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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二得到消息后,向覃竹异请了假,立刻带着随侍而来的小五赶去了别院门口,季沁正一副小丫鬟打扮跟在夙乔身边,踮着脚尖向他们招手。
季二连忙唤车夫停车,委屈道:“姐,你去哪里了?今早我去酒楼‘捡尸’,转了好几圈都找不到你。”因为季二年纪太小,季沁不许他跟着喝酒,只吃了点饭菜就招呼小五把他抱走了,他还心中还一直愤愤不平。
季沁来不及解释,先上了马车,道:“启程去青州杏林。”
“咦,你这次总算积极了,但是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新任冢宰今天要过来呢,后边还有沉姗姐和之善兄的才子选,你也不去了?”
“以后跟沉姗和之善解释,我们先去青州,他若是真铁了心,我怕再晚我们走不了了。”季沁皱眉道。
季二面露疑惑,但还是应了一声。
夙乔将季沁抚上马车,扬着凤眼看向她:“沁沁要丢下我了吗?”
“夙兄长何出此言?”
“殿下正在四处寻你,怕一会儿就找到我的住处,他本就对我厌恶,若是发现我将你送走,会怎么对我?”夙乔不紧不慢地说道。
季沁这才反应过来,她对姬珩的恶劣性格也一清二楚,闻言愧疚道:“连累夙兄长了,如若不嫌路上颠簸,不如和我一道前去青州?”
夙乔似乎一直在等她这句话,闻言眯了眯眼睛,矜持点头:“亦可。”
季沁在原地迟疑片刻,还是找人借了纸笔,给姬珩留了一封信,嘱咐看门小吏送给他,这才示意车夫启程。
“姐,你跟他说了什么?”季二好奇地问道。
季沁摇头不答:“只盼他听进去我的话,也不枉费我一片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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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沉峦单膝跪在台阶下,头深深地低着,他不知道季姑娘信上写了什么,但是殿下自从打开那封信,就一直沉默到现在,料想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回帝都。”好半响之后,姬珩吩咐道。
“是,殿下。”谢沉峦道,“那季姑娘呢?”
“暂且由她去。”
谢沉峦应了一声,很快下去准备了。
姬珩对着手中这张轻薄的纸,眉目如同覆雪。季沁认为他不尊重她,不信任她,字里行间尽是斥责之意,一反平日里对他的纵容态度,他隔着纸张,都能感受到她的愤怒。
然而他依旧拿着那封信,不肯放下来。修长的手指划过落款的妻沁二字,仿佛在对待一件极为珍贵的宝物,眉宇间所有的冷凝都渐渐松软,他轻声道:“既然认了我,那无论怎样,都不要再舍下我一人。……你要早些回来,你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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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帝都,只要有人的地方,都像爆炸了一样在讨论国士选。国士选已经结束了两天了,才子选都快接近尾声,但是布告镜上还是没一丁点国士选胜负的官方消息,偶尔有一些从俞州传来的小道消息,但是没人能分辨出真假。大家都展开了各种猜测,阴谋论甚嚣尘上。
姬珩赶回帝都的时候,勤心殿的朝议还没有结束,他也来不及更衣梳洗,风尘仆仆便赶去了皇宫。
姬青桐瘫在玉座上,刚登基时候极重礼仪的女皇陛下,这会儿早已自暴自弃,头发上沉重的发簪早已扔到了地上,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头皮疼:“地官长你说什么?你再给孤说一遍?知道火药机关兽事情的都要妥善处理!?怎么个妥善法?逼迫出来制作方法然后给监/禁、灭口!?扯淡!”
“微臣只是觉得应该妥善处理,此法不可外传……”地官长委委屈屈。
“地官长大人,这个倒是不必担忧,学子们制作火药机关兽的时候,并没有回避微臣,制造方法老夫也早就记录下来,若是有记录不全的地方,参与的学子们承诺随时都可以为大家解惑。”旁听的司史官连忙道。
“哎?”地官长没想到如此,呆愣在原地。
姬青桐指了指他:“枉做小人!”
地官长愧疚地出了一脑门汗,他果真还是小看了这群少年人的气度了。
“即便冬官府现在就开始对火药机关兽进行复原,从成研制功到投入军队使用,要花费一两年的光阴,我们若是提前就在布告镜上将消息公布,只怕妖魔早有防备,此举不妥。”冬官长严肃道。
姬青桐皱起眉头:“学子们辛辛苦苦,一路上艰苦跋涉,最终却连他们真正做了什么都不能公布吗?”
“陛下,晋王珩求见。”勤心殿门口大太监禀报。
姬青桐连忙端坐起身子:“宣。”
姬珩快步走进殿内,他身着玄衣,外罩一层烟色薄衫,衬得他面孔越发冷然,他一丝不苟地行了君臣礼,姬青桐眼尖地看见他衣袖覆盖下的未消的牙印痕迹,好奇地挑了挑眉。
勤心殿内众臣向他问安之后,讨论这才继续。
姬青桐终于盼到舅舅回来,正欲休息一下喘口气,连忙把问题甩给了他。
“此时就把火药机关兽的事情公布,确实不妥。”姬珩道。
“殿下明鉴。”冬官长拱手。
“妖魔有防备是其一,其二,若是妖王心生忌惮,派人伥、半兽对我人族优秀人才刺杀。此乃真正的罪过。”
姬青桐闻言皱起眉头。也是,饕餮都敢冲她伸手,难保不会动手刺杀这些可能会威胁他们未来的少年们。她有王气、有内廷卫,还险些着了道。那些少年们又有什么庇护呢?
“只是委屈了这些孩子……”冬官长惋惜的说道。
“真正的国士即便刻意掩盖,他日也会显露锋芒,只怕到时候有如鹰隼试翼、奇花初胎,再也不是我们能遮掩住的了,他们迟早会进入妖王们的视野之中,我们只是能护住他们一日是一日罢了。”天官长说道。
“罢了。”姬青桐摇摇手,“司史官再写一份记录发布于布告镜,就说众学子冲击妖魔老巢最终失败了。”
“是。”司史官道。
“委屈你了。”姬青桐道。对于史官来说,最痛苦的莫过于将真正的史实改得面目全非,这违背了所有史官刚正不阿的初心。
“陛下言重了。只要能够保护到这些孩子,即便是葬送我史官的尊严和名誉,又有何妨?”他顿了顿,“再说,微臣相信,这份真正的史实,总有可以重见天日的那天,相信那一天,我人族所有天才,都可以直面青天,无惧阴诡!”
靖阳元年的国士选,以学子们全军覆没而画上句号。
此后很多年间,此次国士选还常会被人当做揪出来诟病,人们骂出题难度太高,骂考官太天真,这件事被视为姬青桐执政以来的第一个污点。倒是当年参与这次国士选的学子总是替考官和陛下说话,但是若是询问他们当年的细节,他们总是露出一种神秘的微笑,即便对父母、妻儿、夫君,也决口不提具体的情况。
多年后,火药机关兽在对妖魔的战斗上发挥了无与伦比的威力,只要妖魔听见机关兽咯吱咯吱的行走声,立刻四散而逃,不敢有丝毫停留,还震慑了一直虎视眈眈想要撕毁和平盟约的龙族。
而当年的少年已经长大,此时,他们光芒再也无法遮掩。有的在边疆驻守,白面书生成了黑脸将军。有的朝堂之上翻云覆雨,对人滑不留手,对妖魔却极端强硬,有的桃李满堂,培育着下一批的鹰隼和奇花。他们每一个的名字一经提起,都足以让那群妖王们难受头疼、咬牙切齿。
这时候,保密期结束,王朝公布了当年国士选的具体细节。
依旧是那位司史官的笔迹,他用史家独有的锋利笔触,描述了那群少年人,面对几乎不可能的完成的试炼题目,和完全无法打到的对手,是怎样的聪慧而无所畏惧,是怎样宁愿牺牲自己,淘汰自己,也要为同伴争取一点时间,和最后的妖王同归于尽!
这是王朝现如今的中流砥柱们初露锋芒的那一刻,但是已经足够耀眼。消息传到妖王那里,它们个顶个的恼怒:“人族狡猾,如果本王早日知道这个,那里有这些人的活路,早就派半兽趁早把他们杀了,也没有以后的诸多事端!”
然而,只是如果,它们也只能这么想一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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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另外一头,季沁的马车一路疾驰,这次没有人追赶而来,她先到俞州城换了飞马良驹,这才出发前往青州。
季二在车厢里尴尬地找话题:“还是有些颠簸,等书院培育的那一批陆吾和飞马杂交的飞马长成了,估计就不用受这种苦了。”
夙乔笑了笑:“明年这个时候就可以了,其实陆吾也可以直接驯化,只是性格虽然温顺,但是太过于聪明,对人忠诚程度便有限了,而培育出来的杂交飞马,自小饲养,更易亲近主人。”
“夫子说的有道理,姐,不如现在就把小马驹给我一匹,我也从小养起来。”
季沁正在发呆,恍惚回过神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
季二怀疑地上下打量着她:“对了,你和他是不是吵架了?”
季沁默不作声。
季二犹不放弃,他眨了眨眼睛,趴到季沁怀里:“话说,你和他是怎么在一起的?不是我说,姐你跟他一点都不配,我觉得你和夙夫子在一起,都比跟他合适!”
“不得无礼。”季沁斥责了他一句。
“开个玩笑而已,夫子都不介意。”季二扭头冲夙乔挑了挑小妹妹,“对吧,夙夫子?”
夙乔端正跻坐在软垫上,闻言微微一笑:“无碍。”
“你还没说呢,你跟他是怎么在一起的?“季二得意一笑,继续缠着季沁。
季沁侧头看着窗外景致,天色格外阴沉,因为年关将至,飞马官道上并没有什么车,乍一看去仿佛茫茫天地只有他们独行一般。
“那年我带商队前往晋州,说是跟着商队磨砺,实则是不想被圈在家里读书,晋州当年受到毗邻的妖魔古地威胁,外逃者十之五六,原本的良田荒芜一片,草木成林。我和商队在一处驿馆歇脚,遇到一对和离的夫妇,我去搅合了一番,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他站在我十步远的地方看着我。”
“然后呢?”
“然后我就问李朔,要怎么才能追到他。”
“哎?”季二一脸懵,“就这样?过程呢?
“他本来就长得好看,晋州那黄沙漫天,驿馆又全是糙汉渣男,这种环境里,立刻就觉得他长得更好看了,这还需要什么过程?”季沁也很茫然。
季二颤抖着手指指着她:“那夙乔夫子长得也好看,你怎么不追?”
“我当年遇到的不是他啊。好了好了,季二你收敛点,别拿夙兄长开玩笑了,他脸皮又不跟我这般厚。”
季二皱皱鼻子,他人小心不小,知道夙乔看他姐那眼神的意思,他这么开玩笑夙乔巴不得,哪里会真的生气。倒是他姐……着实让他无言以对,最终还是决定不跟这种纨绔争论真爱和内涵的问题:“之后呢?”
“之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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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那家驿馆,屋外黄沙漫天,光线暝薄,屋内熏暖闷人,姬珩察觉到她的视线,礼节性地行礼,舍内晕黄的灯光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清浅的轮廓,长睫映成一小片阴影,遮住他那双颜色漂亮醉人的眸子。
季沁有点呆愣,直到他漠然地路过他身边,她这才想起来还礼,但是姬珩已经径直回了房间。
第一次见到他,季沁连名字都忘了问。
季沁刚回过神来,就拎着裙子就一路蹦跶到了随队的李朔身边:“朔叔朔叔,嘿嘿嘿。”
“有话好好说,傻笑什么。”李朔一如既往的阴沉脸,即便面对季沁,也懒得给她好脸色,张嘴就是训斥。
“嘿嘿嘿,朔叔你跟着我娘那么长时间,她的事情肯定你都知道,我就想问问你,我爹当初是怎么追我娘的?”
“这个啊,你娘那时候研制机关兽缺钱,那东西烧起钱来,世家嫡女的月例就是九牛一毛,正巧你爹人傻钱多,还承诺婚后敬她护她,不用她主持中馈,只差没有承诺自己替她生孩子了。”
“我也人傻钱多,你说我追刚刚那个美人有希望吗?”季沁捧脸问道。
李朔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没戏。”
“咦,为什么?”
“你爹的傻是装出来的,你是真傻。”
季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