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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 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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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臾之间,皇帝到了殿内。

    太后与国舅两人正喝茶叙事,见皇帝进来,相互见礼,分坐而下。

    国舅一身浅紫色华服,高冠长须,脸上皱纹如同老树皮一般十分丑陋,看向皇帝的目光复杂至极。

    太后则比国舅要老态得多,深色凤服,金冠珠钗,眼睛微闭,呼吸沉重。

    她依稀记得皇帝生病之后,只来过常宁宫三回,上一回距此已有半载。她平静的望着皇帝,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

    皇帝并非他的亲子,先帝在位时,子嗣并不昌盛,先后仅育有三子。她与先帝所育之子为大,本是太子,但不幸染疾早夭,才不得不立如今的皇帝为太子,继承了大统。她心里痛恨先帝,痛恨霍家命运多舛。

    先帝染血疾早亡,亲子也仿佛受了诅咒随后夭折,如今眼前的一国之君也被相同的疾病折磨数载,苟延残喘。

    一国之君已成傀儡,她可以不在乎君王的康泰,但这是诅咒!诅咒令她痛失亲子,她痛恨这个诅咒!

    “太后,您怎么了?”

    国舅先是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皇帝,又看到太后思绪飘忽,不禁问道。

    “没什么,人老了,行将就木,就容易想起了过去。”太后叹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让她显得无力与无奈。

    在皇帝眼中,她确实老了,垂暮朽朽,老态龙钟。只是,他实在不明白,这样一个老不死,为什么会对权势如此执着?

    他又不自觉望向国舅,这个人曾经是他的老师,如今也是垂垂老矣,行将就木。这样一个人又为什么也放不开权势?反而处处弄权,结党营私?

    国舅自然不知道皇帝的想法,只是附和太后道:“太后安康,福泽深厚,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怎么生出如此感慨?”

    太后道:“生老病死此乃天数,正所谓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哀家活了七十载,早已把这天下之事看透,人有人寿,天有天寿。哀家经历过太多的人事代谢,不要说人寿,就是朝代更迭亦不鲜矣。”

    国舅听了,抚须点头,若有所思道:“朝代更迭……朝代更迭……”

    他笑了笑,转而对皇帝道:“说起朝代更迭,陛下可还记得前朝旧事?”

    皇帝点点头道:“以史为鉴,可知兴替,朕如何能忘记历史?朕读官史,常感慨前朝前二十四载的休养生息和安定繁荣。之后唐王幽帝暴毙,膝下无子,众臣立其外甥为帝,即穆王。穆王即位,性格弱懦,形如傀儡,佞臣弄权,课以重税,导致诸侯乱国,进入了诸侯割据分裂的乱世。

    穆王三年二月,穆王叔杀侄继位,即武王。武王即位,兴兵伐逆诸侯,诸侯起兵称王,讨无道之武王。

    武王继大统五年九月,被刺身亡,其子继位,即肃王。肃王承父遗志,仅用两年时间,以大毅力、大智慧荡平大部分诸侯,平定内乱,稳住了大局,改国号大周。

    从此,前朝崩坏,大周继承前朝国祚大统,虎视诸侯六国……”

    太后和国舅皆点头。

    皇帝又道:“前朝结束了十年内乱,大一统,肃王李雍立国号大周。此时,大周王朝已千仓百孔,国力大减,无力再征讨毗邻六诸侯国,只好发诏书,逼迫我南陵国,以及东海国、西平国、春周国、青商国、剑北国称臣。

    我南陵与五大诸侯国趁机订立战时盟约,兵抗大周,终于挑起六国兵乱。

    大周历元年十二月,大周王朝出兵剑北国,剑北国首战惨败,但仍不死心,厉兵秣马,再度陈兵边境!我南陵和东海国望风废盟,率先向大周王朝称臣。

    大周历二年五月,剑北国皇族内乱,皇弟杀兄即位,八月,向大周王朝称臣国。

    大周历三年,大周王朝兵分三路,剑指西平、春周、青商三国!三诸侯国兵灾数载,受巨创,举国民怨,不得不顺从民意,向大周王朝俯首称臣!

    从此,六国年年朝拜纳贡,六国送皇子入大周王朝国都为质……”

    听到送皇子入大周为质,太后国舅微微变色。这是一段惨痛的历史,是六国的耻辱。

    太后摆摆手,制止了皇帝洋洋说史,道:“陛下熟知历史,知天下大事,盛久必衰,分久必合。但这分分合合总是伴随着兵灾,哀家体念天下苍生,实不愿有生之年再看到生灵涂炭……”

    皇帝皱了皱眉头,当初大周初立,仍有余力出兵,迫使六国称臣。至今过去了十二载,又得六国年年进贡,如今国力之强盛,足以挥兵南下,生灵涂炭是迟早之事,若南陵还不未雨绸缪,只怕亡国就在顷刻之间。

    当初六国兵乱之时,太后便力主避开兵祸,望风背盟,主动称臣。虽在盟国之中背负了不少骂名,但是南陵却因此避过兵祸,得享多年安宁,此功过自不必说。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是大周虎视眈眈,南陵再如何洁身自好,亦无法明哲保身,亡国是迟早之事。

    皇帝想着心事,只听太后又道:“哀家垂暮之年,只望陛下忧国,不要乱起兵事……”

    国舅附和道:“大前朝荣衰三百载,而前朝仅仅经历了三十四载便换了江山,此亡国祸因正是兵灾。”

    皇帝心中虽不敢苟同,嘴上仍道:“太后和老师所虑不无道理,可国无远虑必有近忧,近日太子常思虑强国强军之道,未雨绸缪,防患未然。”

    太后闭起双眼,有些不耐烦道:“太子年幼,未雨绸缪固然好,但是当把功夫做在暗处,而非明里抵制。强军虽好,可若做过了头,犹如自掘坟墓。而且,南陵始终要行怀柔之策,斡旋于众国之间,此是国策正理。

    哀家听说长公主近日便不怎么安.分,不仅私造兵器,还养私军……女儿身还是养在深闺为好……”

    皇帝眼皮一跳,生出怒意。

    太后一句不安分,便定了性质。

    还赤果果挑明长公主私造兵器,养私军,这不仅仅是要撕破脸皮,还有威胁的意思在里面。

    那长公主之前的宫外“遇刺”,背景和真相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皇帝顿时沉默下来,太后可以明着指责他和皇妹,那是教之理。但是他却不能背负不孝之名,当面骂母,就算对方干政弄权,祸乱朝纲。

    那么……忍?皇帝觉得心口发烫,忍了这许多年,从没有这一刻感觉憋屈。再忍下去国将不国。

    他有些不悦道:“太后多虑了,兮儿怎敢造兵器、养私军?顶多就是铸几把宝剑宝刀,养几名家将罢了。再说,兮儿哪有银钱造养私军?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太后不以为然,闭起了双眼。

    国舅道:“陛下,听说长公主昨日出宫游玩遇刺,可有此事?”

    皇帝点点头道:“兮儿聪慧,又心性跳脱,若要让她安分养在闺帷,只怕她会憋出病来。老师既然担心,朕看就让她招驸马就是了。”

    国舅一怔,有些茫然。

    太后则一言不发,皱巴巴的脸看不出喜怒哀乐。

    皇帝转而对太后道:“兮儿多年来背负着‘煞夫’之名,有辱皇家脸面,我看是时候再招驸马了。”

    国舅一听,欲言又止。

    太后睁开双眼,一抹精光一闪而逝,道:“公主招驸马名正言顺,哀家不反对,皇上,不知兮儿可有了心仪之人?”

    皇帝微笑道:“暂不知晓,朕回去之后便问问皇妹,若是皇妹有心仪之人,朕下旨赐婚便是。”

    ……

    皇帝刚摆驾离开常宁宫。国舅脸色便难看起来,埋怨道:“长公主造兵器,养私军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如今却被他一推三二五,难道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太后摇摇头道:“那还能如何?户部捏在咱们手中,就相当于捏住了银袋子。她没有银子,要养私军岂能长久?你眼光放长远一些,密切关注长公主一举一动便是了。”

    国舅心有些乱,眼光放长久?咱们都这么老了,不要说放长眼光,就是睁眼还能睁几年?抑郁道:“这事揭过不提,长公主招驸马之事我看就不应该答应,免了麻烦日后再下杀手。”

    太后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只是气不过。放宽心,顺顺气,这些年,咱们樊家把持朝权,风光无量。临老临了,咱们可不能犯糊涂,给朝堂众臣落下不贤之名。公主招驸马合情合理,天经地义,这是咱们说不答应便能制止的么?”

    “太后,我知道怎么做了。”国舅嘴上应着,心中暗忖:“十二夜叉鬼看来又要派上用场了。只是,斩杀驸马之前,当先除了冒犯我樊家那几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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