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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墀上之人,是众卿以为的门主。众卿中除了几位长老,恐怕无人真正见过门主,连门主是男是女亦不知,可是老妪从小抚养门主,对他的身份比任何人都清楚!门主是男儿身,可是丹墀上这人,你们看看她是男是女!”
苏青禾被拉了起来,头发揪起,露出颈项。
“你们看看她可有喉结?丹毓找了个傀儡,这几年处理画扇门事务的不是门主,而是她!丹毓装神弄鬼,不轻易见外人不过为了掩盖他的这一阴谋!”
众人哗然,有丹毓的心腹上前反驳:“门主另立替身必然有他的考虑,苏姑姑身为掌事,只管门中杂事,岂可置喙门主的安排?”言下之意,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质疑门主的指令?
苏姑姑面色如常道:“老妪虽只身为掌事,却也是门中长老,并且画扇门上下法令制度皆由老妪掌管。俗话说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区区门主,犯了错,理应驱除处罚!”
“门主即便犯了错也是手掌大印,正统继位的天凤,要处置也该九司十二殿众议处决,而非姑姑您说了算。姑姑,您未免操心过急!”
苏姑姑森冷一笑:“可惜,丹毓等不来九司十二殿的众议处决了,因为,他已经死了!”老妪说着,扔下一把折扇。
丹毓的心腹跳起接住,这一看,吓一跳,朝着众人道:“啊,是门主的画扇!”
“丹毓十日前已辞世太和山,按他生前犯的错,丹毓一脉理应绝迹画扇门,画扇门应当迎来新的门主!”
众人哗然惊愕,议论纷纷,可就在众人还未缓过神之际,拥护老妪的殿主走出来拜道:“臣主推苏掌事为画扇门新一任门主。苏掌事侍奉画扇门多年,劳苦功高,对内外事务了如指掌,在场众卿皆无人盖过苏掌事功劳,因此,理应推苏掌事继位。”
“臣附议!”
“臣附议!”
“……”
不少人纷纷站出来支持附和,速度之快,令丹毓的心腹咋舌。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苏蓉事先的安排的,苏蓉野心不小,掩盖门主死讯十日,只为了今日争夺门主之位啊!因此,除了几位殿主附和以外,恐怕还有其他举动。
果然,就在丹毓的心腹大臣指责质疑之时,苏蓉挥手,命凰军出动。画扇门的影卫主动极快,没一会儿便把整个祈云广场包围了,大有挟兵要挟之意!
苏青禾看着宫墙上浩浩荡荡的一圈人,不由得震惊,料想不到这老妪事先拉拢了这么多人,可见其野心并非今日滋长,而是埋藏已久。
九皇子本身也带了些人,可是看到这场面,不由得仔细斟酌一番自个儿的实力,他还要不要贸然与老妪为敌呢?
看到众人骇然的表情,苏蓉万年不变的脸终于露出一点自负的笑容:“从来得大印者得天下,老妪即便不才,也自认为比常年不在门中,在位不思其政的丹毓强上百倍,更何况,老妪已经得到了门主的宝印!”
今凰军一出动,苏姑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也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了,拍拍手,名侍女雅乐端上案盘,案上盖着红布,遮掩着方方块块的东西,疑似门主的“宝印”。
苏青禾震惊地看向九皇子。她从未交出宝印,因为她没有,可是苏蓉手中的宝印从何而来,是她在别处寻到的,还是另行造假?那么她和九皇子造假的宝印是否还要拿出来?
九皇子眼神极淡定,甚至嘴角还挂着笑意。他对苏青禾点了点头。
苏青禾不明所以,但暂且还是信了他,因为九皇子的表情告诉她,这也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九皇子的折扇轻敲掌面,以漏斗滴水的精准计算关键时刻的到来,随着老妪拉开红绸的幅度越大,他的折扇敲击得越沉,终于,在他以为的关键时间到来之时——意外发生了!
雅乐忽然从红绸地下拔/出匕首,快很准地刺向朝老妪。
匕首寒光炫花了众人的眼,老妪一惊,挥手拨开了案盘,便挡住了雅乐的招式。那案盘摔落在地,“大印”从里跳出。这哪里是大印,分明是个精巧的空匣子,里面搜搜射出两只毒箭,九皇子的刺客和侍卫闻风而动,从四周冲了出来,场面大乱。
九皇子懊恼地扶额,苏青禾却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难道出了意外?
雅乐不依不挠,视死如归追杀老妪,可她的机会就只有穷图匕现的那一刻,一旦错过了时机她便不是老妪的对手了,雅乐被一掌劈下了丹墀。
苏青禾上前抱住她:“雅乐,雅乐!”
雅乐口中含血,紧紧揪着苏青禾的衣襟,痛苦而虚弱地道:“我没能救你和沈屏,沈屏……求你……救救他!我对不起……”
雅乐死了。
祈云殿广场因为九皇子禁军的闯入而混乱一片,九皇子是个识时务的,见方才没能刺杀老妪立即转变了风向,躬身对老妪拜道:“恭贺新门主!”
九皇子的人刀剑已经举到一半了,见主子如此见风使舵,也只得停住脚步,跟着跪拜,山呼“门主万安”。真难为了这些人,一惊一乍,跟随九皇子必然有非一般的应变能力!
局势转变得太快,苏青禾应接不暇,九皇子以实际行动向她阐述了“所谓盟友,不过以利益关联,一旦这个利益失衡了,所谓的盟友关系便也不存在了。”这句话的深刻道理。她冲着九皇子道:“卫渊介,你卑鄙无耻!”
卫渊介俯视一笑:“你不过是一个傀儡,何至于对本王憎恨如此?”
若是可以,苏青禾必然扒了他的皮,只可惜她手中无权势,只如待宰羔羊。九皇子倒戈给她带来沉重打击,完全阻断了她的后路,她只能孤军奋战,拼了最后一丝希望朝九司十二殿大喊:“苏掌事手中无大印,何以继位大统?她持戈相挟,实乃谋反,众司卿岂能纵容!”
丹毓的心腹本欲呼应苏青禾的,奈何苏青禾只是一只傀儡,名不正言不顺,不成气候,即便他们有理也抵不过苏蓉的几万凰军了。
苏蓉虽然怀疑九皇子的举动,可眼下也不急于跟他计较,只对苏青禾冷笑:“不过是一个傀儡,也敢在殿前妖言惑众!如今丹毓已死,画扇门可不再纵容你狐假虎威,便让你去祭奠你的主子吧!来人,把她拖下去斩了!”
苏青禾惊恐,她不服气她的死期就在今日,拼命挣扎,然而仍是被拖了下去,口中张徨呼喊,不过是蜉蝣将死前最后的哀嚎,没有人可以救她,也没有人愿意救她,即便是丹毓的心腹,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傀儡而贸然得罪了老妪。
苏青禾被拖到了祈云广场最底端的祈云门之旁,那里有一块小高台,是专门处决犯人的。上阶梯之时,她因为挣扎,被绊倒在地,脑袋直磕冰冷的大理石台阶,小小碎砾戳破她好不容易结痂的面部伤口,又流血了,可她已经顾不上太多,宁愿趴在地上,死命地挣扎也不愿意上断头台。
苏青禾最终还是被拉了上去,即将砍头。她抬头的刹那,看到睽睽众目,所有人冷漠旁观竟无人动衷。天街铺着红毯延伸向九凤高台,丹墀上是巍峨宽广的云岚殿,两旁连着天桥,贯通祈云殿和飞凰殿,这个地方曾经是她追梦和指点江山的地方,这个地方压抑了她四年的青春和自由,本以为五年后她将实现愿望,却不想半道死在祈云台之下。云岚殿于她而言是梦,是辉煌,如今,是埋葬她的坟冢!
侩子手举起了大刀,苏青禾看到了姐姐的脸:“阿禾,姐姐给你暖手!”
寒光闪过,伴随锐利的风席向她的发丝,她闭起了眼……
“啊!”却不知谁呼喊,痛倒在地,伴随着呼喊还有大刀滚落的声音。远处传来箫声,幽沉肃穆弥漫祈云宫,似天籁之曲。箫声毕,琴声起,古琴婉转而低沉,之后箫秦合一,久违的雅乐涤荡在场众人的戾气,也让苏青禾感受到了熟悉无比的宁静。
这个乐曲,十三年前凯凯雪地中,丹毓出现之前她曾经听到过。而如今在此处听起,莫非预示着什么?
广场众人惶恐异动,苏青禾不解地看着他们,忽然看到原本持戈林立的一圈卫兵自弃了兵器僵硬在当场,他们的面容惶恐而震惊,那只手还保留握兵器的姿势,好似丢弃兵器非他们本意,而是有人操控了他们。
便在众人惶惶不安的惊疑当中,一件最令人料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祈云门之上忽然飞出数条彩带。两队飞天美人手臂缠着披帛,执着伞盖穿越祈云广场上空,在美人之后,是八名红衣美男抬着鸾凤肩辇,金绡暖帐和八角盖顶的铃铛随风飘荡,散下灵音无数。身后还有一众身手敏捷,肢体灵巧的俊男婢女。
这一架鸾车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苏青禾更是惊讶地张大嘴巴,再也合不拢了。她直直盯着肩辇降落,八角伞盖倏忽收起,变成了无棚的玉辂,坐辇中的人站起,背对着苏青禾,可苏青禾仍旧看清楚了他的身形:红衣宽袖大襟,金丝走绣凤凰,大带纹玉覆腰而过,隐隐露出敝膝的一角,长冠束着油亮的发髻斜飞向脑后,垂余的发尾长长覆盖了他的腰。他的身姿如此地俊逸挺拔,如此矜贵而潇洒,正似那已经永恒刻在画纸中的身影。
全场之人早已震惊得说不出任何话,呆呆地看着肩辇上的那人,也不知谁低低唤了一声:“门……门主!”而后“扑通”跪地,其他也纷纷跪倒,浩浩荡荡伏拜一片,山呼:“门主万安,门主千岁千千岁!”
之前拥护丹毓最激烈的那一位殿主流着泪呼喊:“门主回来了,门主还活着,臣等……恭迎门主回宫!”
“臣等恭迎门主回宫!”其他人亦跟着臣服顿首。
而丹毓,始终盯着台上那一人,负手而立,微侧的身影与苏青禾看到的画像中的姿势几乎无异,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他淡淡含笑,凤眼微眯睥睨天下的表情。
他的声音亦如四年前磁性动听,宛如上古的琴律,然而此次不再慵懒悠闲,而是透着丝丝张扬霸气,亦如王者凌驾众生不容反驳:“苏掌事,你可还认得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