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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被推至风口浪尖,他大为疑惑。
已致仕在家的老端王怎么忽然出山举荐他为储君?虽然近日有些官员陆陆续续登门拜访,好像大势所趋,然而他与端王并无交情,如今连端王都惊动了,未免令人匪夷所思啊。
九皇子手中捏着两颗夜明珠正举棋不定。今日宗庙祭祀,朝会大典在太庙举行,文武百官皆穿着隆重祭服前来,正依着时辰入场。九皇子偶然见人群中有人朝他数目,他四下望了望,便跟去了。
到了他们内部接头的地方,郭邰勇才闪了出来,拱手抖起祭服大袖摆道:“九殿下。”
九皇子负手道:“何事?”
“有一道密章殿下您最好先看一看。”郭邰勇偷偷递上了章折。
九皇子看了看,竟是郭家举荐他做储君的奏章。九皇子立刻皱眉:“这是何意?”
郭邰勇双手握着,轻声叹息:“如今大势所趋,连老端王都惊动了,郭家接到秘报,今日文武百官将推选你为信任储君啊,趁着大朝会,的确是个好时机。家父命下官准备了奏章,若是水到渠成便祝九皇子一臂之力。”
“这道奏章,应是朝会之前递上的吧,如今为何留到现在,还交与我过目?”九皇子似笑非笑,一双桃花眼很是怀疑。
“唉,形势过于太好,好得心惊胆战,家父也是疑惑,才过问殿下您。”
九皇子莞尔,又露出那风轻云淡满眼不在乎表情:“也是,本皇子真是好奇,若是这番形势乃是一个陷阱,到底是谁背后挖坑等着本皇子跳呢?”
郭邰勇琢磨了一下,皱眉:“然而放眼天下,也已无人可与殿下您逐鹿争夺江山了。陛下的几个皇子,如今除了您还有谁可与您匹敌?百官从众皇子当真甄选您也算合情合理,这并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相信陛下也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啊。”
九皇子仍是笑笑:“且看着吧,本王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推着我。”
“那今日朝会……”
“今日就算百官把皇冠交到本王手中,本王也是万万不敢收下的,既然水到渠成,又何必冒险贪图这一两刻的功夫?”
郭邰勇沉吟道:“下官……明白了!”这九皇子倒也不笨。
这时候郭云澜的凤驾走来,郭邰勇远远地望着,心生怜悯,忍不住对九皇子道:“这一次,郭家可是下了血本追随九王爷啊,连太子妃……亦舍弃了太子这颗弃子,九殿下莫要辜负郭家苦心!”
九皇子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不看郭邰勇,流彩俊目追随着郭云澜的坐辇,言语间却有不易察觉的嘲讽道:“那是自然。”
朝会依时辰举行,艳阳高照,太庙广场旌旗猎猎,天台丹墀两畔候立着文武大臣,及各品级的命妇、承爵贵女。
帝后携太后走上天台,祭祀官依章典宣布章程,国师做法后,帝后持着玉圭牛角祭天,携百官行拜礼。
依照大周礼制,天子祭天之后,应由太子持玉圭祭祀,象征子孙延续、宗族传承,然而此次祭祀没有太子,要如何延续?
百官借题发话,先是最爱啰嗦的御史大夫简兴义出列推举九殿下承接玉圭延续祭奠。这话说得简单,好像解了燃眉之急,然而这玉圭是每一个人都能拿的么?若非下任储君,或者是皇帝十分器重的皇子,谁人敢拿?
眼见陛下心腹大臣率先出列提议了,早已上过奏章,也不见陛下表露出任何不悦的文武百官便当陛下默许了这场仪式,便纷纷附和,跪拜请准。
谁人都知道陛下疼爱九皇子,对九皇子的器重远超太子,如今太子倒台了,皇后无其他嫡出,九皇子是个庶子,若要扶持他上位还须得花一番功夫,众臣不过给陛下一个台阶下罢了。
如此朝会,又是百官主动提出,陛下无需在花费心思,只需顺着台阶走就可以了,真是一群察言观色,善于体恤陛下的好臣子啊。
然而便在这时,礼部尚书忽然出列道:“臣有异议,请奏陛下!”
这礼部尚书张衡乃是张家的族人,百官一看,便知道这是个拆台的来了。
陛下面有不悦,然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又不好弹压这一名臣子,否则显得自己私心过重了些,只好抬手道:“准奏!”
张衡持着玉笏走出队伍,拖着隆重的祭服,便在丹墀下跪下了,忽然声泪俱下道:“陛下啊,太子死因不明,尸骨未寒,如今未查明真相怎么能立他人为储君?骊山之行太子虽有错,可也唯有确凿证据证明其有谋反之心!况且太子平日忠贞为国,勤政爱民,所出功绩众人皆看在眼里,如今岂能因一时之错便抹杀所有的功绩?如今太子死因未明,还请陛下查明真相……再做决定啊!”说着便磕头。
张家这是甩出重磅棋子了,礼部尚书这个职位说高不高,说低也绝对不低,趁此祭祀大典,他出来说话最有分量也最合理不过了。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持反对意见站出来道:“陛下,礼部尚书虽言之有理,然而太子确已落崖摔死,国需储君,不定则乱,为稳定朝局及民心,还请陛下早日择出储君啊!臣以为九皇子贤才威望在众皇子之中尤为出众,如今择其传承玉圭,最合适不过了!”
九皇子在旁边看着,嘴角染上意味不明的笑。这是唱大戏呢!
礼部尚书又反对:“老臣不同意!陛下,即便抉择储君,也应当选择身正清白之人,岂能让狼子野心得逞!”
这一番话出来,大家又炸开了锅。有大臣反对:“张大人,此话要说清楚,谁人是狼子野心?”
礼部尚书显然有备而来,哼一声朝那人道:“老臣自然有证据!”他向陛下申请出示证物。
陛下虽然面色愈发阴沉,但是碍于众目睽睽不好偏袒,只好同意了。
张大人令人抬出他所谓的证据,原来是遗落在太子出事的悬崖上的几只箭矢,有些箭矢木柄皆折断了,只剩锋镝。“陛下,这是太子事发悬崖上捡来的,这几只箭矢为哪家兵府所制,一看便知!”
皇帝皱眉,对旁边的兵部尚书道:“刘爱卿,你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刘大人上前看了之后,忍不住惊讶:“这……”他下意识地看向九皇子,又看向皇帝,欲言又止。
“照实了说!”皇帝不耐烦道。
刘大人便如实禀报:“陛下,这……这是徽州兵府所制……”
徽州兵府所受九皇子管辖,这不是什么秘密啊,礼部尚书这话所指……难道……众人想一想心中都充满恐惧,难道他们皆被当做枪使,替人出头了吗?
文武百官又炸开了锅。而张家见时机成熟了,便也纷纷站出来请求查明真相了。皇后在天台上之上,亦浑身颤抖,不顾礼仪走出来,朝皇帝太后跪拜哭求:“陛下,请您一定要为太子做主啊!说不定是哪等狼子野心蓄意谋害太子,骊山之行也有诸多疑点,请您一定要查明真相啊!”
皇后这么一说,众人皆想起来了,骊山之行,九皇子称抱恙不进山,可抱恙之人何必参与狩猎呢,早该在宫里歇着了,九皇子行为匪夷所思,令人惊疑重重。
百官的信心开始动摇了,而至始至终郭家都十分沉默。
郭云澜皱着眉,很显然,这场变故并非她的预料之中,她望向了郭邰勇。然而身旁的郭夫人却轻声对她道:“你父亲……没有把奏章报与陛下。”这边是,郭家没有参与百官力举九皇子为储君的行动了,这是明面上没有与九皇子有关联啊。
郭云澜此时暗暗佩服祖父的隐忍与机智,如此,即便九皇子倒台了,也没他们郭家什么事,她便放心了。
在张家人的一唱一和,以及百官的议论纷纷中,九皇子扫了郭邰勇一眼,此番形势下,人心便知。他也无所谓,忽然哈哈大笑道:“既是徽州兵府出产,怎么不让本王看看呢?还有谁……比本王更了解本王兵府所产兵器。”
他慢悠悠走上来,想看证物,礼部尚书本来还想躲闪的,可一想这么多人眼睁睁看着,他还能做手脚不成?况且掌管兵部的长官已验证过了,这是徽州兵府所产兵器,九皇子能抵赖?于是就给他看了。
九皇子转动箭矢,忽然闻到一股微弱的异香,他抬起来嗅了嗅,眼眸微转,心下了然,却不动声色道:“果真是本王管辖兵府出产呐!”
他这么坦白地承认,倒让众人咋舌了。
九皇子忽然拱手朝皇帝行大礼:“父皇,既然此案与儿臣有关,儿臣也应当避嫌,况且此大朝会上众人推举儿臣为持圭之人,儿臣无名无分万万岂敢接受?儿臣愿意接受刑部调查,在此期间,儿臣闭门思过,绝不踏出王府一步,请父皇成全!”
九皇子一下子坦诚地揽下指责,愿意接受调查,并且把众人扣给他的大帽子一推,张家人及举荐他为储君的文武百官反而无话可说了。
这……九皇子分明在表明众官力推之事与他无关,他没有主导这场表演,更对悬崖上的箭矢无知,才坦然地接受调查。
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真是好啊,真令张家人咬牙切齿,而在背后操控朝臣推举他的人,估计也在琢磨琢磨,哪里出了问题,怎么能领他逃脱了。
郭家人阴晴不定,郭邰勇与郭云澜对视几眼,拿不定主意,便一直沉默。
皇帝呵斥了一声:“老九!”亦嗔斥,亦无奈,谁人都听得出皇帝对九皇子的疼惜。
太后见状,叹息一声:“皇上,既然九儿如此深明大义,而太子的死也存在诸多疑点,便着刑部重新调查,九儿,也暂且闭门思过吧!”
太后金口都开了,皇后又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皇帝岂能不从?只能抬手准许了。
朝臣还在议论纷纷,都想着陛下膝下只有九皇子最有实力承袭帝位,可眼下九皇子也出了事了,他若是陷害了太子,那么近段时间以来太子的种种遭遇以及朝臣民心所向一致推举他便有待考证了,当真是居心叵测,人心险恶啊!
九皇子颇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事态,这十足给背后的小人可乘之机了,也不知道是谁,正等着九皇子与太子旧臣相争,好渔翁得利呢。
九皇子通过那几只箭矢算是看明白了,也知道回府之后该怎么做。
正当众人以为这场闹剧该落下帷幕之时,太庙丹墀之畔,忽然有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过来,跑得失魂落魄,好像被鬼追命一般,扑通跪在御前呼喊道:“陛下,陛下,小的,小的有事启奏!”
掌事太监看了陛下一眼,指着那小太监骂:“何事这般匆忙?”
小太监磕头,惶恐地看了皇帝一眼,直到他准许,才说:“陛下、皇后、太后娘娘,太子他……太子他……活着回来了,此时正在太庙门外,正求着觐见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