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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平二十一年初,刑部尚书邹静迁任吏部尚书,兼入阁部,同时举荐年方二十二岁的周寒由翰林编修拔擢为刑部员外郎。
新官初上任,难免诸多公事,兼之诸多应酬。这日适逢老福王寿诞,周寒早早忙完公事,与方青梅一齐到了福王府上,拜过寿之后,周寒自去前头与福王爷、赵坚赵睿等人说话,方青梅则被请到后院,与福王爷王妃、世子夫人等人一处。
外客白天都待过了,晚上请的皆是亲戚与近朋。老王妃早已过世,福王府中此时都是现王妃带着大儿媳妇操持照应。方青梅并非长袖善舞之人,福王夫人和世子夫人柳氏却并未拿她当做外人,一直将她拉在身边,一面让她帮着迎来送往,一面在诸事上也提点教导。正说着话,外头来了吏部侍郎夫人孙氏与孙小姐。柳氏恰好有事去了后头,福王夫人便带着方青梅一同将客人迎了进来落座。
方青梅一直侍立在福王夫人一旁,那位孙夫人见王妃言行之间待她并不比世子夫人疏远,便把方青梅当成了福王府的新少奶奶,向王妃笑道:
“怎么我们离京半年,原来府上二公子竟然已娶亲了?王妃好福气,又得了这么俊俏的一个媳妇!”
王妃和方青梅听了都笑起来,明白过来这位孙夫人是误会了,王妃便拉过方青梅笑着解释道:
“您可乱点了鸳鸯谱了。是我们家的媳妇不错,却是我们扬州姑奶奶家的表少爷,周寒的媳妇。我们也不见外,只当自己人支使了。若是老天保佑睿儿也能娶个这样的媳妇,我就真的放了心了,这辈子也没别的牵挂了。”
孙夫人听了赞叹道:
“才听说了周家二公子高升了,他们都赞叹这位新员外郎才识过人,原来家里夫人也如此品貌出众。听说世子在衙门里也颇得众人赞赏,将来二公子只怕也是不差的。福王府的后辈们可真是个个出挑,真不知王爷王妃是怎么教养的来!”
“还不是托赖诸位长辈们提携,不然这些孩子哪能成得了什么事呢?”王妃谦逊一句,看着孙夫人放下茶碗,回头笑着对方青梅道,“还不快去为孙夫人添添茶,年终岁末,吏部时时考校,将来寒儿还得托赖孙侍郎多照顾呢!”
方青梅便往前为孙夫人添了水,孙夫人笑盈盈的接过去,她也笑了笑便要转身,忽然觉察到站在孙夫人身后的姑娘,应该是孙小姐,正一直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自己。她怔了怔,对着那位孙小姐也笑了笑,便转身回到了福王夫人身后。
这一晚直应酬到深夜宾客才散尽。周寒在前头与赵坚送完客,才到后院前接了方青梅。周府的马车较大,被赵坚借出去送客,赵睿忙里偷闲,亲自赶了一辆小马车送二人回别院,一路上慢悠悠的,不忘隔着帘子与周寒闲扯:
“二表哥,今天这么晚了,送下你们我就索性在你们府上住下,不回去了吧。”
周寒只笑:
“随你。只是你躲能躲到几时?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方青梅奇道:
“阿睿这是躲什么呢?”
“躲媳妇呢。”周寒促狭打趣道,“王妃这阵子有心给他定一门亲事,今日后院里迎来送往小姐闺秀,只怕相看了不少。他怕回到府中又要被王妃叫去,让他挑选人物。”
方青梅听了也哈哈大笑起来:
“阿睿也到了说亲的时候了啊?”
笑完了又想起今晚的事:
“可不是到年纪了嘛。今晚那位孙夫人还把我当成阿睿的媳妇了呢。”
“那敢情好!”赵睿被他俩打趣的烦气,听到这话立刻抓住话柄回头笑道,“表嫂,你看二表哥有什么好的?天天忙公事,无情无趣的!你不如跟了我吧,我天天带你到外头逛!”
方青梅听了又笑:
“跟着你在外头逛半天,然后再跟着你一起回家罚跪?”
“……”
赵睿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回头白周寒一眼:
“这么好的嫂子,被你教的,说话专戳人心窝子!”
周寒也不由得笑,笑完了问方青梅道:
“孙夫人?是哪一位孙夫人?”
方青梅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是哪个侍郎来着——”
“还能有哪个,吏部孙侍郎,是伯母外家的亲戚,七拐八拐的。”赵睿在前头插一句,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回头看看周寒,又笑问方青梅道,“表嫂,那位孙小姐一起跟着来了没有?”
方青梅点头:
“来了。”
“她嫁人了没?”
方青梅想了想她的妆髻衣着:
“没有。还是闺中小姐的打扮。”
赵睿回头看了看周寒,装模作样叹口气:
“哎哟表嫂,这可都是二表哥造的孽啊!”
“……”
“当年这位孙夫人可是想托大嫂把孙小姐说给二表哥的,结果二表哥没愿意。这孙小姐到现在不嫁人,不会是还惦记着二表哥吧?”
“……”
“表嫂,你可千万小心着!二表哥如今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我听说外头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想把闺女给他做姬妾来巴结——”
这话越说越没谱了。
纵然周寒知道方青梅不是拈酸吃醋的人,也忍不住打断了赵睿:
“外头黑灯瞎火,你少磨几句牙,好好看着路吧。”
到了周府下了马车,早有何管家遣人提灯来迎。两人打发了赵睿回去,便跟着灯光进了院子。北方二月天,夜风尚且寒凉,周寒从披风里伸了手去牵方青梅,方青梅却不知在想着什么,一晃神已经走到了前头。
周寒伸出的手落了空,愣了愣,紧走几步从丫鬟手里接过灯笼:
“这里不用服侍了,且下去吧。”
他亲自提了一盏灯笼,朝着前头的方青梅喊一声:
“青梅。”
方青梅这才懵懵懂懂的住了脚步,回过头来:
“嗯?”
周寒缓步走过去,提了提手里的灯笼,笑着往她脸上照了照:
“怎么了?”
方青梅抬手摸摸脸,疑惑道:
“有什么吗?”
周寒无奈笑着:
“走这么急做什么?”
“……”方青梅垂垂眼,“今晚有些累了。”
周寒听了,将灯笼挑在路旁枝杈上,上前握住她一双微凉的手捧到唇边轻触了触,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
“今晚是辛苦你了。都是为了我的缘故,要你违心与那些夫人小姐周旋。”
他知道方青梅不喜往来应酬,只是他既身在其中,则难免俗套。自他入朝,大大小小人情往来,纵然不喜欢,方青梅也一直尽心帮他打点,不懂的还特意去福王府向王妃与柳氏请教,务求不令他失礼于人,且无一句怨言。
方青梅双手被他握着,往旁边看看,就想往回抽:
“……丫鬟还没走远呢。”
“随他们去。”周寒笑着将她拉近了,用披风裹到怀里揽住她,“我们夫妻亲近,难道还要他们先准了不成?”
说着他略一弯腰,便打横将方青梅抱了起来,笑道:
“既累了,为夫便抱你回去。”
方青梅吓了一跳,仍有些不好意思的挣了挣,周寒不为所动,笑着径直往后院去:
“别乱动,小心摔着。”
进了后院,房中服侍的丫鬟见两人如此,早就识趣的躲了开去。房中只有内室留了一盏昏烛,周寒进了屋回身将门踢合,将方青梅倚着门慢慢放下去便低下头去偷香。唇舌缠绵片刻,两人渐渐情生意动,周寒胡乱用披风将人裹住,便横抱起来往内室里去。
半晌贪欢后,房中残烛仍幽幽明灭着。后半夜屋里有些寒凉,周寒起身披衣叫人送了水盆炭盆来,又端了热茶给方青梅喝了。方青梅捧着茶碗,听听外头更漏,有些懊恼的对周寒小声抱怨:
“……直折腾到现在,明日你一早还要起呢。”
周寒不答话,侧了侧身,借着闪过来的幽微烛光看看方青梅脸色,仍是满脸笑意:
“总要先把周二少奶奶哄的高兴了才是。”
“……我哪里不高兴了。”
“打进门来就一句话也没有,”周寒低下头去,笑对着她的脸打趣道,“你夫君整日在朝堂上察言观色,难道还看不出你的喜怒哀乐?”
顿了顿,将方青梅揽到怀里又笑道:
“赵睿那张嘴你也知道,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也该好好管教管教,待改天我找个茬治他一治,务必得叫他改了这个毛病。”
“……不关阿睿的事。”
“不怪他,那就是怪我了?”
方青梅没有作声,许久才掐住周寒的手臂,小声气道:
“周渐梅!不许你纳妾!”
周寒却只看着她笑,一双长眼笑的弯弯的,半天才道:
“好。”
“现在不许!以后也不许!”
“好。”
“……”
“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不如一并说出来,我都答应你。”
“……”方青梅无语了,“你今晚是一直笑个什么劲儿啊?”
从回来就看他一直笑,笑到现在还没笑完,真是难得见他这么高兴。
“笑我守得云开,”周寒笑着坐过去,拉了方青梅倚在怀里,“终于等到你这没心没肺的人,也知道把我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