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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县县衙,原本一直冷冷青青的大厅现在坐满了人,能坐在这里的,都不会是普通百姓。这里都是临猗县各大地主豪强,或者也可以称之为乡绅父老们。而正中坐着的当然是临猗县的父母官,孙子福今天把久已不穿的大红官袍穿在身上,微微发福的身体在官袍的映照下也别有一番威严。
不过此时的孙子福可没有在鲁成柱面前那副威严的死板脸,此时的他可说笑的十分的灿烂甚至可说是和蔼,正在笑容满面的请着在坐的所有人品茶。
“大人公务繁忙,不知道叫学生们来有何吩咐?”一个秀才模样的人站起施了一礼,道出了大家的心里话,到这里来还能有什么好事?赶紧的说说,大家听完了该干么干么去。
“既然大家都是这意思,那我就说说!”孙子福微笑着点点头,但随即脸色一变,“相信大家都看过公文了吧。王师剿流贼,大家也许不知道,流贼最是擅长逃匿,王师胜之不难!但想围歼之,却多半不成,所为何故?”
“流贼一旦大败,就窜入山岭之中,大军追剿,往往费时费力,每每拖延不下。而且粮沫不足,大军往往难以持久,使得流贼往往死灰复燃,难以根除。有鉴于此,曹总兵上书朝廷,在地方征集粮沫以资大军,相信公文大家都已经看过了吧,现在说说大家的看法吧。”孙子福悠然的说完,不再理会众人,给他们时间消化。
厅内众人顿时一片哗然,他们早就明白让他们来的意思,但是从见到公文再被知县传召,时间上根本就让他们无法碰头,商讨对策。但是如果他们强要推辞,难免会让知县说他们不识国体,罪名更大。但是说拿出这些东西,心中又是十分的心痛。
一时间厅内众人充分的发挥出了他们的默契性,没有人开口说话,以免落人口实。但是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特殊的交流方法,一时间,眉眼齐动。看那眉毛忽尔上蹿下跳,忽尔左右舞动,那双目之间不断转动,发出的信息又是如此之大,实在让后世的计算机都汗颜。
虽然没有一人开口,但是片刻过后,在一阵阵眉目传情之后,似乎就达成了一个协议,所有人都轻轻的吁了口气,不时有人轻轻揉了揉眼眉,看来这一翻交流也实在不算得轻松。
在万众瞩目之下,一个老头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有些茫然的向着孙子福微微施了一礼,“知县大人,公文我们已经看过了,但是小老有个疑问,还请问下大人,我大明律不是讲,大明赋税不是一向取自于百姓吗?不知这里可有各位乡绅父老能帮的上忙的事吗?”
“这只老狐狸!”孙子福心里恨恨的问候了一遍这老头的母系亲属,但知道这老头虽然本身不算什么,却有一个儿子在吏部任职给事中,官虽不大,但权力不小,保持着脸上却是一副温和客气的微笑,“刘老丈客气了,免礼,快快请坐。只是本官也难啊!数千石粮草可不是小数,虽然可以从小民处加税收到,但一来连年战乱,百姓多多困苦。二来,曹总兵急切需要,从小民中收取耗费时日过久,恐怕会影响大军作战,这个罪名孙某可背不起啊!”
“为国出力原本就是吾等份内之事。可是,大人,山西连年大旱,这里的乡绅父老许多都是入不懯出,早已个个困苦不堪,而此次征粮数目如此之大,倾家荡产也根本无法满足啊!”刘老头脸色一暗,一副有心但却无力的样子。
“去你妈的!还入不懯出,个个困苦不堪?!你姓刘的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上个月还娶了个双九年华的小妾,听说还花了数百两银子,你都困苦成这个样子了,苦的只剩下银子了?”就算以孙子福的涵养,在听到这番话时,都有想骂娘的冲动了。
但定了定神,他还是客气的说道,“刘老过虑了,虽然说有数千石粮沫,但是在座的也有三十余人了,众人一均,难度还不是太大。如今国难当头,大家更需为圣上分忧,为我嗷嗷待哺的王师贡献一些力量啊!”
“大人说的在理,小民也深以为然。但是如今兵连祸结,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就算咱们这次从牙缝里省出来这些救命粮,也还远远不够啊!”这时,一个中年人说道。
“可望多虑了,你可能没有看清公文,公文上说曹总兵上文请朝廷以朝廷名义向各位乡绅父老借支一些粮草用以大军急用,事后朝廷还是会按数将还众位的。”孙子福一看,此人虽然只是一个掌柜,名叫范可望,但是却是更加的惹不得,这人背后站的可是大同镇范家,微微一笑,耐心的解释道。
“大人,是否在考虑一下,毕竟取税于士绅,历来根本就没有这么做的。”一个老人有些惋惜的叹道。
孙子福只是微微一笑,却并没有什么表示,开什么玩笑,本县只有万多户人,而且久历大旱,若是再强行抽税,估计不等流贼打来,自己这就又成了一个贼窝了。
“可笑!如今天灾人祸不断,我等收成早已近乎全无,早已入不懯出,困苦不堪。区区数十人却要负担如此之众的粮沫,而山西小民何止百万,积少成多之下,别说数千,就说数万,数十万亦不是不可能之事!”一个秀才模样之人顿时大叫道,义正言辞的反驳道,“大人强征赋税于士绅!国法所不容,大人难道真的觉得一人可使天下无声么?”
“放肆!葛洪!尔只是一秀才功名,竟敢如此咆哮于本县,目无王法!不怕本县革了你的功名吗?”孙子福顿时大怒,别的人身后都有大佬也就算了,这个葛洪原本只是一土财主,但是祖坟冒烟,让他中了秀才,算是勉强步入士绅这一层次,但是根本没有背景,如今竟然敢向自己发难?!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葛洪毫不示弱,他也根本没办法,这个刺头是大家一致决定的,没有什么后台的他被人一致推为过河卒,“大人倒行逆施,就不怕被惹起公愤吗?”
“好,好一个强项秀才,本县记住了!”孙子福恨恨的点点头,他已经清醒过来了,明白这是众人联手给自己难堪,再追究下去根本没好果子吃,只能说句场面话下台。
“大人这是何意?”不出孙子福所料,立即就有人为葛洪出头,“葛洪也是一片公心,毕竟大人此举实在太过于惊世骇俗,开本朝未有之事,委实让人心难服。”
众人一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纷纷七嘴八舌的表示反对意见。按以往的惯例,只要是到这一步,众人再推上一把,然后给孙子福一个台阶下,基本上就已经尘埃落定了,孙子福所推出的方案肯定得胎死腹中。
“本官知道大家为难,也不勉强大家,本官只是给各位一个忠告而已。而本官也会尽力,本官个人先捐出三百石粮食,而县仓中大概还有五百多石。本官会另外筹措,至少凑足一千石粮草。至于你们如何,就论不到本官管,会有人和你们理论,不过到时候不要后悔就行了!”不出众人所料,孙子福果然节节倒退,但这一次却也有些不同了,孙子福却是退而不倒,而且越战越勇,甚至变得大公无私。
在场所有人都是人精,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向只许进不许出的孙大老爷今天居然如此慷慨的拨出了大把的鸡毛,让所有人都觉得的有些不可思议,更加觉得其中必有什么关键自己没有明白。
“不知大人所说的,有人会与我等理论是指哪位?”在众人眼光的逼视下,葛洪忍着心中不断的忐忑不安,决定把过河卒的功能继续下去。
“不知各位,有谁知道合阳、澄州所发生之事?”看着众人眼巴巴的目光,孙子福顿时从孙子摇身变得大爷一般,冷冷的问道。
“大人,可是说城中数家乡绅被流贼所袭杀之事?”
这人众所周知,但所有人都有些不明白,这事跟他们所谈论之事有何联系。
“合阳、澄州并未被攻破,这数家全家被杀,你们难道不觉得有些蹊跷?”孙子福冷冷的继续道,“谁曾在这两城驻扎休整?”
“不知大人有何证据?”众人这才一惊,是啊!城未破流贼如何能够这么凶厉的入城杀人?这两城曹文诏都曾驻扎过,难道是他?他难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帏?
“没有!不过,下公文来此之人倒是曾经提过两城,本县还猜不出其中猫腻不成?”孙子福淡淡的道,但这消息却是非常震憾的,初听闻时也是吓的不轻,但是却也敏锐的觉察到这也是一个机遇,所以才会有今天这一举动。
“大人,这些丘八如此祸害乡里,难道就不曾向朝廷弹劾吗?”一人吃惊之余,顿时惊问道。
“这事王老儿子应该知道,当时是有弹劾,但是结果如何……嘿嘿,问问令公子自然就知道了。”孙子福轻轻吹了口杯中的茶叶,悠然的说道,“葛洪,你不是不畏死吗?本官言尽于此,若不畏死的话,你尽可自便!”
“大人恕罪,学生只是一时糊涂,因而口不择言。大人教训的是,国难当头,岂可如此,学生愿意出粮相助王师!”葛洪脸色都吓的变色了,再也不敢强硬,这群丘八如此凶横,岂能再做他人的卒子,满腔的道貌岸然全部消失不见了。
“各位,今日这粮草之事,本县言尽于此,大家好好思量吧。本县还有公事要忙,就不妨碍各位了,请自便!”说着,孙子福便起身离去。
“大人,请留步!”厅内众人顿时急眼,齐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