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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想让一个男人对你死心塌地,就去伤他害他。”
“哈?”
拔针移筋,素手定骨,卫将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医术,只两个时辰,全身的骨头都好似被整合打理了一道,连同一些硬伤和细小的骨片都归了位。
梅夫人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施治之余会和卫将离聊一聊红尘俗事。
——红,尘,俗,事。
清浊盟特有的未婚大龄浪子氛围早已和卫将离日渐爷们的三观同化,每日里不是在讨论怎么干掉这个傻逼,就是在干掉这个傻逼的路上。
盟主基本上已经和同龄少女的世界完全脱节,可以说梅夫人是她这些年接触到的唯一一个真正的女人。
“你不信?”梅夫人说着,把她的手往后一拉一折,关节间顿时就发出了松骨声。
卫将离疼得嘶了一声,道:“我不大明白,为什么姐姐您会这么想呀?”
“我见白雪川时是还在他出事之前,彼时他有一个丝弦之交名叫公孙岭,此人在那之前为我所惑,要抛却妻儿跟随我左右,因公孙岭是峄阳名家,我便出了个难题,要他以独弦琴奏曲,才答应他,他就拿这个难题去求助白雪川。”
卫将离设想了一下,道:“我不记得我师兄很擅长乐器呀?”
梅夫人道:“虽然认识他的人大多巴不得他在地狱浮屠多待几年,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罕世所见的鬼才,世间的诸学流派、百家百艺,他都是一眼即通。”
“有这么厉害?”
“你不知?他入地狱浮屠之事,友人们都知道,不是不想去救,是不敢去救……你明白吗?”
不敢去救?怕的不是密宗,是怕扰乱他的路数?
卫将离没有太多白雪川与人接触时炫技的印象,他人遇到什么难题向他求助时,他更多的时候他只会静静听着,说一些别人能听得懂的平实建议,让她一度很困惑这个人读的那些书都到哪儿去了。
这会儿她好像有点明白了,是他从未把自己锋芒毕露的一面对着她。
“后来呢?他解决你的难题了吗?”
“没有,他不是会跟着别人的指示走的。”梅夫人微微眯起眼,仿佛要把那片回忆细细碾作尘土一般,道:“他让我们签下赌约条陈,出门差人新做了一把琴,刻上了‘独弦’两个字。”
……好狠。
卫将离道:“……那最后姐姐你跑了吗?”
梅夫人:“跑了。”
卫将离瞪了一眼门外,道:“话说回来他交友不慎他自己不知道吗?那姓公孙的可是个渣男啊,这样你都不计前嫌帮他吗?”
“那倒不是,待公孙岭追出去后,他又去找了公孙岭的原配和儿女,说此人与钦犯勾扯不清,劝原配尽快带着儿女找其父和离。公孙岭原配也是名家之后,为保全家族,很快就带着嫁妆和公孙家的七成家财过了明堂,回了娘家,还与另一个世家公侯成了婚。”
——帮人个忙搞得两边都不痛快他就痛快了,什么人呢这是?
卫将离:“……您那时候是钦犯?”
梅夫人:“我这时候也还是钦犯。”
卫将离:“但姐姐你不是不会武吗?是有谁包庇你到现在吗?”
梅夫人略一沉吟,道:“不好说,想包庇我的人可能要排到七年后。”
卫将离也是彻底服气,但服气之余也萌生了一点神往:“姐姐你看我有这个资质当个像你这样走到哪儿都四面臣服的境界吗?”
梅夫人:“嗯……首先,你要把的肚子弄软一点。”
摸了摸因为今年打了两百多架而日渐分明的腹肌,卫将离甚至于有点委屈:“肚子硬也影响美貌吗?”
“腰腹硬不影响。”梅夫人戳了一下她的心脏位置:“胸硬才影响。”
卫将离悲从中来:“我可是西武林的盟主,接的战帖已经排到今年八月下旬了,以后肯定还会越来越硬的,我是不是没救了?”
梅夫人:“无妨,你还是过你自己的,左右有人瞎,不在乎这些。”
卫将离:“……”
自那之后卫将离看白雪川的目光探究了好几天,待到她能下地了,白雪川便带她告别了梅夫人,打算去南太荒赴一个佛辩会。
本来佛辩会应当静心整理一下所修所学,但路上由于卫将离的目光太过诡异,白雪川不得不叹了口气,道——
“阿离。”
“嗯?”
“想成亲就直说,不要藏着掖着,对身子不好。”
“……”
冷不丁地被撩了一记,卫将离咳了好一阵,才支支吾吾道:“我就有一个问题,就是这个、这个女人……你喜欢软一点的还是硬一点的?”
“我喜欢你。”
——哦。
随后的半截路上,西武林盟主无心正事,只想私奔,又觉得他俩儿真私定终身了,基本上就是把鬼谷一门的门规扔在地上踩,说不定俩人都得被师父打断腿,不得不考虑一下到时候伸哪条腿比较不痛。
直到二人到了太荒山的南山古道——这条古道高千丈,百姓与军队难以翻越,只有为数不多的专习有轻身之法的练武之人能攀上绝顶。
卫将离此时的骨头已好了七七八八,这点困难自是不在话下。待跟着上去了之后,入目的皆是一个个锃亮的光头,目光瞬间犀利起来。
和密宗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一见这么多和尚,卫将离本能地恨秃及秃,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左侧的妙音王。
密宗的法王,有三个音字辈的法王,卫将离没有和他们交手过,但对他们的恶感尤甚于其他法王,只因他们都是些动脑子的角色。
数了数新仇旧恨,卫将离的杀气都快凝成实质了。
“……这位是清浊盟的卫盟主吧,南山古道只论佛法,不论恩怨,若不能遵守,还请下山。”
卫将离看了一眼向她出声警告的佛僧,这佛僧的衣着和密宗那种非要露个胳膊戴铜金环的不同,穿的是一身素纱禅衣,手中的佛珠也不是密宗惯有的菩提,而是东楚佛门更喜欢自标高洁的玉珠。
——多半是苦海没错了。
两国常年战乱,卫将离没有到过东楚,只听盟中去东楚周游过的兄弟提过——东楚的苦海山深不可测,与密宗这样的邪教不同,在东楚,苦海才是正道。
卫将离此时还是不能摆脱对和尚的偏见,只想着都是贼秃能好到哪儿去,一脸冷漠道:“我与密宗私怨难解,不动手,在这儿瞪他两眼都不行吗?”
那苦海僧人没遇到过被年轻人顶撞的事,当即恼道:“佛门清净地,容不得嗔念扰人!”
“佛门清净地?你有地契吗?画块地方就说是你佛门的,问过树梢上那窝麻雀吗?!”
眼看着卫将离就要捋袖子动手,后面传来一声无奈——
“造真,这位白佛友是温仪请来的,卫盟主亦是其同门,勿要因小事犯了嗔念。”
那名叫造真的和尚依旧恼怒,道:“白施主,佛子不计你在西秦滥杀之事请你来此受佛道点化,已是难得的机会,你休得可以找些寻衅之人来坏了论道之兴!”
“造真,斋口。”那德高望重的老禅师不愿见冲突,立时开口相阻,转而对白雪川道:“老衲约束门人不力,见笑了。”
约束门人不力……
被这么含蓄地影射了一下,白雪川笑了笑,向卫将离招招手,让她坐在身侧,对那造真和尚道:“我这同门师妹年幼,有些话是无心之言,若有得罪之处……那多半是我教的,找我便是。”
说着,他施施然落座,一脸平静地等待开题。
——以后谁再说我熊我跟谁急。
卫将离别开脸如是想道。
那造真和尚脸色涨得发青,一边的老禅师道:“造真,你若再口舌相争,为师就要罚你去守浮屠半年了。”
“可师尊,他——”
“开题吧。”
佛门盛行于开大小佛辩会,前朝时是源于对佛门至理的探究,到了本朝,天下两分,佛门的组织也随之而分为两边,关于佛道的讨论也演变为“谁是足以传承万世的正宗”这一论题。
密宗与佛门发源之地甚近,每年要吸纳不少圣地而来的外邦佛者,因而以此自居正统,提倡肉身成佛,一人得道而点化众生。
而山那边的禅宗——也就是苦海的佛统由已坐化的圆如上师整理编纂,认为佛藏于众生之间,修佛便是要牺牲自己,渡一切苦厄入极乐,待苦海渡尽,修行者便以功德成佛。
在白雪川被构陷入地狱浮屠之前,本来密宗曾与苦海约好让白雪川作为密宗下一任宗主的角色来此与会,但那时白雪川已对密宗的佛统有所质疑,此事便一拖至今。而密宗如今已无法控制白雪川,他来此便再不拘于立场之别,只是为了求证自己的真理。
卫将离还是第一次仔细听白雪川论佛,与她所想得晦涩深刻不同,白雪川并不纠葛与佛典的字眼,而是更多地去观其大略,他所列举的条理和故事,连市井老幼也能很快理解。
卫将离有几分理解了密宗的忌惮——这个人有心若传道授业,很快就能建立新的教派,并打破密宗门第的桎梏,取而代之。
从日上三竿到夕照渐暗,中途那一向能言善辩的妙音王说到最后嗓子都嘶哑了,最后竟是让人扶着离开的。
“……经此一辩,妙音王佛心有损,日后修为再难寸进。”
白雪川眼神平静道:“温衡大师是怜其人,还是悯其佛道?”
“老衲怜其修行不易,亦悯其佛道渐崩。”
白雪川又道:“先前与佛子温仪辩过一场,待辩至‘八关斋戒’时,他便落荒而逃,说在下毁他修为,居心不良,不知苦海可否能就此事给在下个交代?”
——你能不能改一改这种逮谁怼谁的毛病?害得我老是跟你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