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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城南,衡王府。
今日衡王府正门端礼门前,车马如龙。
今天是衡王妃的生辰。衡王朱佑楎和衡王妃陈氏十几年来相濡以沫,关系极好,衡王对王妃陈氏宠爱有加,是以衡王今日为其大是操办生辰。衡王如此重视衡王妃的生辰,青州众达官豪绅,自也得有所表示,是以今天青州有头有脸的人全都来到衡王府为衡王妃贺寿。
此刻,衡王府内热闹异常,宴会正在热烈的进行。……
钟宇站在端礼门前不远处的角落里,望着端礼门微微的笑着。只是若是有人心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钟宇虽然在微笑,可是双目中却流露出一股森森的寒意。
在钟宇身旁站着一个穿着破旧的粗布罗裙,簪着荆钗的女人,显得有些落魄凄凉。女人手中还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梳着两只冲天小辫,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可爱。
虽然钟宇昨天匆匆赶制的两面镜子和一副望远镜,由张知县替他送进了衡王府,但衡王府的宴会钟宇却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钟宇没有资格参加,但有人却能参加。
此时,端礼门里走出一个高挑的仕女,正往钟宇这边走来。
这个高挑的美女自然就是高婉。
高婉走了过来,低声道:“宴会结束了,估计在再过一会洛少华就要出来了!”
钟宇微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半柱香后,青州知府洛少华和几个青州士绅一起说说笑笑的从端仪门中走了出来。
钟宇微微一笑,扭头看了身旁的女人一眼,开口道:“就是那个穿紫色锦袍的中年人,按照我交代你的话说,记住了,去吧!”
那个看着落魄凄凉的女人此时眼中快速闪过一抹精光,朝钟宇点点头,然后抱紧了手里的孩子,深呼吸一口气,便冲了出去。
等到快到端仪门时,女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声。
“老爷……啊呜呜……奴家终于找到你了!老爷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啊,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受人欺凌!孩子,快,快叫爹爹……”说着女子指着青州知府洛少华,用一口地道的济南腔说道。
端仪门前一时不断传来惊愕的吸气声,洛少华和那几个士绅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对落魄的母子。
“爹爹……”,小男孩朝洛少华开口叫道。男孩的声音稚嫩清脆,一双望向洛少华的大眼睛却满含委屈和害怕,其情形真是惹人心疼。
端仪门前一片静谧,众人仿佛石化,只有那女子哀痛的嘤嘤哭泣声。
刚才还在笑语晏晏的跟几个士绅聊着筹款修缮府学文庙事宜的青州知府洛少华,此刻却是如遭雷殛,睁大两眼呆楞着,眼中一片空洞虚无……
这时益都知县张威和几位青州名士正谈笑风生的从端仪门里走出来,看到门前有变故,也都围了过来看个究竟。
此刻那个粗布荆钗的女人跪在地上,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死死扼住洛少华的大腿,生怕他跑了似的,正声泪俱下控诉洛少华的斑斑劣迹。
“老爷,五年前你在济南,还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布政使司经历,无权无势,却来招惹奴家这良善人家的女儿。当时你对奴家海誓山盟,口口声声说定与你原配一纸休书,然后娶奴家为正室,哄骗得了奴家的清白身子,还为你生下儿子。可你却翻脸无情,说走就走,奴家何辜,孩子何辜?洛少华,你今日定要给奴家一个说法,不然奴家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洛少华身躯打摆子似的剧烈颤抖几下,脸色已变成了惨白。
“你……你放手!你到底是谁?本官不认识你,你这妇人胡乱攀咬朝廷命官,不怕王法森严么?”洛少华已是出离的愤怒的,此刻毫无官员形象的大叫道。
女子铁了心抱着洛少华的大腿,死活不撒手,嘶声哭喊道:“不放,放了你又跑了,奴家和这苦命的孩子上哪里喊冤去?奴家从济南找到青州,一路历尽艰辛,不能再让你跑了!”
“贱妇,你看仔细,本官与你从未谋面,你……你必然认错人了……”
“绝没认错,洛少华,你的模样化成灰奴家也能拼出来!就算你如今是四品大员有权有势了,奴家也不怕你,定要讨个公道。你一个知府抛妻弃子,难道就没人管的了你了吗?”
那个粗布荆钗的女人,死命的抱着洛少华大腿,无论洛知府怎么使劲拉扯,就是不松手……
围观的士绅中有人看到洛少华如此粗鲁的对待那个女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有个实在看不过去的大儒不禁轻咳了一声。
洛少华听到那一声轻咳,不禁浑身一颤,抬头看到众人的鄙夷的神色,不由的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自己被陷害了,可是这事儿,他娘的可是黄泥巴烂裤裆,有理说不清啊……
角落处,高婉探着头,目瞪口呆看着端仪门前的这出好戏,美丽的杏眼睁得大大的,小嘴惊愕的张大,合都合不拢。
直到现在,她才看懂了这出戏的精髓。
阴险啊,狠毒啊,令人发指啊……
在以仁孝治天下,标榜道德的大明朝,官员抛妻弃子是极大的丑闻,就算对武官来说都是一件极其恶劣的事情,何况一个需要士林名望的文官。
今日之事以后,洛知府这官怕是难做了,不但要面对无数的士林文人的口诛笔伐,还有那些闻腥而动的御史们的弹劾。
当然他要有不怕弹的“刘棉花”刘大学士的心理素质,可以想办法调任别处,扛过这段时间,慢慢等这件事情淡化,这官儿或许还能做下去。
当然,钟宇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他自然还有后招,痛打落水狗,一直是钟宇的优良传统。
张知县没想到今天会看到这么一件令他痛快的事情,昨天钟宇暗示他说今天洛少华要倒霉,让他把握住机会踹上一脚,张知县觉得现在就是踹上这一脚的时候了。
此时,洛少华正在不断的向众人解释说,自己压根就不认识这队母子……众人目光闪烁,显然压根不相信洛知府的解释……
张知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对母子说是知府大人的妻儿,而知府大人说压根就不认识这对母子,这样吧,不如就由下官带回县衙审问一番,若是真的是这对母子诬赖知府大人,下官定严惩不贷!”
完了,洛少华眼前一黑,张威跟自己一直不对付,这要到了县衙,不是自己妻儿,也被他弄得成了自己的妻儿。
不过现在洛少华却发现自己毫无办法,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青州城府县同城,出了案子,自然不是府衙审问,就是由县衙审问。可是自己能把人要到府衙审吗?就算府衙审出来说这对母子是被人雇来陷害自己的,谁会信呢?别人肯定会认为自己威胁利诱她们母子改口的啊。
洛少华木然的看着张知县喊过两个衙役,让他们带着母子带到县衙去。
那粗布荆钗的女人依旧死命的抱着洛少华的大腿,就是不松手。
张知县好言相劝良久,女人才松开手,由两个衙役把她和孩子领走。
钟宇在远处看着,没想到这女人入戏还挺深,当真是演戏演全套,自己那二百两银子花的不冤。当时乐典史替自己找到这对合适的母子时,自己还嫌她要价二百两实在是狮子大开口,现在看来,还算物有所值。
其实,钟宇嘱咐过那个女人,若是张知县衙带她去县衙,跟他去就是,那是在保护她。到了县衙,钟宇会让人安排让她们离开,不要再出现在青州。
衙役们带着那对母子走了,众人也都散去,唯有洛少华站在端仪门前,露出一脸苦涩。
高婉看完戏,扭头看了一眼钟宇,美眸里有几分复杂难明的味道。
今天春风和煦,阳光明媚,可是高婉却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这家伙……这个一肚子坏水的书生……简直是个妖孽,是个祸害,如此绝妙阴损的主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眼见计谋得逞,钟宇身上的森森冷意瞬间消逝,又恢复了以前的潇洒从容。
钟宇迎着高婉的目光开口笑道:“我能把你看我的这种目光,理解成是对我的聪明才智的无限崇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