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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往深处行去,目所能及处,又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白墨摸着墙根,心中暗道:“坏了,之前还是应该找地方出去才好,不该听了那小娘子的话躲进这里,这下被人包了饺子了。”
追击队伍的暄闹声越来越近,白墨咬着牙,忽然向反方向跑去,那是正对着追击队伍的方向!
“白某身负绝学,从你们这群家丁手下逃出生天,还不是易如反掌!”
白墨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那毅然决然的神情仿佛他当下便要战死沙场一般。很快,白墨接近了那支由家丁和老鸨龟/公们组成的缉拿大队,他们也发现了白墨,正要一股脑冲上去捉拿此獠,血战个八百回合,却见白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上嘟囔着:“各位大哥大姐,在下真的不是故意冒充魏击魏公子的。墨家,墨家你们听说过吗?都是他们逼我这么干的!我本人对魏公子的敬仰可是如连绵江水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吧!你这瘪三,连句奉承的话都说不好,没用的东西。”为首的家丁扶额,无奈道:“兄弟们,注意点,千万别打死了。”
随着几声难听到极致的尖叫声,家丁们的精神抖擞了,筋骨舒活了,这才拎着半死不活的白墨从暗道里走出去,一直拎到在楼下苦等的魏击面前。
魏击看见这人,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蓬头垢面,脸肿如猪,实在想不出是如何混出个风流公子名头的,一下子让魏击失去了“决出谁是真正的魏击”的兴致,心不在焉道:“拖出去,埋了吧。真是扫兴。”
家丁们连声应诺,可惜还没来得及下手,那本来半死不活的白墨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里又是一层散席,一溜烟似的冲了出去,只留下还愣着不知所措的家丁们,和顾不得王孙气度,一脸怒火的魏击。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通知巡城金吾,有暴徒企图行刺本公子,现下正在城内逃窜,迅速堵截,以免伤及无辜!”
“诺!”
家丁们得令,赶紧跑出倚醉楼,有的继续去追那个依稀还能看到身影的白衣郎,有的去找巡城金吾传令去了。
片刻后,巡城金吾蜂拥而至,虽然魏击并没有权力调动他们,可是魏击的祖父毕竟是当朝丞相,他叫人的理由又是有歹徒行刺,可以视为报案者,为了给丞相留下好印象,金吾令立即决定出动最多人手。
这些金吾们可是凶名在外,虽然是正规军编制,却主要用来进行治安任务,所以吸收了很多社会闲散人员,平日里可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以破坏京师气象为由勒索摊贩更是家常便饭,使得来不及反应的摊贩们直接弃摊逃跑,又引来群众哄抢他们遗落的物品,一时间,倚醉楼外鸡飞狗跳,前来哄抢物品的民众与金吾们挤在一起,正好给了白墨逃走的时间。
倚醉楼顶,一个满脸疤痕的中年人抱肩而立,远远望着倚醉楼下的混乱,一脸无奈。
片刻后,一只肉掌扒着瓦边,爬上一人,这人肌肉暴起,脸上只有一个刀疤,从额头直到下颌,本该凶相毕露,然而他的脸上却一直挂着傻笑,还流着哈喇子,让人看了不仅不觉得可怕,反而还觉得此人好欺负。
秦戈对壮汉招了招手,壮汉几个健步便走到了秦戈身前,说了句:“饿。”
秦戈更加无奈了,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肉饼,扔给壮汉,然后徐徐说道:“诱犬失败了,计划有变,改为刺犬,老楚,你去传令吧。”
被秦戈称为老楚的壮汉嘴里叼着肉饼,含糊地应了一句“唔……知道了”,便退了下去,几下子跳下了倚醉楼,到最后一层没站稳,直接摔了下去,估计即使以他的体格,也会断几根骨头。
秦戈愣了会儿,终于叹道:“什么时候,我墨者的队伍里,混进了这么多这种人!这墨家,怕是要完了!”
“白墨……如果刺犬依然失败,我不仅会亲手宰了你,还会把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秦戈恨恨的想。
“屠龙”大计,虽说秦戈这里是主导,墨子却也不会完全交由他这一条线完成。精心编制的暗网已在这凤京城里悄然成型,几个重要的种子已经种了下去,那些不重要的,也在逐步安排到位。
“北冥真肃,即使这个计划最终要十年之后才能真正完成,我也要亲眼看到你身死魂消,家族绝灭!”
秦戈直呼着当今天子名讳,额头上的青筋已然暴起。
与此同时。
鼻青脸肿的白墨已经跑出了凤京城,由于这个年代传令基本靠人力,他逃到城门口时,通缉他的命令还没能下达到这里,所以轻轻松松地出了城。回头看那成为天下中心不过二三十年的城池,白墨心神摇曳,非常想就着此间光景即兴赋诗一首,可惜那些追打而来的家丁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白墨只好继续撒丫子逃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甩开了那些家丁,白墨松了口气,再看四周,已是一片野林,溪水声传入耳旁,白墨循着声音,发现了一条小溪,赶紧将被汗水洗刷的头颅撞进溪水之中。
“爽!”
死里逃生,白墨不由想起自己加入墨家之后的种种遭遇。
一开始,他确实感受到了那种“非攻兼爱”的氛围,组织里不管男女老少,对他都是亲切非常,而且他们会定期去寻找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予以援手,他亲眼看到了许多垂死挣扎,无钱治病人被墨家的医师治好后的那种感激之情,也看到过许多饿的要死的乞丐、难民在墨者们居住的地方得到了粮食和衣物,这种兼济天下的胸怀,让本来读着孔子的教诲长大的白墨也为之动容,心甘情愿的加入了儒家最大的竞争对手——墨家的怀抱里。
可是,慢慢的,白墨发现,与外界的俗世一样,这里也存在着各种勾心斗角,白墨对此并不过于反感,只是在心底念一句天下乌鸦一般黑而已,直到接触到了这个“屠龙”计划,他才发现,如今的墨家巨子,以及那些墨家的核心人士们,都以因诸国的破碎而变成的一群疯子。
如果是靠合纵连横的战争贩子纵横家,倒真有理由憎恨统一,毕竟统一让他们失去了价值和饭碗,不得不改投法家或儒家的怀抱,可这些墨者呢?天下统一,难道不是距离非攻兼爱更近了一步?
“此墨如佛,入国灭国。难道是那些因他们拒绝战争,而被其他国家的车轮碾过的国家的惨剧,让他们心怀愧疚,于是要为这些国家报仇?”
白墨想了想,怎么都抓不住问题的重点。
“适应了十八年,我还是继续试着适应吧,这个混乱的世界。”
白墨又捧起一抔溪水,洗净了脸上的污垢,露出了那张俊逸却略显柔弱的脸。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马匹的嘶鸣,白墨回头一看,却是那位之前根本没看清样子的正牌魏击,正骑在马背上,冷冷看着自己。
马匹上的装具,铺着锦缎的马鞍,铸造着纹饰的马镫,还有那皮质笼头与缰绳,一样不少。
“北方边患,恐怕要开始了吧。”白墨低语了一句。
魏击俯视着这个看上去有些神经质的年轻人,喝道:“鼠辈!如果你现在给本公子磕三个响头,再诚心道歉,说不定我能饶了你!”
“你可真温柔。”白墨笑了笑,安安静静的照着魏击的话,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有气无力地道:“魏公子,白某为人所迫,玷污了公子名声,现在给您赔礼道歉了,希望你能原谅我,就这样。”
魏击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会是如此反应。
按之前从家丁和婢女们那里听来的故事,难道不该是寒门书生在这说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然后回去准备来日报仇吗?
“头也磕了,歉也道了,你现在是不是该饶了我,让我走?”
“鼠辈,你等会,让我想想!”魏击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这个动作在白墨眼里,觉得有些傻,然后魏击好像终于决定了什么,开口道:“好,我接受你的挑战,三十年后,我们殿陛之中,再争高下!”
白墨苦笑,看来眼前这个年轻公子还真的和墨家情报里说的一样,只是个被祖父严加管教的书呆子,估计之前的颐气指使和狂言,都是他模仿着各种故事演出来的。
“好好好,那就三十年后,殿陛之中,再分高下!”白墨站起来,挺直了腰杆,配合他说道:“不比谁官帽子大小,就比谁更会经世济民,谁最受百姓爱戴,如何?”
“不错!如此最好,像个君子之约。”
魏击笑了,笑得很单纯干净,如果放在另一个时空,估计是个让妹子们疯狂的阳光欧巴。
白墨怔仲之间,忽然一声利箭破空之声传来。
“小心!”
白墨不顾危险,一脚踹在了马屁股上,那匹马一声嘶鸣,拔腿就跑。也幸亏这匹马跑得及时,它刚跑出没多远,一根利箭就已经插在地上,箭尾的羽毛还在不停打着颤。
那匹马受了惊,带着马背上的魏击跑远了,白墨长出了一口气,终于瘫倒在地。
“这孩子,看着像个好人啊,好好活下去吧。”
白墨嘟囔着,沉重的眼皮刚要合上,胸膛传来一阵重压,疼得他赶紧睁开眼睛,却见一名女子,背着箭袋,手持长弓,一只脚正踩在他的胸口。
“若云,轻点!”
“姓白的,你坏了诱犬之计,现在又坏了刺犬之计,你会被巨子杀掉的!”
“最想杀我的肯定是秦戈那个没有头脑的蠢材。”白墨试着坐起来,徐若云却完全没有移脚的打算,只得求饶道:“若云妹妹,好若云,饶了我吧。”
“你给谁破瓜了?说!”
“反正不是你,行了吧!”白墨继续讨饶。
“这还差不多。”许若云终于收脚,让白墨可以坐起来。“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说不定你死后,我可以让巨子为你平反。”
“秦戈那个没脑子的家伙不懂,你也不懂?我一直以为你聪明些来着,对了,老楚呢?没跟你一起来?”
“老楚跟我说完了秦戈的指令就睡着了。”
“还好……是你来了,刚才那一箭如果是老楚射的,估计那姓魏的小子活不下来。”
“你是说我射艺不精咯?”
“不敢!啊!!喔!!!”
一声长啸,激起纷飞雁。
纷飞雁后,游人三两,画桥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