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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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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王的本事,娶你为正妃,没有任何困难,身为女子,分明可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为何偏偏你要过这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章平侯是真心实在觉得疑惑,多年的勾心斗角告诉他,只要是人就必然有所图,或图名或图利!

    要么身负血海深仇,为亲人报仇。要么自私自利,心思阴毒,为自己活命,可舍弃一切!

    直到关离这里,他真真是看不透!

    他不相信人心,不相信人心中的善良,也不相信有人会无所求,毫无保留的付出!

    这世间无论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哪怕被人歌功颂德的孝道,哪怕冠冕堂皇的忠义,背后所隐藏的,都是人心不可描述的自私。

    父母养育孩子,不过是渴求自己年迈无能时,可以有人养老送终,死后焚烧香火!灾荒之年快要活不下去,年轻夫妻一定舍弃子女,给自己谋生路。区别在于,该先舍弃哪个孩子!

    子女孝顺父母,不过是受孝道之约,怕世人不容。一旦出事,第一个抛弃的绝对是年迈无用的父母。富贵人家,为了继承父母庞大的财产,迎合父母的喜好,刻意讨好,一旦父母偏心,便能为争夺财产拼个你死我活。

    而世间所谓的忠心,仗义,那都是上层统治者,为了约束下属,创造出来的道德谎言!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弄出的愚忠者还少吗?

    那些为了自己的利益,勾结外人对付兄弟朋友者,比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人要多很多!

    至于夫妻之情,章平侯,笑得苦涩又古怪。至亲至疏夫妻,这世间最亲密的人,可以是夫妻,最疏离的人,也会是夫妻!

    同床异梦者,大难临头各自飞。情比金坚者,也终有彼此反目的一日。

    人心是这世间最不可信的东西,它总是在变,可有一点是永远不变的,每一个人最爱的人,只有他自己。

    话说的再冠冕堂皇,事情的本质,都不离不开私心杂念。

    “我的镯子,你弄到哪里去了?”关离有很不好的预感,章平侯这番话分明已经知道镯子来历,那么这镯子,会不会....

    “关姑娘很聪明,没错,那只镯子,本侯已经命人送利州城,交给承王。想来此时此刻,他已经得到东西!你说...”

    “你他娘是不是有病?你是打算用我的命,骗他来救人吗?”关离忍不住,粗暴打断他。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更何况这一次,自己成了人质,被拿来当诱饵,诱骗梁融。

    “你倒是有情有义!”粗暴的打断,让章平侯微微一愣,然后笑起来。“自来女子痴情,为心爱的男人舍了性命,也不是没有,可惜,男人是这天底下最自私恶凉薄的。”

    “镯子是送出去了,可姑娘难道就不怕,自己痴情错付,喜欢的,只是一个负心人?”

    关离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能被他激怒,不能一时冲动,做出更加不可预测的事情,她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错了就错了,错了也是我心甘情愿。他骗到我是他本事,我上当是我愚蠢。男女之间的事,从来就是你情我愿!我若当真识人不清,上了他的当,那只能说无能,被男人的花言巧语欺骗。”

    “可错了,又怎样?我钟情于他,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当我选择他信任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做好,承担失败的准备!”

    “承担失败?若这失败,要让你送了命,让你最亲的人送了命,你也承担得起?”章平侯失笑,觉得她这个观念,真是单纯无知的小娃儿才会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她的情感,会让旁人送命?章平侯的每一句话,都不会平白无故来相问,他一定带着目的!

    “小姑娘,我们来玩个游戏吧!”章平侯回答,反倒说出这句话。

    关离想要拒绝,这分明是个陷阱,可她没有办法拒绝。因为章平侯,说了这样一句话!

    “就用这个丫鬟的命做筹码,本侯若是赢了,不只这双手保护住。她的命,你也留不住。”

    “那若是我赢了呢?”

    “那本侯就大发慈悲,饶她一条贱命,如何?”他说的理所当然,十分大方,关离却被气笑。

    “侯爷的算盘打得可不是一般精明,我纵然同情这丫头,可这丫头到底是你的婢女,你用你的人来跟我打赌,输也好赢也罢,我都是那个被算计的!这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眼下我甚至都怀疑,侯爷的婢女莫非是受了您的令,故意在我跟前演戏,好让您一步一步引我入套,逼我入这个局!”人心隔肚皮关联,冷静之后,明白自己实在冲动,哪怕再同情别人的婢女,也不该忘了对手是谁。

    章平侯的心计,身后的这个婢女,难保没有他授意。无端端的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戏?关离实在不懂,章平侯到底想要算计什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横竖这个局你非入不可,如果你不进来,没有这个婢女,这船上,还有其他很多人!本侯可以把他们挨个拉出来,让你做选择!”

    关离只觉,困兽之斗!

    无论她是心甘情愿,还是心有怨恨,这个局她都已经身在其中,入也得入,不入也得入。她恨自己无能,着了旁人的道,又憎恨自己愚蠢,没有梁融的脑袋可以破这个局!

    深陷牢笼,不斗也得斗?

    “侯爷都算计好了,关离真是没有一点可以拒绝的能力!既然如此,关离只能迎难而上!”关离学着章平侯的样子,微笑起来。

    蠢丫头,给师父记住,若是遇见比自己更强大的敌人,不要展现你的恐惧,不要展现你的懦弱。

    你要笑,你要比他笑得更镇定,你要笑得比他更从容,唯有如此,才能让他摸不清底细,才可能让他乱了方向,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

    一个眨眼的瞬间,关离的耳边就响起师父这段话,她笑了,简单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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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甲板上,有些阴冷的海风,从她身上吹过。这块地方上,围了一个擂台,无人把守,却插翅难逃!

    擂台的另一头,一个男子被人推上来。关离看清眼前人,双眸一冷。畲江竟然也被抓了?

    犹记得最后一次分别,他还在自己面前,一再跪地叩头感激。一转头,两人却都成为阶下囚!

    “若是你能打败对手,本侯就饶了这丫头的性命。若是不能,那就别怪本侯心狠手辣!”章平侯的话犹在耳边,关离起初以为,他不过找了一个凶悍的高手来对付自己,此时见到这个人,却心凉半截!

    若论武功,十个畲江,不,一百个畲江都未必是关离的对手!可关离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章平侯心思恶毒,不会出这么简单的题目考验她。

    他到底,要做什么?

    关离想不明白,心惊回身,看向章平侯。“侯爷到底想怎么样?”

    擂台不远处,下人早已摆好椅子,伺候章平侯坐下!章平侯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正拿一对圆润的玉石球,交叉滚动。

    “你不是说人之初,性本善,本侯就想知道,这人心的善,能做到哪一步!”

    这句话,分明是来打关离的脸。

    犹记得在花厅里,章平侯问她,不过是个丫鬟,死了就死了,最多花十银子再重新买一个,完全没必要,为丫鬟冒这个险!

    关离看一眼瑟瑟发抖的小丫鬟,淡淡道,不过是遵循自己的良知罢了。

    章平侯听了,仿佛听到莫大的笑话一般。人的良知,就是一个谎言,紧要关头,没有人会为了别人丢掉自己的性命!

    这事情真实又残酷的一面是,无论你曾经对别人有多好,在关键时刻,那个受你恩泽的人,选择的人只会是对自己更重要的人!

    所有的善良,在私欲面前都经不得考验!

    关离开始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眼前她明白了,这是让她在亲疏之间做选择?

    一个自己曾经救过,也算是有一分交情。一个孱弱瘦小,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等着自己去救!

    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对!若论亲疏,一船的人,没有一个比得上苗路。章平侯为什么不用苗路来为难她?

    正疑惑间,苗路就被人拖了上来。苗路看到关离,挣扎着要向自己跑来,却偏偏被侍卫钳制,难以逃脱!

    关离只觉心中千斤坠压,越来越沉!“侯爷到底意欲为何?”

    她咬牙问出口,章平侯却回答她的意思都没有,一个侍卫上前,对关离比了个请字。

    关离没有选择,只能一步一步,沉重上了擂台。

    畲江见到她,并没有从前的欢喜,反而瑟瑟不安!

    两人七八步的距离,就这么看着对方,谁也不说话!此时侍卫高声喊道“侯爷有令,凡上擂台比武者,只能有一个人站到最后,绝不能有两个人,活着留下来!”

    关离震惊,这是逼着曾经的故人与她相互厮杀!她觉得自己进入斗兽场,畲江与她,就是章平侯取乐的两个奴隶!

    她环顾四周,看见担忧的苗路,看见一脸诡异的章平侯,看见那种瑟瑟发抖的丫鬟,还有眼前惶惶不安的畲江。

    她明白了,终于明白了,章平侯把苗路放出来,是在威胁她。如果她不动手,第一个死的就是苗路。可她若是动手,畲江必死无疑。

    而那个惶惶不安的丫头,不过是个引子。引着她一步一步,走进章平侯设下的圈套!

    可他明明无需这丫头,也能逼着自己走这一步,为什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关离的脑子好混乱,不断的想着为何?在她没有想明白之前,侍卫就丢了两把刀上来。

    “为时一炷香,时间一到,若无人倒下,则二人一起死!”话音一落,下人便点燃桌上的香。

    两个人谁都没有动,关离脑子混乱,畲江却瑟瑟发抖,连刀都没有捡。

    章平侯对这一幕早已心知,他静静看一会儿,对侍卫使了一个眼神!侍卫二话不说,一刀砍伤苗路的腿。

    这一声惨叫,让关离彻底回神。

    她死死看着苗路,双手握紧拳头,牙齿咬的紧绷,忍耐,一定要忍耐,不可以乱来!

    见二人还是没有拿兵器,侍卫再次推上来一个人。关离不认得,畲江却知道。那是他最爱的女人,那是他即将娶进门的妻子!

    女子害怕又狼狈,看着畲江的眼,缀满泪水!死死咬着唇,想喊又喊不出口!

    原本犹豫不决的畲江,终于忍不住,拿起武器!

    关离看着他,耳边想到章平侯说的那句话!人到最后,会怎么做呢?一定会遵循自己的私心,没有人可以例外!

    章平侯,想要击碎她的信念吗?

    关离轻松闪身,避开畲江砍来的刀。畲江因为关离的避开,脚一滑摔在地上。平日里十分可笑的狗吃屎,此时关离只觉得难受。

    在眼泪落地的瞬间,关离终于捡起刀,准备应对!

    畲江爬起来,看起来很挣扎,他不想杀人,更不想杀自己的救命恩人。可眼前,他要救自己爱的女子,要救自己的命,他没有选择。

    他死了不算什么偿还这条命的愤青罢了,可是,可是她怎么办,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妻子差点被人侮辱的画面。

    在起身的时候,他看着关离,愧疚难当。双手握刀的姿势,一看就不是懂武的样子。深深吸口气,苦涩道“对...对...对不起!”

    对不起吗?这样的事,岂能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了结的。

    生死关头,她跟他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人,你问谁更自私,没有谁是自私的!

    章平侯想要践踏的,不过是她的信念。她的善念她的慈悲,在章平侯看来就是一场笑话。

    他要戳破她的谎言,他要证明,她也是一个伪善的人,生死关头,也不过是为自己私欲,夺人性命的卑劣者。

    什么南海王,什么时候心怀天下,什么人心本善,统统都是谎话!

    恶,才是唯一的人心。

    她该如何是好?畲江的攻击,对她而言实在太幼稚!她轻松的躲避开,借着时间还有,他她一边躲避攻击,一边盘算着到底如何是好!

    哪怕是瞎子,也能看出来,她在拖延时间!

    章平侯饶有趣味,把玩着玉石球。眼看这柱香只剩下三分之一,看了一眼侍卫长。

    侍卫长立刻会意,拍拍手,看押女子的侍卫,二话不说,撕开了女子的前襟。南海这时节,穿的衣衫本就单薄。

    被人一撕扯,女子胸前露出大片洁白肌肤。纵然南海女子,纵有裸露手脚肌肤的行为,可这般羞辱,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哪一个女子能够承受这种折磨?

    畲江的心,只剩下愤怒跟痛苦。他只有一个想法,杀了对方,救下妻子。

    而与之相对的,侍卫的刀,再次砍向苗路的腿!可苗路忍住了,再大的痛,也死死忍住了。他不能叫,不能让阿姐分心!

    这一场对擂,有多么残酷,他如何不知?

    如果是他,能够很轻易的杀掉对方,可阿姐呢?到这一刻,她的一视同仁,她的慈悲,她的良知,都成了束缚。

    世人常说,以善制恶!可眼前这一对厮杀的人,谁的出发点不是因为善,可谁造出的果,不是恶?

    苗路明白,他们两个人无论谁杀了谁,这一生都只会良心不安!

    “还有一盏茶的功夫,二位可别再拖延!”侍卫长高声喊叫,这句话残酷无比。

    这两个人,到底谁能活?

    一船的人,都盯着擂台,明明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较,却偏偏因为背后的原因,令人十分关切。

    眼看着香越烧越少,就要到头,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出结果!

    畲江已经无力再攻击,凭着一口气,死死支撑。电光火石之际,关离用刀背,砍痛他的手,然后一个飞脚将人踢下擂台!

    畲江掉下来,口吐鲜血,闭眼不起。

    下人叫喊时间到的那一刻,关离手持刀刃,身子挺拔。几家欢喜,几家愁,苗路松了一口气,却又十分不安。而那女子,看着口吐鲜血的心上人,已经无力哭喊。挣脱侍卫的手,跑到畲江身边,抱着他的身体,垂泪哭泣。

    一动不动的畲江,就像死了一样!

    章平侯站起来,拍拍手道“不愧是南海王,果然功夫过人,关键时刻,所向披靡!”

    看着是夸奖人的话,但分明是在嘲笑关离,最后还是从了私心。

    章平侯笑的很得意,他本以为关离会愤怒憎恨,破口大骂!他已经做好,接受她愤怒的准备。骂吧,恨吧,再怎么样,都掩饰不了,你们肮脏的私欲!

    谁知,关离没有如他所想那样愤怒。反而笑起来,笑得比章平侯更肆意。章平侯愣在当场,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下擂台!

    “侯爷是不是以为,自己赢了?”关离笑问。

    章平侯还是在笑,可这,笑容有点不稳定。“难道不是吗?”

    关离盯着他笑,笑到章平侯再也坚持不住,收敛笑容。

    “不,赢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