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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彦根本静不下心上课。他熬到第四节课,终于有点坐不住。他谎称自己不太舒服,要去校医室看看,很快得到老师首肯。
霍彦没有去校医室,他一跳一跳地走出校门。他对看门的老头儿说要去换药,老头儿不仅大方放行,还热心地给他叫了个蹬着三轮送菜的人把他载去。霍彦心里有点罪恶感,却还是咬咬牙上了车。
他是想去找齐贺,不亲自找一次他怎么都不甘心。
一直以来对他那么好的齐贺,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霍明珠本来正认真听课,突然被柯扬戳了戳。霍明珠一愣,满脸疑问地转向柯扬。
柯扬指了指窗外。
霍明珠比柯扬矮一点,努力望去,却一无所获。
柯扬说:“太迟了,已经坐上三轮车走了。”
霍明珠不解:“谁走了?”
柯扬说:“你哥哥。”
霍明珠跳了起来。
老师讶异地望着她。
霍明珠顾不了那么多,走上去说:“老师,我哥哥昨天受了伤,刚刚他好像自己出去了,我怕他出事儿,能不能让我出去找他?”
霍明珠一向乖巧,看着又不像在说谎,老师很快点头同意。霍明珠跑出教室,跑到门卫室问看门的老人:“您刚刚有没有看见我哥哥呀?我哥哥叫霍彦,比我高半个头的!”
看门人点点头:“你哥哥不是去医院换药吗?”
霍明珠说:“不是,药都拿回来了,回家才换的!”她有点着急,正要恳求看门人让自己出去找人,却听到了梁奎的声音,“小明珠,你怎么在这里?”
霍明珠说:“梁叔叔,我哥哥刚刚出去了,不知道他想偷偷去哪里。”她说出自己的猜测,“他可能去找齐贺老师了。我担心他出事儿!因为齐贺老师好像有点不正常……”
梁奎脸色凝重:“我来就是和这个有关,以前齐贺坐过牢,其他都只判了半年到一年,他判了三年,因为他意图袭警。正常情况下他们这些人遇到警察要么逃跑,要么乖乖被抓,袭警的绝对是少数,我担心你们自己去找他会有生命危险!”
霍明珠说:“那怎么办?哥哥应该是去找他了。”
梁奎说:“你指路,我和你一起去找他。”
霍明珠说:“好!”她简单地向看门人说明情况,成功走出校门。
唯一的问题是,霍明珠对路况不太熟,等他们绕了一个小弯走到齐贺家附近,霍彦已经一跳一跳地走了进去。霍明珠问梁奎:“梁叔叔,怎么办?我们跟进去吗?”
梁奎想了想,从车后拿出一个相机挂在霍明珠脖子上:“会用吗?”
霍明珠点点头。
梁奎指着一个窗口说:“到那边拍几张照片,主要是拍屋里的情况。他们谈话的话应该在那里的,假如齐贺真的对你哥哥动手,你拍的照片就是证据。我从正门那边过去,你哥哥有危险你要叫一声,我立刻破门而入阻止齐贺。希望不会真的闹出那样的事吧,你哥哥应该是真心喜欢齐贺的,要不然也不会偷偷来找他。”
霍明珠点头。
梁奎和霍明珠分头行动,一个悄然走向窗边,一个悄然走向正门。
霍明珠很快看到了屋里的情况。
齐贺见到霍彦时脸色依然沉郁。
听到霍彦说要告抄袭、诽谤他的白珊珊和造谣的记者,齐贺一脸惨白。
霍彦的神色没有好到哪里去。
虽然霍彦看起来面无表情,霍明珠却知道他心里比齐贺更难受。霍明珠顿了顿,拿起相机小心地拍了张照片。
在她抬手的一瞬间,屋里响起“扑通”一声。霍明珠愕然地看去,只见齐贺跪倒在地,口里说着什么,像在乞求霍彦,又像在喃喃自语。
霍彦比霍明珠更惊愕。
霍彦说:“老师,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齐贺说:“放过她吧,霍彦,你放过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看在这两年的份上……”
霍彦紧紧抿着唇。
齐贺闭上眼。
霍彦问:“她成名那首《仲夏夜的雪》,是老师你写的吗?”
齐贺微微握拳,并不言语。
“我听得出她的歌都是老师你写的!到底为什么?老师你不想重回乐坛吗?为什么你要把歌都给她?”霍彦怎么都想不明白,“老师你明明那么喜欢音乐……”
齐贺沉默地看了霍彦一会儿,说道:“我这样的人,还有谁会听我的歌。”
霍彦咬牙说:“老师你明明很好!你的歌明明很多人喜欢!白珊珊靠着你的歌成了名!这说明你明明能写出很多好歌!”
齐贺说:“我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家境不好,父母早逝,她父母对我有养育之恩……霍彦,你放过她这一次吧,她只是被惯坏了。”他面带痛苦,“她根本不知道歌是你的,是我鬼迷心窍把你的歌说成是自己写的……霍彦,从去年开始,我已经写不出歌了。后来你经常把曲子拿给我,我开始起了占掉你曲子的念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爱她,我太爱她了,所以我才会做出这种事……”
霍彦看着齐贺布满绝望的表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是所谓的爱情吗?爱情不是应该甜蜜得让人满心欢喜吗?为什么会这样?这样的“爱”也是爱情吗?
霍彦退开两步,对齐贺说:“你有必须维护的人,我也有——我不能担下抄袭的罪名。而且,齐老师你这样做只会让她走上绝路,借用别人的才华来伪装自己有什么用?一旦被戳穿了,她会一无所有!”
齐贺说:“只要你们不要追究——”
霍彦打断:“是她不肯放过我们!”他拿出带来的报纸:“是她咬着不放!如果只是那张专辑,那当然可以算了!但她在往我身上泼脏水——老师你帮她伪造了信件来诬陷我——老师你要一直这样帮她吗?不管是非黑白就这样一直帮她!”
齐贺一阵心颤,蓦然想起这两年来的点点滴滴。
霍彦没出现前他在一中当着音乐老师,薪资不高,学生又不服管,每天他都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他每年都给白珊珊送了很多曲子,让她在众多曲子里面挑看得上眼的,署上她的名字发行唱片。一眨眼好几年过去,白珊珊红了,他却永远远离了自己的梦想。
霍彦出现后,他的日子才渐渐充实起来。
霍彦是个热情四溢又充满活力的人,不时会拉着他去“采风”。
可越是感受到霍彦对音乐纯挚的热爱,他越是深陷泥沼。
他技巧已经磨练到最好,却再也写不出半首歌。看着霍彦源源不断地写出新曲子,他心里的痛苦就越深。
感觉出白珊珊对他越来越失望,齐贺终于忍不住把霍彦的曲子留了一份,稍作修改后把它“据为己有”寄给白珊珊。
白珊珊很高兴,对他说了许多亲热话。这一次成功的“伸手”打开了他心里那个装着恶魔的匣子,放出了里面的贪婪与恶意。
这有什么?这有什么!霍彦还这么小,霍彦还一点名气都没有,这些歌放着也是白瞎,还不如给他——还不如给他!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只有白珊珊,他只想满足白珊珊小小的要求,让白珊珊在乐坛走得更远。这也许是为了爱情、也许是为了恩情——也许是为了抓住唯一的浮木,不让自己彻底堕入深渊。
他不想的,他不想堕落谷底。他总是把钢琴擦得干干净净,穿上正正经经的衬衫和西装,想象着自己也堂堂正正地以自己的音乐赢得赞美和掌声。
霍彦曾经对他说:“将来我想让很多人听到我的歌,很多很多人!高兴的感觉开心的感觉,喜悦的感觉欢乐的感觉,我都想写出来,让更多人听到。”
他想啊,他也想啊。
可是他没有机会了,他已经没有机会了。有人能为自己实现这个梦想,他为什么不帮她?他怎么能不帮她?更何况,他从小到大都拒绝不了她……
齐贺用手捂着脸,眼泪慢慢滑落。
霍彦静静地看了半跪在自己面前哭泣的齐贺好一会儿,咬牙说:“老师您教会我很多东西,我会一直感激您。如果是别的事情,我可以毫不犹豫地答应您。”他狠狠心转身,说出最后一句话,“但是这件事不行,我不能让家里人为这件事蒙羞。”
霍彦大步走向门边,手刚要碰到把手,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警告:“哥哥小心!”
霍彦一愣,身体先反应过来,敏捷地往旁边一滚。在他闪避之际,雪白的刀光在他眼前晃过。一个警察破门而入,轻而易举地夺下了齐贺手里的刀。
霍彦和齐贺都错愕不已。
齐贺脸色难看至极:“你是来套我话的?”
霍彦看着齐贺手里的刀,握紧了拳头:“老师……你想杀我……?”他的心微微发颤。出生十七年,他还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危险,而这个危险却是他最信任、最敬慕的齐贺带给他的。齐贺要杀他、齐贺要杀了他……为什么会这样?拿了他的歌,还想拿了他的命?到底为了什么?为了爱情?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齐贺见机会已失,颓然地跌坐在地,任由警察把自己铐起来,嘴里翻来覆去地说着一句话:“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
梁奎上前一步,对年轻警察说:“看吧,我也是为了这小孩的安危才跟进来的,绝对不是小偷来踩点。”
年轻警察秉公办事:“回局里做笔录时再说。”
霍彦浑浑噩噩地去了警察局。
霍彦一语不发,霍明珠和梁奎只能代为叙说事情经过。警察局的人听完都震惊不已,发现霍彦和霍明珠都没成年,年轻警察问:“你们监护人在家吗?让他们过来一趟。”他们说的东西太匪夷所思,还是得让他们家里人来一趟才行。
霍明珠说:“爸爸他们应该到了,我能打个电话回去吗?”
年轻警察把霍明珠带到电话前。
霍定国和许如梅刚到,听到电话后立刻赶到警察局。
霍定国和许如梅才从车上下来,看起来风尘仆仆。霍定国身材挺拔,五官刚毅,站姿直挺挺如同军人。霍彦本来只是有点难过,看到自己父亲赶来后鼻头却蓦然泛酸,十六七岁的人了,还是忍不住扑进霍定国怀里哭了出来。
霍定国没有骂他,伸手轻轻地拍抚他的背脊。等霍彦哭完后,霍定国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给警察问好、向梁奎道谢。
霍定国正要进一步了解情况,突然瞧见一个中年警察叼着根烟走进来。对方见到霍定国后目光一凝,抬手扯了扯衣领,捋了捋袖子,张口把烟头往垃圾桶一吐。然后——
扬拳揍向霍定国!
霍定国反应很快,轻松无比地把中年警察打翻在地——霍明珠和霍彦都没看出是怎么办到的!
中年警察也不觉得丢脸,爬起来照样一脸横相,朝霍定国骂骂咧咧地警告:“你这是袭警!袭警!”他看向热热闹闹的办公处,大声斥骂,“当这是澡堂子呢,这么多人杵着做什么?”
看热闹的警员们作鸟兽散。
霍明珠好奇地看着那中年警察。
中年警察看到霍明珠,说道:“这两个就是你家娃儿?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亲自拿过笔录,一一看完,目瞪口呆地瞪了霍定国和霍彦几眼。他朝着霍定国直骂,“我的娘勒,我家那瓜娃子最近特别喜欢的那几首歌居然是你家娃儿写的?太假了吧?你儿子几岁?”
霍明珠不服气:“这些都是有证据的!”
中年警察说:“哟,心疼哥哥啊。放心,我会秉公办案,不会因为和你爸爸有点仇怨就偏袒谁。说起来这齐贺还有点耳熟,八几年时进来过吧?我调回来时他正好快出狱,我一个呆在监狱的哥儿们还提起过他呢。”他给霍定国吃了颗定心丸,“放心好了,这种有案底的人一般都会从严处理。”
霍彦动了动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霍定国说:“老杨你按正常程序办就好,我相信你。”
老杨说:“屁,相信我做什么?我才不会插手,和你沾边都没好事儿。”他朝那个发现这桩案子的年轻警察招招手,“交给你了,好好办。”
梁奎录完笔录就恢复自由。
霍定国说:“可能要麻烦梁先生多留几天。”
梁奎来到常岭的这两天真可谓跌宕起伏,这戏还没看完呢,他哪里舍得走?赶他他都不走!
梁奎坦白地说道:“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小霍遇到这样的事谁看了都会觉得不平。我还想多跟进跟进——当然,如果方便的话,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我希望能由我来把这些事刊登出去,还原事实真相。”
霍定国稍一考虑,点头说:“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