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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晚秋,扬州名妓。
之前方青梅对“名妓”的概念一直停留在“长的很美”上面,这么看过去,令晚秋也确实符合这一点。
可是又不止于此。
这位令晚秋姑娘岂止漂亮,身上更有一种即使男装也掩不住的婉约气质。透过举手投足的仪态,眼角眉梢的眼神,甚至伸手去拉身上的大氅的微小动作,无不散发出温婉娇媚的气质来,引人怜惜。
就连方青梅这么大大咧咧的姑娘,看到她也忍不住心中生出怜惜,忍不住在心里想象了一下周渐梅和令晚秋在一起的画面:周渐梅画画,令晚秋在旁红袖添香,男才女貌,郎情妾意,举案齐眉,眉来眼去……咳,想来应该是一副很和谐的画面吧。
陈凤章之前说的看来很对,男人果然都喜欢长得好看又很娇弱的姑娘,何况周渐梅这么自视甚高的人,肯定得挑个最漂亮的。
小花厅里布置着几处花草,为了保养花木过冬,入冬便一直生着火盆,十分温暖宜人。此时令晚秋一副隆冬装扮,坐下不久脸上便热的泛起潮红,不由得抬手在脸颊处轻扇了两下。方青梅看在眼里,笑道:
“这里头是有些热。令姑娘不如把外头大衣裳脱了吧。”
令晚秋先是说不必,又坐了会大约实在耐不住,还是褪了大氅搁在一边,然后看看方青梅,神色似乎带着惴惴:
“少夫人,周二公子今日……不在府上吗?”
“他还在京城呢。”方青梅说着,想起前几日她托人送来的书信,又解释一句,“前几日你是不是给他送来一封信?也是送到我手中来了。我本想托人给他送到京城去,可是他写信回来说近日便要回扬州,所以我想着等他回来再给他。”
她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
“啊,你是不是在信中约了他今日见面?所以才上门来拜访他?早知道我该替他给你回信的!”
方青梅说话时,令晚秋便留意打量她一举一动。方才一见进来的是方青梅,她心中着实吓了一跳,担心这周二少夫人是来找她麻烦的,谁知看样子听语气,这位二少夫人不仅没有半分生气的样子,更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言谈之间也十分和气。她又看看方青梅,便轻声试探问道:
“少夫人,我的事……周公子都跟您说了吗?”
方青梅点头:
“嗯。刚成亲的时候,他就都跟我说过了。”
她打量着令晚秋神情,全是一副欲说还休的神色,便忍不住又说道:
“令姑娘,你是不是有些担心了?你放心吧,周渐梅的人品是靠得住的,言出必行。他既然之前允诺了你,必定不会负了你的。只是眼下……周家长辈那里尚未说通,所以只能先让你等着。说来这事还得怪我,周渐梅是为了帮我解救家人,才远赴京城,耽误了你们的事……等他回到扬州,是必定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令晚秋垂眼听完这番话,轻轻点头:
“……嗯。少夫人一看您就是胸怀宽广心地善良之人。晚秋此身卑贱不足惜,若能得两位相救跳出这火坑,你和周公子的这份恩情,今生难酬,来世必定衔草结环报答您。”
边说着,眼中渐渐垂下泪来。
方青梅最见不得人掉泪,便立刻劝道:
“你谢我什么?该谢的是周渐梅重情重义。你别着急,再安稳等个半月,等周渐梅回来,我就立刻跟他商量这事怎么办!”
令晚秋擦了泪,怯生生看着方青梅:
“今日来还有个不情之请,求少夫人帮忙……”
“你说。我能帮的一定帮你!”
“周公子临去京城之前,在醉春楼给鸨妈留下了一万银子做为赎身定金,说好了以后不再让晚秋见客……”令晚秋越说越小声,头也渐渐垂下去,明显是为自己这种开口要钱的行为觉得羞耻,“如今半年过去,鸨母以余下赎身银子迟迟未付为由,三番两次逼我见客……”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成了嗫嚅,方青梅却听了明白:
“她是要钱吗?要多少银子?”
令晚秋双手绞紧手中帕子,头垂到胸前,几乎已经抬不起来:
“鸨母说……就算不付清剩下赎身钱,最少也要再一万银子的包身钱……我手里的钱实在不够……”
方青梅听了,便站起了身:
“令姑娘,你先在这等会。”
说完便往外走。
梅园里长寿正哄着小宝玩着解九连环,小宝一见方青梅回来,便扑上去:
“婶娘你来帮我解开这个!”
方青梅抱着哄了几句把他放下,拉着长寿问道:
“长寿,咱们手里银子还有多少?”
长寿想了想:
“也就上次陈方卖田庄子的钱了。添了几千还给了周公子,还剩下个几千吧——有个六七千吧。”
方青梅皱起眉头:
“……不够啊。到哪弄去呢?”
长寿听了吓了一跳:
“小姐,你又要做什么?六七千还不够?要那么多银子?那客人不是来找周公子的吗?”
方青梅看看长寿神色,不敢说自己是要拿钱给令晚秋,随口编个借口:
“徐扬采买粮食手头钱不够使了,说跟我借一万银子急用,等回京从户部支出来银子就还我。”
长寿一听倒没说什么:
“徐公子是办大事的人,借给他倒是应该的。”
说着便回头从床褥下头翻出一个小包袱,将银票拿出来点数点数,递了过来:
“小姐,这里正好七千。”
方青梅接过银子,为难的挠挠头:
“还差三千呢?可怎么办?这事也不好跟周老夫人和夫人说……”
长寿听了,看看外头无人,想了想,拉住方青梅到一边,又从一旁百宝架子上拿出个盒子打开:
“小姐,这里还有五千银票。你看。”
方青梅拿起来看了看,惊讶道:
“你从哪里翻出来的?”
“就一直在这架子上隔着呢。”长寿小声道,“从扬州去京城之前我就知道了,那天擦架子的时候随手打开看了看,里头就这五千银票,想必是周二公子搁在这里随手用的。到现在还在这隔着没动过。要么说这周家真是有钱,五千银子就这么大喇喇摆在架子上摆了半年多了,也不好好藏起来。”
方青梅顿时舒展眉头,劈手夺过银票抽了四张:
“还真是摆的正好!”
她将银票揣在袖里匆匆忙忙又回到小花厅,直接递到令晚秋眼前:
“令姑娘,这里是一万一千两。一万给那个黑心鸨母,一千你自己留着急用。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来跟我说。你放心吧,周渐梅若回来,我一定先把你的事说给他。”
令晚秋接过银票,表情泫然欲泣:
“多谢少夫人……”
“谢什么。什么少夫人啊,你我都知道,也别客气了,叫我方青梅就是了。”方青梅看看外头,“我就不多留你了,免得被长辈们发现。走吧,我送你出门。”
令晚秋点头,方青梅利落的将一旁椅子上大氅提起来递给她:
“先穿上吧,外头还是冷的,你这么柔弱肯定禁不住寒风一闪。”
令晚秋站起身去接,可就在动作之间,便露出了身前大腹便便的样子来,方青梅瞪着她,顿时一脸如遭雷劈的神色:
“令,令姑娘,你这肚子——”
这令晚秋——她竟然有孕在身了?!
令晚秋满面通红的垂着脸,将大氅抱在身前,羞怯的遮住肚子:
“让您见笑了……这身子已经有七八个月,再有两个月就该临盆了……少夫人……如果不是实在难以遮掩下去,我,我也不会厚着脸皮上门来求见周公子……”
“……”
方青梅惊讶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先前她一直坐着,衣裳略宽大,所以看不出来;可是一站起身,便明显能看出来腹部凸起了。
难怪扬州这样分明不算冷的天气,令晚秋还要穿着大氅,将身子遮的严严实实——原来是因为已经怀孕七八个月!
直到将令晚秋送出门上了轿子,方青梅回到梅园,才渐渐醒过神来,看着长寿:
“长寿……你觉得周渐梅这人……到底怎么样呢?”
长寿看着方青梅一脸茫然的样子,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一边哄着小宝喝水,一边连珠炮一样问道:
“就那样呗——小姐你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起这个了?是周公子的朋友跟你说什么了?来求见周公子的到底是什么人啊?——对了,你把银票给了徐公子了?”
“给了。”方青梅的样子却是无精打采的,愣愣看着白白胖胖的周小宝,忽然叹道,“唉,难怪徐扬说我缺了半根筋,果然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令晚秋一直在妓院里,周渐梅跟她相会也是在妓院里,就算没成亲,两个人怎么可能不睡觉呢?”
这下轮到长寿傻眼了,随即张口训斥道:
“小姐!你这满嘴胡说八道的什么呢?什么……睡觉不睡觉的!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家小姐,怎么能说这些?”
方青梅转过脸,认真看着长寿:
“我没胡说八道。长寿,以前我一直觉得,以周渐梅的人品,还没和令姑娘成亲,肯定两人之间清清白白的。可是我才知道,原来令晚秋姑娘已经怀着周渐梅孩子,都七八个月了。”
长寿一听,拉着周小宝的手松开,“蹭”的跳起身:
“什么?有身孕了?七八个月!”
“嗯。”方青梅点点头,“再过俩月就临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