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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周旸带着妻儿出现在了周家。他原本在三月底就拿到了调职公函,但因继任者还未到,又有不少公务还未交割清楚,他在杭州耽留了许久,直到五月初才动身归来。
周旸夫妇离京时还是三年多以前,再回来时,他们已经有了儿子周瑛。
杨氏看着阔别三年的儿子,眼圈儿瞬间就红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犹在梦中。
无他,这样的梦,她已经做了无数次。
周旸夫妇带着一岁半的儿子给周恕夫妇叩头,两人神情都有些激动。
周瑛仰着小脸儿,甜甜的喊着“祖母”,喊的杨氏心都快化了,忙让他们起来进去。
周暄站在母亲身后,看看大哥大嫂,明明是熟悉的眉眼,却仿佛有了一些陌生的感觉。她冲兄嫂施了一礼,再看看小侄子,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小小的,白白的一团。母亲说像哥哥,她却瞧不出来。
一家人经久未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下人来来回回,呈来果蔬茶水糕点。周恕与儿子谈事,杨氏则亲自抱着孙子,问着儿媳这三年来的种种,又问起周瑛平日如何。
路随玉一一答了。当然又问起周家在京中如何。
虽然这些在三年中的书信里都有提及,但当面细讲,又有不同。
路随玉初时还认真听着,待后来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傍晚时分,外出的舟山先生回来,与他们又是一通厮见。
路随玉瞅着机会,忽的开口问道:“母亲信上不是说征征常来咱们家吗?怎么此刻不见征征?要不,派人去叫他过来?”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她以为她一回来就能看见路征呢。说起来,路征早年跟随舟山先生读书,姐弟两人已许久未见。
杨氏脸上的笑意微微一顿,她轻轻拍拍怀里的周瑛,又看一眼正襟危坐的女儿,见其并不上心。她莫名地松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是,你们如今回来,确实是该叫他过来。”
自那次之后,路征就没来过周家。杨氏虽然心有遗憾,却并不后悔。今日路随玉归来,她想,还是叫路征过来吧,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呢。而且若她不同意,反而更让路随玉怀疑。
杨氏再瞧瞧女儿,心说,她也不是很上心啊。
殊不知周暄手心里早蓄满了汗,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她掩饰性地喝了杯茶,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久没见到他了呢。——其实仔细算下来,时间并不长。可是感觉上来讲,仿佛过了好久好久一般。也不知托舅公送给他的信,他看了没有,看到以后又是什么反应。
她如是这般想着,不觉有些出神。
路征听闻姐姐路随玉回京,自是欣喜。周家使人来请,他连忙应下。他放下手头上的事情,换了衣衫,来见姐姐、姐夫和外甥。
路随玉面上虽云淡风轻,但内心着实焦急。她想看看,当年那个少年,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路征甫一出现,她变觉得眼前陡然一亮,如满月的清辉穿过云层铺泻而至。有个声音在她心里说,哦,原来他是长成了这个样子。
不惊喜不失望,仿佛在她心里,他本就该是如此。
“征征……”
路征刚一走进厅中,就看到了路随玉。在他看来,路随玉变化不大。与过去相比,无非是更成熟些,气质更娴静些,或许还多了些母性。
路随玉看着眉眼柔和,没有丝毫愁绪,想来日子过得也算如意。她过的好,他就放心了。
路征先冲长辈施了礼后,才走向路随玉:“姐姐……”
他这一声姐姐出口,路随玉的眼泪便滚滚而落。
她站起身来,试图去像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脑袋,然而却惊觉,他已比她高出许多。
是了,他不是小孩子了,他是个已经可以娶妻生子的男人了。
路随玉有不少的话想对他说,但当着众人的面,一时也不好开口。她只垂了会泪,就自己擦干了。
已然接近饭点,杨氏自然留路征用饭。
路随玉让奶娘带了周瑛下去,她身为儿媳,站在杨氏身后,要伺候婆婆用膳。她刚要布菜,杨氏就摆了摆手,笑道:“咱们家不兴这个,你意思一下就成了,自己坐下吃吧。在路上奔波了这么久,你也累了……”
婆婆虽然发话了,可路随玉仍布了两道菜,才坐下入席。婆婆给她面子,她也愿意给婆婆面子。
久别重逢,这顿团圆饭吃了很久。路征控制着自己的眼神,尽量不去看周暄。
他当然很想看她,看她这些天有没有什么细小的变化,会不会看见了他,眼中流露出惊喜……
可他生生忍了下来,他认为他和杨氏之间是达成了某种默契的。在他能完全解决她的后顾之忧之前,他不会招惹周暄,至少在杨氏面前,他不会。
但是偶尔,两人也会眼神相触,视线就像是被黏住了一般,久久分不开。
他能看得见对方眼里的喜意和担忧,还有明显的害羞,他心中一热,借喝酒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杨氏今晚的注意力都在儿子儿媳和孙子身上,尤其是她那才一岁半大的孙子。她时刻关注着他,哪怕是奶娘看着,她也不能完全放心。
她倒是还记着盯路征,然而打眼望去,路征老老实实,低头饮酒,并没有去借机靠近周暄,她略略松了口气,猜想路征可能知难而退,或者另有考量,也就不大在意了。
周暄一眼瞧见路征放在袖口的荷包,不由得心下一甜。
——荷包多挂在腰间,路征此举,一是为了叫她能够看见,二是不想被杨氏看出此乃周暄所做。——他听说女人凭借针脚的不同,就能看出是谁绣的。不正大光明地挂在腰间,只塞在袖子里,露出点颜色,杨氏眼睛再尖,也看不出是她女儿做的吧。
路征见她笑了,也就跟着笑了。这荷包他喜欢的很。
一旁的周旸无意间瞧见这两人相视而笑,心里诧异,却没有深想。
这天,直到分别时,路征才和周暄搭上话,还是很简单的告别语。
听她声音细细地对他说:“征征,再见。”
他既感到心里满当当的,又觉得不满足。他对自己说,再等等吧,等一些时日,一切都会好起来。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抱她。
周旸归来的第二日,周恕便带着一众晚辈回了忠勇侯府。
长孙归来,又有新出生的曾孙,忠勇侯自是高兴,不止是他,连高氏也难得面带喜色。
周瑛年纪不大,却甚是乖巧,对着长辈好一通喊,尽管发音还不准确,却足以逗得大人哈哈大笑了。
连周一弦和周一柱都对这个小侄子表现出好奇和欢喜来,一直逗着他喊姑姑。
——然而周瑛总把姑姑喊成嘟嘟。周暄严肃着脸,生怕自己笑出声来。早知道,昨日周瑛也是也是这般唤她的。
九岁的周杲看看大哥大嫂,又看看小侄子,他板着脸,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来,只那双忽闪不停的眼睛出了他。
忠勇侯看着自己的儿孙们,想起自己这大半辈子,一时悲喜交加,一口气堵着,竟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他留他们了好久,才让他们回去。
忠勇侯府阖家团聚之际,泾阳侯府却不大正常。
新来的侯夫人年纪虽小,却是个厉害角色。出阁前在闺中就有一些传言,到了侯府,有泾阳侯撑腰,进门三天就给了府中姨娘和管家娘子大大的下马威。
——林樾蓉罚不尊重她的姨娘去跪祠堂。
傍晚时分,林樾蓉正在训斥下人时,忽听有人来报,说是祠堂走水了。
林樾蓉悚然一惊,祠堂走水,这可不是小事!怎么会这样,前世可没这一遭啊!桂姨娘不会因此死掉吧?还是说这只是一种手段?
她正要吩咐了下人去救火,又有下人来报,说是火势并不严重,已经被控制住了,无任何损失。
林樾蓉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不然她不好交代。
而宋愈,此刻却红了眼睛。
他也想问,怎么会这样。他记得周暄的生辰,他将他和周暄的生辰一起写在庚帖上,并亲手压在了祠堂案桌上的香炉下。他只等着,三天平平安安,无任何异常就行,却不料在最后一天,却出了意外。
本来宋愈也没必要这样合八字的,毕竟上辈子已经合过了。可他琢磨着,要郑重一些,方能显出他对令仪的重视。
可他怎么会想到,会有这么一遭呢?祠堂失火?笑话,冰冷的祠堂怎么会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