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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良的出现,原本不过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但夜里,大家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关离把这件事说拿出来一说,梁融却觉出不对。
“那个人长什么样,你有没有问过?”梁融心中有了小小的猜疑。
“这个没问过,怎么了?有什么特别?”关离并不知晓梁融心中的怀疑,只是觉得他有一些小紧张。
梁融并没有急着回答她,夜里吃过晚饭之后,他找来笔墨纸砚,匆匆画了一张画像。“让你那位朋友带着画像去问一问,看看是不是画上这个人,在找老乞丐。”
梁融的绘画出神入化,关于看着画纸上的人,都觉得这个人十分好辨认。“这个人是谁?”
画像上的男人五官有些方,看起来凶神恶煞,不是好惹的人,隐隐约约还有一股杀气,竟然,该不会是常年刀口上舔血?
“这是汾王的心腹,陈琰。”为什么会怀疑那个人是成年了?梁融内心有一种敏锐的直觉,这种直觉源于对老乞丐的怀疑,他知道,关里隐瞒了老乞丐的事。
他总觉得,老乞丐跟绛途镇的事情有关联。从万宗安出现在许容开始,万宗安也好,何先生也罢,陈琰,还有那个身份神秘的老乞丐,林林总总,这些人似乎都被绛途镇这一个地方串联在一起。
当年绛途镇一定发生过什么,也必然是跟瘟疫事件有关,那件事情之后,这些人都发生变化,梁融相信,这里面一定隐藏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果说陈琰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老乞丐,那么这里面的秘密,恐怕大到他难以想象。
关离有心再问问,梁融明显是在思考着什么,关离想了想,并没有多话。
第二日一早,她便去找小良,这件事,她出面不方便,旁人出面更不方便,唯有小良这个经常跟乞丐接触的人,他去问一问,才显得不那么突兀,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小良办事效率很高,不过一个时辰,他就回到了关离家。他告知关离,来找老乞丐的,正是图纸上那个人。
陈琰的大胆出乎关离的想象,也让梁融心中更加疑惑。他甚至都没有乔装打扮,掩饰自己的身份,如此明目张胆的去找老乞丐,难道说他一点都不在乎被人知晓?
事出反常必有鬼,这个鬼,让梁融越发难以摸透。
在梁融看来,如果陈琰悄悄摸摸的去做,甚至乔装打扮,让人认不出来,那件事情可能还没有这么恐怖,但是他明目张胆的去做,他想做什么?是故意引起旁人的注意,还是,有其他目的。
摸不透陈琰的心思,那么只能从头顺利,问题的关键回到老乞丐的身份上。
梁融曾经偷看过关离写给蒲先生的信,信上简单描述过这位老乞丐,关离提到一件事,老乞丐遗书的内容说到,他害死过很多人,深以为疚。
这个很多,是几万人之众。
梁融在思考,关离也在思考,她有些犹豫挣扎,想着这件事情是否该告诉梁融。
她思索一会儿,既然师傅已经来过,并且去取证,那么也许应该告诉梁融。如果老乞丐真的跟陈琰有什么牵扯,那么老乞丐说的那件事,会不会就跟绛途镇瘟疫事件有关?
“梁融......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关离咬唇,有点纠结,最终还是决定将事情,告知梁融。
梁融含笑,牵过她的手“什么事?你的小脸都皱成一团了!”
“嗯,就是老乞丐的事情,你还记得他给我留的遗书对吧?”关于拉长声调,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没有说,现在有说是不是有点马后炮。
梁融闪烁一下目光,轻轻笑笑“怎么想起那件事,终于愿意跟我说了?”
关离点点头,闷闷道“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这个事情,我当时也没想到那么多。”其实是她当时对梁融心中仍有防备,并不愿意告诉他太多事情,她害怕牵扯出蒲先生甚至背后的布衣社。
梁融这个人太聪明,他若是想查一件事情,定然能顺藤摸瓜,一路往下走,关于自认不是他的对手,论心计,一个是幼崽,一个是老狐狸。
可现在情势有变,且不说他们两人确立了关系,即将出现的事情,汾王章平侯都是很危险的人物。
她若是再隐瞒下去,万一这些人恰好跟老乞丐的事情有所关联,又引出一连串狠毒的阴谋,梁融因此深陷危机,而她该如何是好?
她是见不得梁融痛苦难堪的,越是爱一个人,越是小心翼翼,越是在乎他,越是害怕他受到一丁点伤害,伤在他身上,痛的更是关离的心。
“老乞丐的遗书里,跟我提到三件事。第一件,让我好好照顾着乞丐,第二件,他说自己曾经犯下非常重大的罪孽,害死了几万人,我不知道他这个害死到底是怎么弄成造成的,但是他说,这件事情背后还有一个很大的阴谋,而参与这件事的人,却没有几个人遭受报应。”
“第三件,当年这件事情因为太复杂,背后的势力太大,不得已,他只能保留下证据。他本打算若有机会,一定要帮那些人平冤昭雪,但显然到死为止都没有等到这个机会。”
关离简单地将老乞丐的遗书说了清楚,但是却隐去老乞丐特意要求她,将信送给蒲先生的事。
她并不想让蒲先生牵扯进来,更不乐意,让蒲先生背后的布衣社暴露出来。
“证据在哪里?”梁融也很诧异,他只知道老乞丐说自己罪孽深重,却不知他竟然还藏有证据。
听这番话,如果老乞丐真的跟绛途镇瘟疫事件有关,那是否说明,这瘟疫,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他想起蒋腾对于这个事情的描述,大哥当初在御书房内,跪地恳请太上皇,愿意一力承担屠杀数万人的罪责。
若是这背后,并非瘟疫,而是人为的一场阴谋,那他大哥,岂不是助纣为虐?
梁融自己心中的想法吓到,他感觉到自己背后冒冷汗,当初大哥做出那种决定,心中一定非常痛苦。
杀数万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可如果,如果说万一,这些人,并不该死?这些人还有方法可救,那大哥的决定,就从舍生取义,沦为滥杀无辜。
这对大哥而言,不仅仅是一场打击,甚至会成为他将来继承皇位最重要的污点。
他的父皇,若是知道这件事,又会怎么对待大哥?一个狠心残暴的帝王,是任何人都不喜欢的。
数万人,眼睛一眨不眨就杀掉,恐怕无论大哥如何解释,他是为了天下苍生,只怕有无人肯辛信。
梁融迫切的想要知道绛途镇背后的真相,他一刻都不敢等,若是陈琰来找老乞丐,就是为揭露当年的事,以此为契机,让父皇跟太子自相残杀,那么朝廷必然动荡。
他越想越心惊,立刻喊来观宇“去问问蒋腾,王都是否有回信。”
上次梁融便因为绛途镇的事,去信问大哥。算算日子,大哥那边也应该有回信。
观宇听出主子语气中的焦急,一刻也不耽搁,匆忙出门直奔衙门。
很快,蒋腾便亲自带着信,出现在关离的小院。观宇到的十分巧,信才刚刚送到,观宇就一脚踏进衙门。
蒋腾大概猜到事情有些着急,便亲自带着没有拆封的信来见梁融。用特殊方式拆开这封密信,梁融细细看下来,心里十分不安。
“怎么,很严重?”关离见他神色有变,也揪心起来。
梁融看向几人“大哥说,万先生的妻女,当年就死在瘟疫事件中。”
按照大哥的描述,当年,万先生的妻子带着女儿,回家乡看望自己病重的父亲,未料发生瘟疫事件。本以为朝廷会来相助,谁知瘟疫蔓延的太快,最终,他的妻子跟女儿,都被屠杀。
“这么说,万先生很有可能,知道了妻女死亡的真相?”蒋腾瞪大了眼,如此说来,万宗安到许容果然另有所图,他跟汾王接触,恐怕,也是为了报复朝廷,这最直接的报复对象,便是太子殿下。
梁融也想到了这一点,难怪,难怪明明应该是大哥,最值得信赖的老师,突然倒戈,跟父皇走近,成为父皇的心腹,他这是要报复大哥。
他定然是已经知道当年绛途镇被屠杀的原因,他的妻子女儿,也定然是无辜惨死的。
当年的大屠杀是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个的决心。没有一个人活着离开绛途镇,那一场大火,整整几万生命被烧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世上的人谁不想好好活着,谁不想活得幸福又快乐,可是在灾难面前,总有一些人要做出牺牲,或者说,被迫牺牲。
梁融相信,当年并非人人都染了瘟疫,可那又如何,御医也身染重疾,没有人能够分辨谁有病,谁没病,只能一刀切,全部杀死。
在庞大的灾难面前,人有时候十分渺小。梁融以为,若是他在大哥那个位置,也会做出这种决定,杀一部分人,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活下来。
其实这杀人的罪名,又有几人敢去承担。
“你命人好好监视万宗安,不能让他离开许容。陈琰既然出现,我看汾王也快了。”梁融给蒋腾下命令,顿了顿,又继续道“你再让人告知大哥,让他去查一查当年的事。还有那个老乞丐,你也查一查,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当年又做过些什么。”
“你告诉大哥,陈琰可能利用当年的事情来针对他,让他一定做好万全的准备,却不可让人钻了空子。”
这个针对,其实更是针对当今皇帝。父亲想要弄死自己的儿子,这种残忍的事情,也只有在权力顶天,却亲情淡薄的皇家才会出现。
对皇帝而言,死了一个儿子,他还有好几个儿子,没了儿子他还可以再娶女人,再生很多儿子,可对儿子而言,他就只有这一个父亲。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只有父亲可以杀儿子,儿子怎么能够杀父亲。
梁融其实心里产生过谋杀父亲的想法,尤其是每每想到母亲死得如此痛苦憋屈。奈何,有悖伦常,为世人所不容。
他们不能动手,不代表皇帝不能,皇帝,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他要杀一个谋逆的儿子,杀了一个罪大恶极的儿子,天下人只会拍手叫快。
一旦做实,大哥当年做的事情是一场错误,那么他的名誉地位全部都会被毁灭。这对渴望权力的皇帝来说,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
他也许会假惺惺的哭泣声,说儿子怎么能做这样的措施,然后发罪己诏说自己叫子无方,再接着将他的大哥囚禁。
究竟是囚禁到死,还是囚禁几年就彻底死掉,那就要看皇帝的心情。
大哥一旦出事,他必然要受牵连,他相信他的父皇会被那些愚蠢的人所摆弄。
更相信他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定然不会放过自己,只要他手里还有权势,只要他在一天,他就是太子最坚定的盾牌。
除掉太子,就必然要除掉他。
一串连环计,能够将他跟他哥彻底除掉。
他不畏惧死亡,但如今,他不想死,终于能遇到自己爱的人,终于快要扶持自己的大哥登上帝位,眼看好日子就要到来,他为什么要去死。
梁融的眼光阴沉下来,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役,杀人不见血的刀光剑影,藏在暗处。
他心中明白,这一战他必须胜,大哥也必须胜,否则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危机,总是以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第二日,许容城发生惨案。县城里有好几户人家,死于非命。
蒋腾接到报案,立刻带着衙役前往案发现场。那里已经被衙门的人重重围住,杜绝看热闹的百姓往里拥挤,以免破坏现场。
守卫见到蒋腾到来,立刻给他让出一条道,容他进去。这是一户普通人家,据说是做点小买卖,院子里,已经整整齐齐的摆了四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三大一小,显然是一家人,连孩子遭了毒手。
蒋腾走过去,蹲下身查看尸体。掀开白布,上面是一个脸色青乌的,年轻男子。
盛染提前到,询问过一些信息,一边等着蒋腾查看身体,一边在他旁边开始情况。“大人,这一家姓王的人家,是做丝绸买卖。全家一共四口人,丈夫叫王葛,妻子韩氏,母亲柳氏,还有一个儿子,王代。”
“尸体是今天早上,店里的伙计见老板没有来,来找人才发现的。”
“仵作可曾验尸?”奖惩查看尸体,发现尸体身上除了脖子部分两个奇怪的窟窿眼,其他都没有异常。
“还没,仵作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事情发生的突然,自从褚县令死后,县里的仵作也消失不见。这个仵作还是他从别处调来,临时征用。
蒋腾不说话,站起来,在屋子周围走动,又在院子里仔仔细细观察一番,然后吩咐盛染“你留在这里,我去别处看看。仵作来了以后,你让他挨个去案发现场,查看每一处的尸体。”
顿了一顿,他又道“面试的时候,你务必亲自在旁边把一切细节都给我记清楚了,一丝不落。”
仵作到底不是自己的人,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才如此嘱咐盛染,盛染办事,从来都是小心谨慎,这一点他们很已经非常有默契。
盛染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是对这个仵作有些担忧,毕竟不是自己人,一个仵作,如若在验尸的时候有丝毫偏差,或者故意隐瞒任何消息,都有可能将案子偏离方向。
案子的线索,哪怕差一点点,都极有可能,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办案多年,他们对这一点是非常了解。以前都是用自己熟悉的仵作,此时此刻,远离王都,没有带人来,少不得盛染多费些心思,将每一处细节都记录在案。
蒋腾满意点点头带着人离开,今天一共有四处前来报案,他们把这几个地方挨个走了一遍,每一处都仔细查看,发现这几人的尸体死状几乎完全一样。
如此明显的作案手段,又如此明目张胆,一夜连续发生四起。凶手的目的是什么?这几家人东南西北四个区域都有,又没有任何关联。凶手,为什么要杀他们?
他办案多年,直觉告诉他,这并非是一起仇杀案件,也不是什么偶然性事件,更不可能是为了抢劫财物而杀人。
很有可能是一个刻意制造的事件,那么凶手制造这个事件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制造这四起惨案?为什么选中这四家人?
多事之秋,突然冒出来的惨案,一定深有目的。蒋腾暂时没想通,可是围观的群众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许容县最近一直都不太平,起初人们很高兴,褚家父子被拔除,日子也算是稍稍安稳。
可接下来,又是暴动,又是这个死,那个闹。老百姓心中难免开始不安,一时间各种流言四起。
江腾并没有注意这些流言,死人了,老百姓议论纷纷,那是常有的事情,过段时间就会平息。
他现在担心的是,这四个人的死,是跟汾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