力尽、疲惫地张不开眼睛,但他的状况已经比普通士兵好上很多了。

    直到切身经历困境时,刘继业才无比庆幸当初自己决定好好锻炼身体,与蔡锷去海边苦练……若非这样,或许昨天自己已与那个士兵一样倒下了。

    自从那晚点起篝火后,情况就每况愈下。从前天开始原本停息的大雪又开始从天而降,迫使他们每晚都只能在风雪和寒冷中度过。恶劣的天气让人无法补充热量;吃下去的饭团是冰冷的、喝下去的水也是冰冷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多数人对活着离开越来越不报希望,绝望更是寒彻心扉。

    除了冻死、跌死还有耗尽了体力的三人外,其余众人此刻也或多或少地有冻伤的迹象。刘继业读过前辈的日记,很清楚全小队都已接近身体的极限了。如果这两天内还找不到出山的路那么最少有一半的人将会支撑不下去,而剩余一半人的生还希望也接近于零。

    想到这里,刘继业回头望去。在他身后不太远的地方,一个人浑身几乎被积雪所覆盖,只能勉强看清肩章上少尉的模样。他在两名军曹的搀扶下,一瘸一拐。

    此人便是让所有人都陷入此境地的罪魁祸首,第一小队少尉金川正男。

    从前天开始,之前路上耗尽了心力,完全是凭借一口气在撑着的金川在带领所有人走到了悬崖跟前并差点掉下去后,终于明白自己根本不知道出路在哪里。丧失了信念的他所有力气都被抽干了,整个人轰然而倒。虽然当时有人悄悄讨论是否就这样把他扔在当地自生自灭,但却被刘继业拒绝了。

    如果是刚刚离开大部队时,无比憎恶金川的刘继业对于杀死他绝不会迟疑半刻。然而在经过了感触所带来的某种心灵上的升华后,他却不再憎恨金川。

    一个偏执的军人而已,杀了他与不杀他不会改变任何事情。况且此时失去了指挥权的他已经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除此之外,刘继业也考虑到全队整整五十人想要全部保密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万一大家最后活着回到了军营后,有人说出金川的死因,那么身为预备军官却没有阻止,反而漠视下级故意杀害长官的自己也将面临军法的审判。相比这个可能性所带来的风险,还不如就拉着金川上路算了。

    在金川崩溃后,小队副队长村田仅是军曹长,相比士官预科生的刘继业实际上低了半个级别。当然身为队副他还是法理上的代理小队长,但以日军上下等级的森严;他作为一个下级士官却也只能和士官阶层,哪怕是最初始士官的刘继业平起平坐而无法发号施令了。若是在刘刚刚队付的时候,村田还可以倚老卖老,但是此刻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他既没心也没有这个能力去如此做了。

    况且细想一番后,村田也能明白在这里抛弃金川对自己将来危害更大。哪怕是让金川中途冻死也不能留下把柄。因此也同意刘继业的观点,并且狠狠教训了提议的士兵一顿。

    现在村田他就走在刘继业的身旁,原本壮硕的身体已经垮了一半,双颊消瘦连刀疤也走样了。他喘着粗气,忧心忡忡半是自言自语地道:“我们已经走了四天了,按照原本方案应该已经抵达前岳了啊……”

    所有人都在崩溃的边缘,看不到出路最终只会被风雪扼杀。

    几乎无人抱有希望,但是刘继业却不相信自己会这么轻易地死在荒山野岭。这种想法一直支撑着他沿路观察。当别人垂头丧气忙于赶路时,他会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翻看前人的笔记试图找到军队所在方位。

    同样,金川之前留下的鬼画符般的笔记也被刘继业仔细翻阅,似乎从中看到了某种线路。

    由于出发前的准备中,将行军路线中的山岳位置仔细地考察了一遍,又曾在本地人岸本中队长的讲解课上仔细听讲、以及曾询问过穿入太平山地的同僚一些关于地貌特征的问题,刘继业对周围的环境还是有些了解的。

    因此只要能知道位置在哪,顺着地图就有走出去的可能!

    随着部队到的深入,刘继业不时结合金川笔记的路线、手中的军用地图还有脑海中的记忆对周围环境做观察……

    在又行走了一个多小时后,不远处山谷的一处泉水引起了刘继业的注意……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找不到路就没有办法!再这样盲目走下去很多人都撑不下去的!这样吧,队副!我带着几个还有体力的人道前方去探路,你们就在这里休息片刻吧。”

    刘继业决定自告奋勇去探查,村田颇为感动,也觉得这是唯一的方法,于是很快将众人集合,挑出三名还有余力的军曹和士兵与刘继业一起探路。

    很快四人便出发了,在他们身后则是精疲力倦,原地休息的大部队。

    背上斜跨步枪,刘继业走在最前面,不时停下来拿出皱巴巴的地图来对照,结合着记忆,思路越来越清晰起来,带领剩下三人在山岭中蹿来蹿去。

    后面几人疲于奔命,好不容易等他停下来后奋力靠近,藤木军曹仗着与他熟悉走到边上喘着粗气道:“刘桑,你这样跑来跑去的,倒底怎么找出口啊?我们离开大部队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刘继业回头瞪了藤木一眼,左手食指摆在唇边:“嘘!”

    藤木不说话,看他拿出地图。此时他所在的位置已能看到之前山谷里流出的泉水在山脚下汇成了一条小溪……

    “前方十二点方向五百米处有小山峰……东南边四点半方向有一小片森林……再结合这处泉水……”刘继业一边看地图一边用手比划,忽然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灵光,眼前一亮,脸上难以掩饰喜悦之色对着藤木大喊道:“藤木桑!你认为我们现在所在的海拔是多少?”

    藤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用手指在空气中比划了半天,闭上眼睛心算了一番回答道:“应该在海拔……八百……不,七百三十米左右吧……”

    刘继业地图放在他眼前,直接报出一系列数据:“太平山最高峰海拔一千二百米左右,其峰从西往东北方向呈长蛇,主要山峰都在此线上;分别是太平山、宝藏岳、剑岳、鹤岳、中岳和前岳。我等的行军路线实际上是在太平山的西侧,也就是中岳和前岳这一代行进。由于偏离主峰,所以地势较低一些。像中岳有九百五十米,而前岳则只有八百米不到……”

    藤木不耐烦地打断刘继业的陈述:“好了刘桑,你说的我也知道,可是这和我们在哪里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刘继业咧嘴笑了笑,结果牵动冻裂的嘴唇疼的一塌糊涂,面部有些抽搐道:“你说我们最近是在朝高处走,还是低处?”

    “高处,那又怎样?”藤木不解道。

    刘继业自信满满道:“我们已经达到了七百三十米的高度,而以此处观察,附近只有两条泉水;一条是三内川的分流、一条则是从宝藏岳流往前岳……我们眼前的这条泉水与其周围的山和森林位置……这样的位置再综合高度,唯一符合这些条件的位置只有这里!!”手指指在地图上一处坐标,力度之大差点捅破纸张。

    “泉水流去的方向就是前岳!要是藤木不信,再往上爬一阵子就能登上一座小峰,用肉眼都能找到前岳的位置,我们就能走出山峰了!”

    “当真如此!那我们赶紧回去通知他们!”村田一听到很有可能找到出路立时激动起来。他努力挺着脖子,直起腰板朝前望去,兴奋之色怎么也掩盖不住。

    在刘继业带领下,小队顺着原路返回,找到坐着休息的第一小队正好碰到站在前方眺望的村田。刘继业按耐住激动将自己找到的方向指明,村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赞‘好样的!’极为兴奋,一拍手,扭头对着后面曲曲扭扭,一副哀兵摸样的第一小队大喊道:“大家都听着!我们已经确认了队伍的方向!只要再努力一把就能找到出路了!!”

    “哦哦……”一阵稀松的回应,士兵们士气并未因此提高多少;望梅止渴的伎俩这一路上已经使用过两次,士兵们对此已经有些麻木了,并不相信村田的话语。

    然而,当他们顺着刘继业找到的路,来到一个大坡子朝前望去,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

    就在他们不远处西面有座山峰,泉水便是在其山脚下流过。再顺着水流往前看,只见地势趋于平坦,更远处能看见一片片森林,分明就是平地!!明显是离开山区的出口!

    “万岁!!!”

    在山中挣扎了五天,终于找到出路了!原本士气低迷到极致的士兵们狂喜地欢呼着,一时间忘却了所有的疲惫和苦恼、绝望等负面情绪;仿佛瞬间恢复了体力,挣扎着乱蹦乱跳互相拥抱,不少人更是喜极而泣,还有人跪下朝着天空念经感谢大神保佑。就连一直瘫痪的金川似乎也恢复了活力,自己一个人离开看护人员,挣扎着跪在雪地上,双手朝着远处山峰喃喃自语:“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就连平日无比注重上下等级,从不与士兵说笑的藤木军曹狂喜之下不由分说拉住身边几名士兵哈哈大笑地围成一个圈。

    村田紧紧熊抱刘继业,狂笑着胡乱大喊一些家乡的方言,脸上的刀疤一抖一抖的。除了因为找到了活路,更使因为他认为在这样的艰苦环境下都能坚持完成任务,那身为队副的他自然大有功劳,事后联队少不了要好好奖励自己一番……在这样乐观想法的驱动下,所有痛苦仿佛都一扫而空。

    有这样想法的士官不在少数,相比普通士兵他们更在意前程;虽然吃了很多苦,而且差点全军覆没,但说不准这就是机会!或许看在大功劳的份上还能被选入预备军校,摆脱下士官的身份成为一名士官也说不准!

    若是给人以希望,他们便会爆发出惊人的潜力。而现在整个第一小队都从原本绝望陷入狂热中,精神状态简直判若两人。

    第一小队干脆就原地休息一番,等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脸上依然清晰映照着喜色的村田拍了拍手道:“好了诸位!就让我们一鼓作气翻越前锋!等回到军营后,我请大家喝酒!哈哈哈哈!”

    “太好了!!!”

    “回去喝酒去!”

    “让那些无能的第二、第三小队看看,我们第一小队才是真正不怕苦、不怕死的军人!”

    士兵们的反应极其热烈,高声欢呼着重新背起行囊,肾上腺素增高使身体暂时克服和战胜了长时间负荷,距离崩溃没有多远的身体,一个个士气高涨地出发。

    傍晚在山腰扎营,第二天众人饿着肚子、顶住浑身的疲惫,继续努力冲刺,在离开军营第九天,翻山越岭费尽千辛万苦、几经磨难后,终于第一小队离开了太平山区,踏上平坦的土地。在夜晚来临之前,他们来到了迟到了三天的预订休息地,一处古老的木质建筑;藤仓神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