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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来东京之前,左煜其实打定过主意:只要能找到小厨子,不管他什么态度,硬把他带回北京就对了。
可面对现实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幼稚。
即便没有黄莉和伊藤家的守护,仅仅是周舟坚定冷静的态度和已经被搞砸的关系,就容不得他再胡闹了。
家里有钱又怎样,在一穷二白的小厨子面前,左煜从来都不是个强者。
所以,最后不太情愿的回归,也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周舟没有记恨这家伙令自己难堪的冲动暴行,还是亲自把他送去机场才放心,周围的陌生人来来往往的,倒也掩去了两人之间弥漫的尴尬气氛。
“好了,你回去吧。”左煜没什么精神,从前元气满满的脸已经微显憔悴。
周舟觉得心疼,恨铁不成钢地说:“别再做傻事,今年你大学毕业,好好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下。”
“我可能会去美国读研究所,两年后回家继承我爸的事业吧。”左煜垂着眼睛坚定道:“我会成为比江皓还要了不起的男人。”
时至此刻,这家伙竟然还不死心地去比较。
周舟没有办法地摇头,而后微笑:“加油。”
“你不会一直在日本的吧?”左煜追问。
周舟回答:“不会,我还是喜欢中国。”
左煜欲言又止,最后道:“那小筑……”
周舟拒绝:“算啦,都说不准什么时候的事,不赚钱就盘给别人吧。”
从前小厨子是非常想接手凉川小筑的,现在不说不要了,原因可想而知,左煜不愿他把与自己最后一点联系都切断,闻言心情又变得沉重而堵塞。
“我明白那种感觉,你没离开过家、没离开过北京,熟悉的人从来都在身边。”周舟微笑:“但活着就是一个人的事,你要先学会一个人活下去。”
“别把我想的那么没用。”左煜扭开头。
“那我走啦,马上就要登机了。”周舟看了下时间:“一路顺风。”
左煜连再见都不愿说,扭头就往安检处迈步。
“小老板。”周舟忽然叫住他。
左煜立刻回头。
“要是……要是江皓去打听我的事,不要告诉他。”周舟不好意思地摆手:“不过他应该已经想不起我来了……”
左煜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就生气,语调不善地回答:“我知道,他敢出现我就把他腿打断!”
“喂……”周舟哭笑不得。
左煜就带着这抹根本不能用语言去形容的失落,挤进人群。
没有人喜欢离别,周舟也不喜欢。
他何尝不想时光就停留在曾经最幸福的时刻呢?
待到左煜彻底消失,小厨子才深叹了口气,把手□□帽衫的兜里,朝着拥挤不堪的地铁入口走去。
——
这段日子的变故把很多人都搅入麻烦的旋涡,始作俑者景照也为江皓在北京花费了很多时间,他本以为自己把碍眼的小厨师气走便算大功告成,可谁知道随着周舟的消失,自己却好像距离心中的旧爱越发遥远了。
这晚他在江皓家楼下的车库里等过很久,快九点钟的时候,才看到熟悉的轿车缓缓驶入。
景照忙下车,毫不客气地站到路旁边显示自己的存在。
恰巧江皓从已经办公室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回来,先目不斜视地从后座搬出纸箱,然后才轻声问道:“你打算阴魂不散到什么时候,真想被告到法庭上吗?”
“想告的话随便。”景照并不相信他会那样做似的,语调轻松。
“我只是怕你的孩子日后没法做人,自己没有当父亲的觉悟,可别觉得别人也没良知。”江皓抱着箱子朝电梯走,感觉到景照在尾随,便又停住冷声说:“少跟着我。”
“我不过要跟你谈谈,你到底在怕什么?”景照从前在江皓面前任性,现在也很难完全收敛。
令人意外的是,江皓竟然抬起美丽的眸子答应:“可以,但我今天还有事,明天下午两点,在楼下的costa咖啡店见。”
景照没想过他会突然转变态度,微怔过后,浅笑说:“我以为你觉得我罪大恶极,不打算再跟我好好讲话呢。”
“你没什么罪恶,你的所作所为即普通又平凡。”江皓在等待电梯的功夫,冷静地回答:“只是见过了美丽的人,觉得你实在是丑到不堪入目。”
闻言景照精致的脸瞬时僵硬地扭曲,似乎有要发火的前兆。
此时电梯门缓缓打开,江皓大步进去,转身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曾经万般不舍的恋情,内心竟然不剩半分波动,只等着门再度关上,让彼此消失在彼此眼前。
——
“哇,小老板,你回来啦!”沫沫最近茫然地打理凉川小筑,正当生意日渐凋零、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忽然间到左煜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店门口,自然热情地冲过去追问:“你找到周舟了吗,他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
“找到了,不回来了。”左煜眼皮都不抬地回答。
“什么?”沫沫张大眼睛,着急道:“他不声不响移民了?怎么可能不告诉我呢?”
“不是,那个姓伊藤的老头儿的媳妇也是个大厨,小胖子说要跟她学习段时间,所以暂时不回北京。”左煜进店坐下:“有喝的吗?”
“给,果汁!”沫沫殷勤地端来西柚汁:“那周舟什么时候能上网啊,我都想他了。”
“大厨的怀石料理店没有wifi,说是最近要给他装呢。”左煜说完就闷头喝起来。
“原来如此。”沫沫颔首:“对了,昨天你家里来人找,叫你出现后给你爸回电话,好像是留学的事情,还挺急呢。”
“我知道了。”左煜点头。
“小老板,你不对劲儿啊,怎么跟丢了魂似的?”沫沫拍着他的肩膀笑出来。
左煜经历过这些事情,开始对无谓的诉苦失去兴趣,微笑说:“没什么,出国太累了,我先睡一觉去,要是我家再来人,就告诉他们我明天回去。”
“没问题。”沫沫不放心地望着小老板往楼上走去,郁闷地叹了口气,如果说现在还有没办法适应生活改变的人,那么她又何尝不是其中一个呢?
左煜拖着疲惫的身躯进到周舟从前住的小屋,俯身抱起丢在地上的花椰菜抱枕,如同孩子般蜷缩在地上,完全失去了继续折腾的力气,在绝望又茫然的心情中,进入了纯黑宁静的梦乡。
——
在景照与江皓分手的那段时间里,两个人没少纠结,犹豫的心情也未尝没在景照相当现实的心情中蔓延过,但急于拥有高贵而安定的事业这个愿望,在当日远比感情重要得多——这也是人性的弱点:得不到的似乎永远优于眼前所拥有的,否则景照又怎么会在父亲去世后的当月,又抛下医院来北京胡闹?
次日还尚未到约定的时间,景照就衣衫楚楚地端坐在咖啡店等待,他原本有万全的准备吸引江皓去上海做研究与生活,可最近大美男又辞职又卖房子的,似乎被之前的小男友刺激得有些精神失常,又让景照的自信满满变得不确定起来。
两点十分,江皓高挑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咖啡店门口,当然瞬时间就吸引到了所有客人们的目光,有几个年轻女孩儿暗戳戳地掏出手机对准他,早已是不再稀奇的状况,只是江皓并非单身赴约,身后还跟着位严肃的中年男子,那平整的西服和发亮的公文包,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江皓走近后便淡声介绍:“这位是李律师。”
律师没有任何表情,递过名片。
江皓像处理所有麻烦的琐事那般,落座后不浪费任何时间,径直道:“之前我已经警告过你很多次了,不要再骚扰我和爱人,也叫李律师给你发过律师函,但你一意孤行,对我的工作和个人感情生活造成了严重的破坏,我想警告也没有什么用了,今天上午我和李律师去法院对你进行了正式起诉,无论是上法庭还是庭外调解,我都希望你认真对待,以后,不要再像个变态一样靠近我们。”
“你!”景照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番撕破脸的威胁,当然气个半死,俊脸都充血变红了。
“我怎么了?你到底在期待什么?以为我对你余情未了,被你回来哄两句就会不计前嫌,你是不是智力有问题?”江皓轻笑:“说句实话,我对你的人品不抱任何希望,对你的平凡外表也没剩什么欣赏,如果我喜欢纸醉金迷的生活,随便从追求者里选几个玩玩,也都比你有钱有势的多。”
景照在求学的那几年,被他爱护得太多了,多到开始盲目自信、自以为是。
直至此刻,江皓将所有不留情面的话讲出口,才叫景照悲哀地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在他面前有恃无恐,感情中的主动权,也无法一劳永逸。
“李律师,今天就麻烦你了,我再跟他说几句话就走。”江皓朝律师笑笑。
“好,我们再联系。”李律师前来的任务只是威胁景照,即已完成,自然要继续投入自己忙碌的工作去了。
身边没有旁人干涉,景照自然稍微放松,委屈地问:“难道我们的过去,你一点都不在乎了吗?”
可惜三十来岁的男人满脸委屈,实在难看的紧。
江皓微笑着朝满脸通红的服务员叫了杯外带美式咖啡,然后才垂着长睫毛哼道:“我发现你真的很无耻,是谁不在乎?”
“我知道我错了,是我放弃了你,但我也没再喜欢别人啊,我只是……”景照心乱如麻。
江皓对他的生活方式太了解,忽然隔着桌子将美脸凑近:“你敢说这些年,你没背着你老婆找男人,你没和其他人上过床,没在外面养点猫三狗四?只是觉得都比不上我,才不要脸的跑回北京来吧?”
景照气恼:“那些跟爱情没关系。”
“我们之间,也早就跟爱情没关系了。”江皓慢慢恢复平静:“其实我要什么,从一开始你就很清楚,我只想当个好医生,只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我根本就懒得陪你作天作地。”
“我可以给你一个家。”景照坚持。
“你给的,我不稀罕。”江皓说:“我要我爱的人给我。”
“你爱谁?那个周舟?”景照不相信:“你真爱他,会因为我随便出现,就分手?”
“那是因为我多半被你染上过有眼无珠的毛病。”江皓说:“而且我们分手,是因为他眼里容不得沙子,他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景照眉头紧蹙,是真的被气到快要崩溃了。
“好奇怪,我真的很容易受身边人的影响,现在我看到你,也觉得恶心。”江皓的眼神再平静不过了:“不,是一直以来都很恶心,恶心自己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做了那么多没有尊严、没有意义的事情,这种恶心折磨了我很多年,我的确没忘记你,但并不因为我觉得你有多好,而是恰恰相反,幸而周舟治愈了我的这个毛病,再面对你,我除了像看到脏东西一样的不适,倒也没多少感觉了,我相信我可以渐渐忘记你,忘记从前那几年,忘记到你再站在我面前,我都意识不到你是谁,只把你当做个蝇营狗苟的中年大叔,然后擦肩而过。”
这些甚至不能用残忍来形容的话,让无法反驳的景照狼狈地流下眼泪。
“永别,我起诉你是真的,但愿官司缠身能让你清醒一点。”江皓站起身,走到柜台付账拿咖啡,然后就在服务员冒着心形泡泡的欢送中不悦地离开了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