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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护国山庄。
朔冬冷风吹拂,风雪交加,今年的冬季格外的寒冷,把整个兆阳城包围在一片冰雪之中。
“你决定好了?”一曲终了,那最后的琴声依然绕着房梁未绝,让人越发地觉得意犹未尽。玉璞溪将指尖从按捻着的琴弦上缓缓抽离,微微抬头。
“已经跟皇上请缨出战了,这次征战后燕由我挂帅。”宇文克启口,直视着玉璞溪如潺潺清水的双眸,泼墨般的长发一泻而下,遮着那若隐若现的锁骨上,朱唇微启,只觉得此时的玉璞溪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样真的值吗?”玉璞溪不想直视他直白炙热的目光,垂头低眉,眼角有回到那微微颤动的琴弦上。她知道此战多么凶险,若那么容易,长陵和叔父两人就不会双双丧命于战场上,可见那传闻中的可以过关斩将、大杀四方的慕容敛歌绝非寻常女子。玉璞溪也为宇文克这样突然的决定捏了一把汗,她并不认为他比长陵更能击败了那如同传闻所言的神秘女子,而玉璞溪对此一知半解,却又隐约知道宇文克为什么这样做。
“我宇文克认定的事情便一切都值得。”宇文克抬脚走到玉璞溪跟前,褪了长靴,也遂着玉璞溪一样跪坐于如暖裘一般温热的长毯上,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玉璞溪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侧了头低声道。是的,他大可不必的。
那日,她在夫人面前,亲口应下了宇文克跟她的婚事,她便不会不守诺。
……
犹记那日。霍钰绮因为天骤然转寒而染上风寒,在他们北齐,风寒乃大症,重者药石无益。就在众人为夫人病情急得团团转,差点要办理身后事的时候,霍钰绮将她跟宇文克拉至跟前。
“为娘辛苦料理家里琐事三十余载,没想到在人之将去之时,却不见黑发人为我送终,久伴之人也先我而去……”说着,便捂着胸口止不住的咳嗽,说不尽沧桑之感。
玉璞溪见霍钰绮如此,万分心疼,遂柔荑抚上霍钰绮地手,安慰她道:“虽说长陵不在了,在璞溪心中还是当夫人是娘亲……”说及此,玉璞溪依然满眼泪目,瞧见霍钰绮头上斑驳银丝,自己身为小辈已经为长陵的死痛苦万分,何况是夫人呢,这丧夫丧子之痛,常人哪里能受得了。夫人居然苦苦支撑到现在,玉璞溪只觉得自己太过渺小,而自己的痛楚不算什么。
“傻孩子,娘不需要你为长陵做什么,长陵不在了,是长陵没福气,偏偏苦了你这孩子,居然没日没夜地为她守灵。”说及此,霍钰绮的声音有些哽咽,凄苦地双眸望向她,“是娘对不起你。”
“夫人,您别这样说。”玉璞溪强忍着眼中的泪水。
“娘其实不怕死,娘的病自己也知道,恐怕只有一个心愿为了,就是留你一个女子在世上孤苦伶仃,这样娘觉得对不起你。所以,娘思忖了很久,觉得克儿也是个好孩子,且娘知道他内心也欢喜你,一直不敢表露,故娘想将你许配给他,也算是了了娘的最后心愿。”
“这……”玉璞溪闻言,心中一惊,慌张地回过头来看了看同样一脸诧异的宇文克。
“舅母。”跪在床前的宇文克听闻这话,也惊讶出声。
她刚想开口推脱,便被霍钰绮按住了手,费力喘息道:“娘知道你对长陵的情,但是长陵毕竟不在了,这么多年来娘确实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试问作为一个母亲哪里会让自己的女儿守寡一辈子呢?娘希望你能够放弃过去,珍惜眼前人,莫要再这样伤怀下去,给自己也给别人一个机会,就算是了了娘的心愿。”说着,努力握住玉璞溪的手,用尽身上气力,眼神中带着怜爱也带着乞求看着玉璞溪。
就是这样的眼神,让玉璞溪心有不忍,她的痛夫人也在默默承受着,在承受丧夫丧子之后还要为她操心,让她倍感愧疚。有那么一刻,玉璞溪的心动摇了,她满含苦涩地望着霍钰绮,点头,酸涩道:“璞溪答应夫人便是。”霍钰绮如此病痛还担心自己,玉璞溪心软了,死者长已矣,她不想让活着的人也如此乏力,如果是牺牲自己能换回所有人的笑颜的话,那么,她愿意。
……
“我做的事情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宇文克望着玉璞溪,一脸刚毅的说道。他知道当初是舅母大病时候将璞溪托付给自己,很多方面是为了成全自己。而璞溪是个孝顺的姑娘,舅父家对璞溪恩大于天,舅母说的话她不会不听得,况且舅母当时病的如此危急,她岂会拂了舅母的意?好在最后病情奇迹般的转暖,这才慢慢恢复了过来,但是到底是当时的承诺,不可能因为舅母大病好了便不作数的。宇文克虽然觉得玉璞溪表面上沉默答应了这件亲事,但是总觉得她郁郁寡欢,看来璞溪她还是有些放不下的吧!所以,他向皇上请命,要求调齐兵马一路南下,直攻后燕。上次,他们在疆域之役大败,而这次他要让他们北齐在原地站起来,一雪昔日耻辱。
本就年少气盛的少年皇帝高显,因为上次疆域之役连损两名大将,朝廷可谓随时惨重,一时间朝上无人迎战,高显心有不甘,现如今后燕居然肆无忌惮地侵入他们边城,这更让高显勃然大怒。就当他苦于朝廷无将的时候,宇文克主动站出来,他主动请缨带领十万精兵夺回边城。此前,后燕因援助大梁已经使士兵大为疲累,若趁此时,夺回边城鲁疆,许是最好的时候。
高显即时听了宇文克的作战方案,不禁拍手鼓掌,他早就想挫挫后燕的锐气了,上次疆域之役的一败涂地,自己多少要负很大责任。若不是自己误信了敌军的错误警报,他也不会有意无意地延迟了兵粮的运送时间,这才导致最后那样惨重的代价。但这些事情,宇文家是并不知情的,若是知了,不知道会让朝廷上起多少事端。高显也觉得自己做的太不像一个该有的天子所为。所以,他想尽量的弥补宇文家,以最高护国将领的祭祀仪式来埋葬宇文单和宇文长陵,这是高显唯一能做的。高显在忏悔自己所做的不明智之事,治理整个国家,他还是太年轻了,以至于有些浑水自己并不能一眼看清。同时他也为上次的事情忿忿不平,后燕国那样欺辱北齐,显然太不把北齐放在眼里了,他身为北齐的皇帝怎能坐视不管,他很想在自己在位的时候做出一番功绩来。正苦于无用人之地一雪前耻的高显望着此时突然跳出来的宇文克,内心大为畅快。历代以来,护国山庄都以护国安民为己任,宇文家族的人生当为人家,死亦帝王魂,这是父皇临终前嘱咐自己的。护国山庄的人,要学会知人善用,这样才会发挥他们的重要作用。谁知道,登基不久把皇座刚坐热的高显,却因为一时意气用时连送了北齐两位大员去见了高家历代列祖列宗,故因为此事,高显常常夜半时分偷偷去养元殿祭拜皇家列祖列宗。宇文克出身于护国山庄,系宇文一族,自然不会差的。高显心里分析了一番。
宇文克既然上谏了作战书,简直与高显一拍即合,他岂有不应之理。当日晚上便准了宇文克的请缨。
宇文克见玉璞溪脸上愁云惨淡,心中一惊,突然有些喜意,问道:“你是在担心我吗?”惊喜的神色在脸上散开。
玉璞溪闻言怔了一会儿,微微点点头,依然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她确实是担心宇文克,一向聪慧的玉璞溪不会不明白宇文克为何那样做。自长陵走了之后也近半年时日,这半年里宇文克对她悉心照料,照顾有加,她怎会感觉不出来。她知道宇文克对她的情意,否则也不会心甘情愿为自己做那么多不求分毫。现在已入隆冬,本在腊月二十六,便是三日后,本是夫人为他们定下的成亲的日子。而宇文克却突然提出要延迟婚礼,这让本来已经张灯结彩的山庄所有人都惊讶不已。宇文克拿出了从皇宫带来的皇上亲自下笔的征战书递给霍钰绮,这也使得霍钰绮差点气得晕倒了,为此事霍钰绮还与宇文克冷战了一番。
这一点使得玉璞溪有些捉摸不清宇文克了,他明明可以,而她也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他为什么拒绝呢?“为什么?”
捕捉到玉璞溪眼中闪过的疑惑神色,宇文克微微笑着望着她,启口:“因为我想让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因为知道璞溪的心结还未解开,若是这样的话,我愿意帮你一起去解开。”他不愿意玉璞溪这样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她,他爱玉璞溪,自然也希望玉璞溪的身和心都爱他。他决定用这样一种方式来了了玉璞溪的心愿,也让她与过去好好地划开界限。
看着玉璞溪由疑惑转为婆娑的双眼,宇文克倏然心中一暖,话锋一转道:“其实,舅父与堂弟的仇我早就想报了,也不单单是……”
突然,感觉自己的双手一暖,垂头,却发现那人纤细双手始料不及地覆在自己手上。宇文克不敢相信玉璞溪居然会主动去碰他,内心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激动,竟然一时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不必这样为我。”玉璞溪的确被宇文克这般做法感动到了,宇文克对她的好,就像是巨石压着她,一点点压着她喘不过气来。玉璞溪害怕这样的感觉,她不想让自己的情感最终被感恩冲淡,而现在宇文克就正在用这样的感情侵蚀着她,让她有些难言。
“为了你,我心甘情愿。”赶忙握住玉璞溪的说手,宇文克目光灼热地望着丝丝愁云的玉璞溪,“待我大胜归来,希望璞溪你能心甘情愿地嫁给我好吗?”
“……”
沉默,整个房间里被沉默所包围。玉璞溪复杂地望着此时的宇文克,这句话,长陵也说过,可是长陵说了之后,再也没回来。而同样的话,宇文克也说了,那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