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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青梅衣不解带照顾了周寒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黄昏,周寒仍没有发热的迹象,精神也好了许多,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按照李涵珍的嘱咐为周寒用烈酒擦过伤口附近,又重新包扎之后,才拍拍僵硬的双肩,准备回去睡一觉。临走之前不忘记嘱咐周渐梅:
“左腿千万不要动,觉得累就让周管家抬起你的膝盖稍微蜷一会,或者帮你翻翻身。李先生说了,三天之内不能挪动,否则纠正的骨头可能又会长歪的。”
周寒看着她轻笑:
“方阿婆,您今年贵庚?”
方青梅瞪他一眼,转头又嘱咐来接替她的周管家和小海:
“周管家,记得千万不要让他挪动左腿——搬动左腿的时候,要连腿上的夹板一起挪动——”
周管家笑着点头:
“少夫人你放心吧,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我一定好好照料着少爷。”
方青梅这才放了心准备离开,临走又被周寒叫住:
“青梅。”
方青梅回头看他:
“怎么?”
周寒看看一旁的周管家,清咳一声,轻轻放柔了声:
“你过来一下。”
周管家和小海顿时都识趣的别过头,朝门外退出去。
方青梅一边看看两人偷笑着往外走,一边懵懂的走到周寒身边:
“周管家和小海怎么了——你是不是又觉得腿麻了?”
周寒虽然早知道方大小姐的后知后觉,此时仍忍不住叹口气,抬手拍拍木塌边上,柔声道:
“没有。你坐下吧。”
方青梅老实听话的在榻边上坐下:
“什么呀?这么郑重其事的。”
周寒却不说话,长眼微微含笑看着她半天,才轻抬唇角轻声道:
“没什么。这两天不眠不休的,把你累坏了,眼下都透出青印子来了。”
“是有些累。之前不觉得,这会松懈下来忽然觉得特别倦。”方青梅忍不住抬手捂住口打个小哈欠,老实点头,“不过别人都不懂,让他们照顾你我实在不放心。你为了这条腿受了那么些罪,如果因为照料不好功亏一篑,岂不是太亏了?”
周寒丹凤眼中波光微闪,轻轻一叹,压低了声道:
“明知道该让你早点回去歇着——”
方青梅抬眼看他,周寒对着她微微带着疑惑的眼神,将话头打住,轻声笑道:
“没事了,就是看看你。快早些回去歇着吧。吃过饭让长寿准备下热水泡一泡,把乏气泡掉再去睡,不然睡不安稳。”
方青梅“嗯”了一声便起身,周寒又在身后嘱咐她一句:
“夜间凉意重,让长寿留个心,可别泡着泡着又睡着了。”
方青梅回头,笑着回击道:
“知道了知道了。周阿公,不知您今年贵庚?”
周寒靠在塌上,丹凤眼微挑,含笑接招:
“在下年方二十。品貌周正,家世清白,略有薄产,不知小姐您属意与否?”
“周渐梅你也太谦虚了,赫赫有名的江南周家如果是‘略有薄产’,那天下就没人敢称富裕了。”方青梅朗声笑道,“不说了,你快歇着吧。我先回去睡一觉,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便带着一身倦怠,散漫往外头走去。
方青梅走了许久,周寒才收回目光,靠在塌上闭目养神。
他腿上带着夹板颇觉得束缚的太僵硬,刀口处疼痛虽缓解了许多,仍不时袭来一阵,加上开刀时失血过多,脸上气色尚未平复,往日白皙红润的面颊此刻也带着些病气。
陈策走到门口时周寒仍在假寐中,听到不太熟悉的脚步声睁眼去看,连忙坐起身子:
“凤章兄。”
陈策进了屋来,看了一眼周寒的样子,便立刻心知肚明:
“你前阵子说要治腿,没想到竟然是要开刀断骨。难怪母亲说青梅这几日来去匆匆,你们两个竟然把这么大的事也瞒住了。”
周寒转头吩咐小海:
“快去沏茶来。”
又指指塌前的椅子:
“凤章兄请坐。是我嘱咐青梅瞒着的,知道也不过徒增担忧,何必让他们知道呢?”
陈策转身坐下,看看周寒在塌上悬着的左腿,道:
“这是李涵珍先生的手笔吧?”
周寒点头:
“正是。”
陈策又道:
“是青梅请他来的吧。这位李涵珍先生年纪大了,行事又颇为古怪,寻常人请不动他。不过也是位义气人物。当年方上青将军出事时他恰好出外游历,等回来的时候听说了,本想带青梅回家照顾,谁知被父亲抢先了一步。他后来一直找到京城,看到青梅在陈家被照料的妥帖才放了心。后来也辗转将全家迁到了京城。”
周寒听了笑着摇头:
“我竟不知道这一层。青梅也没有告诉过我。”
陈策听到这里便不再开口。周寒顿了顿,问道:
“凤章兄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陈策道: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今日韩大将军把我招过去,说韩家那边亲戚众多,成亲当日怕顾不过来,所以想着成亲前一日先把女方那边的亲戚提前待客。母亲身体不好,父亲近来也不爱人多的场合。本想找徐扬跟我去待客,不巧他那日走不开。我想着来请你和青梅那天也一起过去。不过如今看你的样子,到时候应是去不了了。既然如此,你和青梅就在家歇着吧,我自去应付过去。”
周寒沉吟许久道:
“这种场合你怎好形单影只的去。这样吧,待会我手书一封遣人给世子送去。他向来长袖善舞,那天就劳动他同你分担分担。”
两人商议定了正事,周寒又问了些宅院与婚事置办如何的事,陈策便待告辞。临走前周寒又嘱咐一遍:
“就不要让父母亲知道我的事了。徒劳他们担忧,反而让我不安。”
陈策点头道知道,便匆匆离去。
到了第二天清早,周寒早早醒过来,就开始眼巴巴等着方青梅上门来探望。谁知等了一早上不见人,闹得他早饭也吃的不安稳,终于沉不住气遣人去问了一声。小海跑了一趟,回来回话说:
“长寿姑娘说少夫人一大早就起来了。本来想早点过来照看少爷的,可是李涵珍先生派人将她请过去了。”
周寒皱眉:
“李涵珍先生请她去做什么?”
这位李先生隔日便来为他复诊,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能等隔日见面再说的?
小海觑觑周寒脸色,小心回道:
“长寿姑娘说,李涵珍先生那日为您开刀之后,便一直赞少夫人胆大心细手稳。他这次是请少夫人过去给他帮手,为人开刀的。”
“……”
周寒听了,只得按捺下心情,老老实实叫周管家和小海服侍着。直到快中午时分,方青梅才一脸倦色进来书房,进门先问周寒:
“今日应该也没有发热吧?”
“没有。疼的也比昨天强了不少。”周寒看她在塌前坐下,一边吩咐小海倒茶,一边轻声责备,“这两天分明累得厉害,还出门去折腾这一趟做什么?”
“李先生大徒弟家中亲人过世所以走不开。他请我帮忙,我怎么能推辞?”方青梅笑道,“再说能帮到那些伤患,我心里也高兴的很。我身子骨结实,昨晚饱饱睡了一觉,今日便歇过来了,不碍事。”
自此周寒便一直在家静养,李涵珍隔几日便来复诊。多亏方青梅等人照顾周到细致,也是周寒年纪轻身体底子好,一个月过去李涵珍再复诊时,点头道周寒腿伤夹板已经可以去掉:
“周公子的腿愈合的很好。只是眼下仍不宜起身,骨头尚未长的牢靠。再将养个月,就可下地试着走路了。”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方青梅登时一阵欢呼,过后仍不忘请教李涵珍:
“李先生,到时候下地,是否要先拄拐走一阵子?”
“是。”李涵珍点头,“断骨处还不能太用力,先用拐带一阵子,三个月后就可弃拐走路了。”
方青梅认真板着指头数着日子:
“一个月拆夹板,两个月弃拐行走。不过李先生,上次那位少年,怎么倒是半个多月就拆掉夹板了?”
李涵珍道:
“他不过十五六岁,骨头自然比成人长的要快,愈合的也快。周公子这也算是年轻人了。去年我曾为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开刀,两月才堪堪可以拆掉夹板。”
周寒听着两人对话,刚开始还没觉出什么,越听越觉得二人一问一答,倒有些向老师学生一样,不由得开口打趣:
“都说久病成良医,你倒是借着我这场病,变成了半个大夫了。”
方青梅看他一眼,笑道:
“等我送走李先生,回头再跟你细说。”
等李涵珍离开,方青梅又为周寒仔细量了尺寸,交代何管家去找木工做拐架,然后才笑笑的坐到周寒身边:
“周渐梅。”
周寒挑眉看着她:
“到底是什么大事,要这样郑重其事的?”
方青梅先从袖中摸出一叠银票,轻轻放在旁边桌上:
“这是八万两银子。”
周寒脸上笑容登时僵住。
方青梅看着他,语气恳切:
“你假借我的名义给了母亲八万两银票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母亲赔给我的嫁妆,也正是□□万这个数,那日她要把银票还给我,被我逼着收下了。本想早些还给你,只是之前用了一些,一时凑不齐全。前阵子我托陈方大哥将杭州那边的庄子转卖了一处,昨日才收到银子。这些银票正好是八万两,你务必要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