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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四年春,安北军大败北漠军队,生擒北漠王子呼延桉、将领萨纳尔,至此,黎城之围方解。
此后,安北军有如神助,直入北漠腹地。
景元四年秋,大庆收复昔年失土,将北漠逼至北原一偶。
景元四年冬,大庆与北漠议和,战争结束。
“肖晖又来了,天下着这么大的雪,他倒是不嫌冷。”小九从窗台跳下来,语气颇有不满。
祁洛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他没有像往年一样站在窗前看雪,也没有在案几旁作画,屋里的暖炉烧的极旺,他倚在贵妃榻上,穿着淡紫色的貂裘,怀里还放着个汤婆子。就算是这样,他仍然觉得身上一片刺骨的寒凉。
“大人,肖将军求见。”不一会儿,门外的侍卫果然出了声。
肖晖进门时,屋外的风雪也跟着卷了进来,屋内的温度有瞬间的下降,肖晖注意到贵妃榻上的祁洛紧了紧衣服,他微微叹了口气,突然不知道改如何开口。
榻上那人领着他们打完了这场战争,每日坚持前去议事厅,甚至不眠不休坚持和北漠议了和。这人面上永远是一派的风光霁月,但是上到他和甄韬下到李哥阿田这种小兵都知道这个人病了,病的很严重。短短一年时间,这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身形单薄到好似一阵风就能刮倒,皮肤永远带着病态的苍白,纵然是在炎炎夏日也没能染上一丝暖意。
“和约已经签了,此事已成定局,你还来做甚?”半晌,祁洛方才抬眼看向肖晖,语气极轻极缓。
“末将不是为与北漠议和一事来的。”小九之所以说肖晖又来了,便是因为此前肖晖已经为了与北漠议和一事几次三登门拜访。比起甄韬的沉默纵容肖晖对这件事是极不赞同的,且不说北漠战败已成定局,灭国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单说是议和这种大事祁洛没有通知朝中私自做主签了和约便极有问题。
祁洛也不在意,垂眸不再出声。
“末将以为祁大人近日以来身体疲乏,不宜舟车劳顿,回朝一事不若暂缓。”肖晖的话音刚落,屋外便是一阵骚动,肖晖也不理自顾自讲着:“望大人三思!”
门被推了开来,侍卫看起来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大人,甄将军求见,属下见肖将军还在,便让甄将军先在外厅候着,甄将军不应,属下拦他不住,大人,您看这……”
祁洛撩了撩眼皮:“让他进来吧!”
“大人。”甄韬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末将找肖将军有急事商议,大人见谅。”
“既是急事甄将军便当着祁大人的面一并说了吧!”肖晖扭头看向甄韬。
甄韬斜了他一眼:“此乃私事,在此说来怕是多有不便。”
祁洛许久未曾出声,他像是有着极深的倦怠,半瞌着眼,直到下首静了下来方才抬了抬眼:“那便都出去吧!”
“大人,回朝一事……”肖晖话未说完便被甄韬拽着出了门。他愤愤的整了整衣袖,语气不甚良好:“有什么私事?现在可以说了!”
甄韬凉凉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肖晖嗤笑一声,抬步跟了上去:“怎么?甄将军莫不是以为肖某是怕为议和一事担罪责才有意延缓回京。”
甄韬头也未回:“那事肖将军极力反对未曾参与,一切罪责皆与肖将军无关。”
肖晖见他默认,语气也颇为不善,相处一年,他对甄韬颇有改观,但也仅仅是不讨厌罢了,这人委实是个不讨喜的:“祁大人离朝已有一年,朝里诸事皆尽假于他人之手,皇上眼看就到了成丁之龄,你觉得此次回京将会如何?”
甄韬蓦然停住扭头看他,肖晖哂笑了一声,扬声继续说道“比起加官晋爵,甄将军还是担心一下自个儿会不会刚入了芸京城便下了大牢吧!”
肖晖甩了甩袖子,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风雪里,许久甄韬抬头看向飘雪的天空微微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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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之遥的芸京也在下雪,御书房里的温度不管是何时总是冷热适宜的,此刻小贵子正眼巴巴的站在门口望朝里面张望,皇上和一干子大臣已在里面呆了近两个时辰了。
御书房的气氛着实算不得好,贾徵跪伏于地,声泪俱下:“皇上,议和这种大事,祁洛却不知会朝廷,不知会皇上,此乃欺君罔上意图不轨啊!”
“好了,此事事发突然,缘由尚待考证,待安北军回朝再议。”明屹辰啪的一声合上茶盏,眉宇之间多有不耐。
“皇上眼看便可亲政,祁洛在此时擅自议和回京,怕是意图窃国啊!”贾徵叩首,语气哽咽:“事关大庆江山社稷,皇上切不可感情用事啊!”
明屹辰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握着茶盏的受几度收紧,语气有了明显的不耐:“够了!孰是孰非朕自有定论,贾太尉莫要再提了!”
站在贾徵旁边的王余沥心下微微叹了口气,倒不是因为皇帝的态度,皇帝只说了容后再议,却未对贾徵对祁洛的指责进行否认,显然对祁洛这次的擅做主张心有不满。他真正在意的是楚尧,楚尧的反应太过淡漠了,相识多年,王余沥自认对楚尧是有几分了解的。楚尧对大庆太过在意了,为了大庆,他在朝堂上反驳先皇和祁峥,为了大庆,他向先皇力举祁洛,为了大庆,他在一年前压下了朝里要罚甄韬的声音。甚至是先皇去世,祁洛掌权一事,要说和楚尧无关王余沥是断然不信的。在进御书房之前,他是存了和贾徵一样的想法的,但是在看到楚尧时却安了心,也许祁洛所为怕是另有缘由了。但是此时,楚尧置身事外未帮祁洛说哪怕一句话。
楚尧的确是有些明白祁洛的行为的,若是明烨还在,祁洛顺势而未灭了北漠未尝不可,可是眼下,幼主尚未掌权,祁洛却根基颇稳,这个功劳太大了,大到会比如今的局势更加的令人忧心。其实这些事贾徵这个老狐狸未尝不明白,但是他不想明白,而楚尧亦然。所以虽不至落井下石,但要楚尧为祁洛说好话却是不可能的。就算祁洛现下这么打算,但是他有一天不这么想了这么办?祁洛太过有才华,祁洛的势力有些大了,祁洛活着实在是太麻烦了!
贾徵微微一顿,终究是见好就收的转了话题:“臣认为甄韬囚禁长官,屠城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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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洛等人班师回朝的时候,已经是次年的春夏交替之际,芸京的牡丹开了大半条街。远远的便看见城门口刚刚掌权的小皇帝领着一大群臣子等着。
贾徵眯着眼盯着军队里的唯一一顶软轿,在骑马而来的安北军里这实在是太过打眼了。前面骑着马最先过来的是甄韬和肖晖,待明屹辰大致说了几句场面话提到祁洛时,贾徵果然听到那顶轿子里的人是祁洛,他连忙插了句话:“可是马车坏了,这才换了软轿?”
“马车太颠了,人抬着要好一些。”甄韬面无表情的回话,他早已料到会首先发难的必然是这位对皇权极度拥护的太尉大人。
马车都嫌颠簸,这得娇贵成什么样!贾徵正欲嘲讽几句,却见明屹辰已然朝着那顶软轿走了过去,哪有臣子不下车见礼,还得皇帝去跟前找的,贾徵微微一哂,也跟着众臣走了过去。
“师父。”明屹辰站在轿子前,他的声音听来是极其恭谨疏远的,但是他的手却小幅度的颤抖着,他很激动,他已经一年没有和对方见过面了。他也丝毫不觉得对方失礼,他家师父,他的阿郁本来便该是这样的。
许久,轿里仍然没有回应,明屹辰又试探的唤了几声,不少大臣都开始窃窃私语,这事做的有些过火了。肖晖的眉也皱了起来,他有些担心了,正待开口,却见甄韬已经直接走了过去掀起了轿帘。大臣们感觉有些茫然,甄韬不一直是祁洛那一系的吗?这样掀上司的帘子也太不给面子了吧!这是要分分钟钟叛变的节奏啊!
轿子里入目可见尽是一片雪白,他们的思维都有了片刻的凝滞,在这样的穿着单衣都嫌热的天气里还有人穿狐裘的吗?答案是有的,轿子里就有这么一位。
“大人。”甄韬的声音放的很轻缓:“我们到芸京了。”
半晌,轿子里的人似乎觉得照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伸手挡了一下。大臣们这才看清他一直隐没在阴影里的脸,这一眼让贾徵已到嘴边的责问生生咽了下去。
大臣们惊奇的发现一向视祁洛为死敌的太尉贾徵居然到轿旁扶了祁洛一把,连一直沉着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贾徵在触到祁洛肌肤的时候终于安了心,冷的像块冰一样,他又侧头看了看祁洛那比身上的狐狸毛还要白上三分的脸色,祁洛活不久了,之前所有的防备忌惮都变的无谓,他终于可以放心了,终于。
明屹辰回宫的路上显得有些沉默,天知道他在看见祁洛的那一刻做了多大的努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当众失仪。他终于成了这大庆的掌权者,成为他所希望的英明君主,呼延桉那个他一直视为敌人的人终于死了。你看,我不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我已有了站在你身边拥有你照顾你的资格,可是,我还在去往你身边的路上你却已经疲惫不堪,不再等候。
“转眼皇上也已经到了亲政的年纪了。”在众臣就要辞别之际,祁洛终于提到了这个敏感话题,众人的目光立马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极其温柔的笑了笑:“可曾有了立后的人选?”
明屹辰的脸色微微一僵,继而变得很是温和:“此事还是等瑜儿年岁大了些再定吧!”明顾瑜,是殷玉容去年生下的孩子,那不是他的孩子,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从未打算要孩子。
继承人有了,一统天下的功绩他也给明屹辰留着了,改革变制的方法他也教过明屹辰,唔,还缺什么呢?
对了,每一位英明的帝王都会遇到挫折然后打败,其中权臣屡见不衰。祁洛的笑意越加温暖了些,苍白至极的脸上都有了些许明媚。
当晚,祁洛与楚尧私谈一夜。
景元五年夏初,安北军回京。及至夏末,祁洛身体每况愈下,告病辞官。其后有传言祁洛居于皇宫休养,已然病逝,更有人言,祁洛权利过大,为皇帝所诛。其后五六年,又有传言曾在民间遇见祁洛,曰其辞官后云游四海。
景元七年,皇帝北上亲政,灭北漠。
景元七年末,楚尧自囚府中,终生未出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