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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感情世界里,有人特别喜欢把自己当一回事,有人很容易就把自己判死刑。
具备那么丝不自信的周舟自然是后者。
当他无法忍受景照对江皓的重要性而翻脸,又被江皓讲出那些绝情之语后,就不再对彼此任何一方会回首而抱有希望了。
用周舟以往的三观判断,自己不会吃回头草,而江皓那么完美,也不太可能抓着对其无用的感情不放,所以就这样结束,似乎是最正确的结局,至于那些实在难以忘记的念想,留在心里慢慢消解便可以。
所以,此时此刻江医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难道他跟景照复合不成、又出现什么矛盾,要拿自己当安全挡箭牌?
——已经被伤过的周舟没办法不这么想。
他心慌意乱的跑回已经恢复安静的后院,却很快被江皓追上。
“周舟,听我说几句话好吗?”江医生的态度,比那次分开时要温和得多,再也没有竖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尖刺、
本以为自己已经度过难关的周舟仍旧痛苦到心脏收缩、鼻头发酸,没办法与他对视,只是盯着地面小声回答:“还有什么好说的,别跟我讲你后悔了。”
江皓语结,深吸了口气认真道:“之前伤害了你,我很难过。”
周舟努力张大眼睛,才不至于让眼泪涌出而显得更加失态。
他侧头望向夜色中的古树,努力微笑:“不用难过,我很庆幸,你在我的逼问中说出真话,现在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说完就要躲回小屋。
江皓赶快往前一步拦住小厨子的退路,望见他清瘦而憔悴的面庞,以及发着抖的肩膀,瞬时间更加怀念他从前圆乎乎、快快乐乐的模样,可惜毁掉那份快乐的不是别人,自己竟然已经成为比蒋司还要可恶的人。
“你来这里到底想干吗?”周舟崩溃地问。
有些话既然有勇气来了,就必须得说,再多的言辞修饰,都抵不过有些可耻又软弱的内核。
江皓忽然抬起大手,扶住他可怜的肩膀,带去了温暖、也带去了心酸:“你走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多变化,我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当然根本没有跟景照发生什么,前阵子到法院起诉他蓄意骚扰后,他就回到上海了。”
“所以呢?”周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还是挺猥琐的,听到江医生并没有和景照有任何进展,最疙瘩的纠结竟然瞬间烟消云散。
“我知道我讲这种话会让你瞧不起,但我宁愿被瞧不起,也不想再后悔。”江皓问:“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只要肯原谅我,叫我做什么都没问题。”
“不可以。”周舟拂开他的手,继续往小卧室走。
“为什么?”江皓追问,甚至有些明知故问。
“因为我已经不信任你了。”周舟回头说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已经把我的感情和人生当成游戏践踏过,我觉得你很可怕,难道你不明白吗?”
江皓立在原地,月光照在他笔挺的背影上,显得有些寂寞。
“不,你当然明白,因为这种事景照也对你做过。”周舟苦笑:“大概我们也算同病相怜吧,所以我不恨你,只是我不会像你一样,明知如此,还去拿别人的感情开玩笑。”
“我想弥补,我想回到你身边。”江皓特意从北京赶来,就是要讲出这句话,所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开口:“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我要你做的,从来都只有一件事,可是当初求你试着忘记景照,你都不肯答应。”周舟觉得这一切很可笑:“现在,除非你彻彻底底走过他,别的都没有用。”
江皓想问,什么叫彻底地走过。
但他没开口,因为这件事情,应该没有谁比他自己更清楚。
周舟感觉疲惫不堪,半个字都没再说,就躲进卧房关上了拉门。
江皓不是左煜,他不可能在人家的店里胡闹,正欲黯然转身离去时,却又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黄莉。
已经看戏好半天的黄大厨摊摊手:“你们非在公共场合吵架,所以我也不算偷听吧?”
——
这家任性的餐厅在送走客人后,更像个不为人知的民居。
黄莉坐在包厢里喝了半壶自酿的梅子酒,听完江皓讲述那些周舟不愿启齿的故事,直言不讳:“我觉得你做人有很大的问题,简直垃圾。”
“我知道。”江皓并不想否认。
黄莉似乎有些醉,支着下巴看了半天眼前美到不像话的男人,然后才笑:“不过周舟应该真的很喜欢你的,在这里帮厨的几个月,他除了做饭就是坐在院子里发呆,连市区都没逛过,应该是心里很难过吧?”
江皓听到这些就全身发冷,他非常害怕自己毁了周舟。
黄莉又喝了口酒,继续笑:“之前也有个小伙子来找他,被我逼得在院子里干了好几天粗活,也许我也该这样折磨你,不过我知道那没用,你们的问题,在这里。”
讲完,她指了指胸口。
江皓从来不擅于对陌生人倾诉感受,只是道:“周舟改变了我很多,他的出现拯救了我糟糕的人生,虽然是后知后觉才明白,但我仍旧充满感激。”
“年轻人真是爱折腾。”黄莉玩着手里的杯盏:“其实你没来之前啊,我常常想着怎么替周舟把你大卸八块,虐的满地找牙,把你对他的残忍十倍百倍的奉还,可是你来了,我又想让你把他带走了。”
江皓不解地望着眼前陌生却又莫名亲切的女人。
“我公公很感谢周舟所做的一切,而且他又是桐岛山的徒弟,所以总是示意我带周舟去见那些酒店管理者、美食评论家之类的,希望他能留在日本有更好地发展,可是周舟常常心不在焉,除了做菜,对任何其他都不关心,所以我想,大概他是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吧。”黄莉摇头:“周舟是个特别温暖、特别善良的人,我不期待他多么功成名就,我期待他得到幸福。”
“他想开个家庭餐厅,之前很喜欢在北京的一个日料店,所以我把那里买下正在重新装修,但我没有告诉他,因为不想把这种事当做砝码。”江皓淡淡地说:“早预料到他不会重新接受我,也许他永远都不想重新接受我,但我还是要做这些事,这是我活到现在,第一次如此想做的一件事,不因结果而渴望。”
“如果他还喜欢你,如果你是诚心待他,未必没有机会。”黄莉抬眸:“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没追求过别人吧?”
江皓摇头,他最擅长的,大概就是怎么羞辱并且拒绝追求者。
“我老公追了我三年,做过所有他不愿意做的事,而且那时我本来就有青梅竹马的男朋友。”黄莉耸了下肩:“谁说感情不是一场游戏,只看你愿意付出多少代价做赌注。”
江皓走神地去想,他信用全无,还有什么代价可以付呢,大概唯剩下无用的、漫长的后半生了。
——
江医生在日本的出现给周舟带来的心理波澜,并非左煜当初的胡闹所能相提并论。
那些渴望复合的话又将小厨子拉回了曾经被羞辱、被抛弃的噩梦。
他不再知道江皓讲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也不清楚自己该作何选择才算正确的决定。
太混乱的情绪导致小厨子不仅没办法休息好,还在厨房搞砸了晚餐的甜点,惹得莉姐频频摇头,使他变得更加沮丧。
这天傍晚周舟照常守着海鲜汤炖萝卜,又在添柴火时烫了手。
“你怎么了呀,帅哥追来就就魂不守舍的?”黄莉无语地放下银光锃亮的刀具。
“不是……”周舟拿凉水冲刷烫伤。
“哎,先不要做了,你出门散散心吧。”黄莉叫自己的徒弟拎来盒打包好的洋果子:“今天是我一个朋友的生日,帮我把这个送给她,地址写在便利贴上了。”
“哦,好的。”周舟接过后,发现并不太远,就换过衣服沮丧地离开小院。
黄莉打量着他的背影,连案板都不看就切出完美的细腻葱花,还啧啧道:“令人怀念的青春啊。”
——
黄大厨的朋友是个经营着精品店的老板娘,周舟进门把礼物送给她后,自然得到好一阵热情的招待,可他一转身竟然看到江皓从里面的货架后出来,立刻有种被莉姐背叛的感觉,道了声再见,转身就走。
江皓只能追出去,在街边拉住他:“我明天就回北京了,所以想再见你一面,你别不高兴。”
“放手,见我干吗?”周舟挣扎着躲开。
“还你个东西。”江皓一身休闲打扮,立刻从背包里拿出那个手账本。
周舟当然立刻伸手去接。
可是江皓却利用身高优势把它举起来:“但你得先陪我吃顿饭。”
“我不。”周舟不想受威胁,扭头就走。
“那我就打开看了。”以江皓的智力对付他还是很轻松。
周舟想起自己在恋爱期于本子里写的胡言乱语,立即羞惭到希望原地爆炸,转身愤懑地望着他,沉默好几秒中才答应:“好吧……”
——
日本有很多高级餐厅,但更多的是地地道道的居酒屋。
江皓把小厨子带到个小巷里的寿司店,里面温馨而干净,大约由于价格高昂而没有什么醉酒的客人,厨房的寿司师父正在用熟练的动作处理一条张牙舞爪的大章鱼,看起来分外地道。
“这里要预定很久的。”周舟不得不怀疑他的预谋。
“再久也没有黄莉的店等得久。”江皓说:“因为下周必须提前入职,所以我只能现在来一趟东京了。”
“入职?”周舟有点懵逼。
“那家整容医院,我早就离开了。”江皓解释:“现在已经跟协和签了合同,本应该二十天后再去报道,但医院之前紧急收纳了个烧伤儿童,需要进行皮肤移植手术,家长特意找到我,我不想拒绝。”
听到他现在做的事,周舟当然从心底觉得认可,但他不理解江医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因此只能点着头不吱声,呆望寿司师父做出一个又一个精致的小寿司。
江皓也没再讲话,饭桌上一时沉默。
“先生请用。”服务员微笑着为他们端来精工细作的小菜,和三种截然不同的芥末与调味料,用日本姑娘特有的可爱语调说:“祝您用餐愉快。”
这家店的寿司非常有名,甚至拍过纪录片,已经跟着黄莉长了很多见识的周舟低头品尝过,仍旧觉得味道不错,看来世界上永远不乏有才华的厨师。
“我最近,也在学做菜。”江皓忽然道。
周舟侧头看他,却在他明亮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过对我来说,做菜比做手术难太多。”江皓垂眸微笑:“其实我是想学着关心别人,从前你身边的朋友不喜欢我,就连我的同事也不喜欢我,那些多半是有原因的。”
“他们没有不喜欢你,只是你不给大家靠近你的机会。”周舟觉得无奈,当初被江皓打动,不正是误以为江皓是在关怀着自己吗?结果好像,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关怀的人,仿佛正是他本人。
“我会努力改掉那些不好的地方,即便到了这个年纪,人生也可以不仅止于此。”江皓从服务员手里接过刺身,放在周舟面前:“决定我活成什么样子的,不是景照,也不是任何人,而是我自己。”
周舟依然默默回视,他不晓得这段不长不短的日子,江医生为何会发生那么多变化,就好像忽然卸下了曾经虚伪而坚硬的冰壳,疏忽间成为了个有血有肉、又十足陌生的男人。
——
吃过饭后,他们走到地铁站准备回各自的目的地。
在等车的同时,江皓把那本手账交还给小厨子,问道:“我回北京后,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周舟心里很乱,拒不回答。
“那我就当可以了。”江皓微笑。
周舟此刻只想赶快进到自己的小卧室,躲进被子里,再也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纠葛。
他总是努力去清醒、去决绝,可是再多的清醒和决绝在江医生面前,都像面包屑一样,渺小又脆弱。
地铁飞快驶来,带着风呼啸的声音。
“你上去吧,我在反方向。”小厨子说道。
江皓没有提要他回北京的事,也没有提那个快要装修完毕、却没有主人的日料店。
周舟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跟着黄莉大概就是他此刻的愿望。
“我走了。”江医生在地铁打开门后,迈开步子。
周舟忘记冷酷,习惯性地想要抬手告别。
可是江皓却忽地退回来,俯身在他的额头上温柔地亲了下,然后才在小厨子呆滞的眼神中上了地铁,笑着说:“其实你的手账本,我全看过了,你生气吗?”
周舟张大眼睛。
地铁门缓缓关上,无情地带走了江皓的身影。
周舟隐约仍记得自己被爱情冲昏头脑,在本子上写过的傻话,所以满脸通红地把手账本打开,感受到了无尽的尴尬。
扉页的绿玫瑰还在。
那句“这是我可以期待的幸福吗”也在。
只是此刻,问题下多了个龙飞凤舞的回答。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