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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去恨一个可怜的人,活着不容易,何苦相互为难。这是关离心底的声音,她目光坦荡,看着梁融。
梁融莫名不敢看她的眼,于是拿起凉掉的兔腿,开始吃起来。
关离不再说话,找了个地方,侧身睡了过去。夜已深,她很累了。
火焰依旧在跳动,只是少了说话的人,它忽然寂寞下来。梁融看着关离的背影,久久无法言语。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人可以看穿他的难过。
梁融小的时候,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可在他心里,一直渴望父亲的爱!尤其是看到父皇抱着二哥三哥,笑意盈盈的时候。
那时候他不懂,为什么父皇从不对他笑。后来,母亲死了,父皇对他的厌恶,就更加明显。他曾经耗费精力,想要去讨父皇欢心。
可无论他做的多好,父皇都不会赞赏他。最多碍于外人的面子,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好话。渐渐的,他的心也就凉了。
随着母后的死,他成了被人欺负的对象。为什么?
因为世人传言,他是母后跟平王私通,生下的孩子。他的头上,一直戴着野种的帽子。那时候大哥在御书房读书,被翁翁拘在宫里,难得回来一回。他一个人在府中,成了人人能欺负的小孩。
老二老三用各种手段耍他,折辱他,也就罢了。最狠的一次,竟然利用他的乳娘,来要他的命。他想过办法求救,可父皇的态度让他胆寒。
父皇的心思,在风花雪月,美酒佳人上。他忙着以文会友,忙着留恋脂粉。他哪有一分心思,去关心一个失了母亲的孩子。
他被丢给后宅的妇人,险些丢掉性命。那一刻他才明白,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信得过,若不是大哥恰好回府,救了他。他就真的死了!
从那以后,他变了,变得乖张狠厉,纨绔放荡。可他又学会了装乖巧,讨得太后欢心,被她留在宫内长大。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活命。
人人都以为他狠,可在他心里,却觉得自己十分可怜。十岁手里就沾了人命,怎么不可怜?他渴望有人看穿他的恐惧胆怯,拉他一把。
可没有人看出来,哪怕是他的大哥。大哥说,他是个男人,不能懦弱卑怯,要坚强勇敢,无坚不摧。他知道大哥说的对,要在群狼环绕的皇宫活下来,他只能坚强。
随着年岁渐长,那个脆弱哭泣的孩子,被他藏到了深处。人人都惧怕小殿下,再无人敢欺辱他。有人对付他,他会十倍百倍偿还。
他总是跟大哥说,不想制造出另一个母亲那样的悲剧。可心底里更害怕的是,再造出另一个他。那种苦,他太懂得。所以不愿意,也不敢轻易接触一段无爱的姻缘。
可今天,关离却说他可怜。
若是旁人来说,他必然是愤怒的,会狠狠折辱这个人。可关离不一样,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进入自己的心。
而今,这个女孩,又看穿了自己心底的脆弱。梁融心中的震荡跟委屈,忽然全部涌现出来。终于有人听到他的呼喊,来安慰他的心。
等到关离沉沉睡着,梁融才走到她身旁坐下。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他俯身一吻。“阿离,你逃不掉了。”既然看穿了他,那就再也无法放手了。
如果说重逢那一刻,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么眼前,他是彻底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关离。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一个人,可以看清你的所有,却又理解你的过错。阿离,你就是上天派给我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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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章平候的大印之后,蒋腾马不停蹄去找了黑青。两人在屋内商量许久,第二日,黑龙军的人就上了岸,直接驻守许容县。他们动作很快,快到没人察觉。
黑青进入许容的那一刻,立刻着人进行全程搜查。老百姓本来很害怕,担心他们是为了褚县令的事,来抓罪犯。一个个担心,官府会当初抢劫县衙的事,为难他们。本来都在犹豫是该暴力反抗,还是交出抢到的财物获得赦免。谁知,他们却没人提起褚县令的死。
黑龙军在城内大肆搜捕一番,也不知搜到些什么。很快就退走,不再扰民。老百姓心中狐疑的很,忍不住就有人去打探消息。
可黑龙军的人训练有素,嘴十分严实,什么消息都没有透露出来。一时间,城内人人都充满好奇心。
黑青听着侯三说完,点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安顿一下。”非常时刻,谁都没有说笑的心思。侯三恭敬退了出去,继续做上面安排的事。
蒋腾大步走进来,就看到黑青正坐在椅子上,往后仰着头,闭目休息。听到脚步声,黑青抬起头“蒋大人来了。”
蒋腾处理好利州的事,风尘仆仆赶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也不等黑青邀请,自发坐到桌前,倒茶饮水。
这是临时打扫出来的县衙内堂,其他地方还在整理。蒋腾连喝几杯水,才道“辛苦黑将军了。”黑青招降后,朝廷是给了官衔的。只是黑青隶属梁融的私兵,官职有名无实。他自己也不习惯有人这么叫他。
黑青摆手,连说不敢。“事情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都做了。只是...这么做真的可行?”
蒋腾沉吟一下“实不相瞒,殿下与我,都怀疑这许容一定有猫腻。这里发生的重重事迹,都透着古怪。此时此刻,暗中查访耗时耗力,咱们耗不起,只能用这一招打草惊蛇,逼的暗处的鬼怪现身。”
黑青微微颔首,的确如此,梁融不在,他们必须加快速度。只是,这古怪是什么,他们看不透,这一招其实兵行险招。谁也不确定,暗处的人是否会真的出现。若是因为这个逼的敌人隐藏的更深,只怕得不偿失。
“对了,劳烦你派些人,去大街上找找,当日孔修仪案件的目击者。”蒋腾又道。
“这时候还查这个?”黑青狐疑,此时要紧的,不是赶紧将殿下找回来,完成他的吩咐吗?
“自然要查,这件事跟褚县令牵扯很深。是咱们最能光明正大切入,查清褚县令的方式。既然孔修仪说,当街很多人都看到了伍建宾的罪行,那咱们就顺着线索查。”
“我有种感觉,孔修仪的案子背后,可能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辛。也许,咱们能顺着这里,查到意想不到的真相。”蒋腾在刑部多年,经手的案子数不胜数。
这些经验给了他一种灵敏的直觉,能迅速分辨出一桩案子背后,是否隐藏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黑青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事,万宗安遇害那件事,当时敌人为何在众目睽睽下刺杀万宗安,这谜团一直没解开。”纱姑娘的事,他总是忍不住放在心上。他一直想找到当日真正的暗杀者,弄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蒋腾点头“你说的对,万先生的事,也的确疑点重重。”到利州后,他就被梁融派去,亲自探访万先生的伤情。
万宗安的确好转了不少,虽然还有些虚弱,可人已经清醒。蒋腾打着探望慰问的名义,实际上,也是去刺探情况。
可万宗安却表现的一无所知,说自己没有仇家,也不知自己得罪了谁。这突来的刺杀,就像是团迷雾,弄的他也一头雾水。蒋腾旁敲侧击,什么可用的消息都没探出来。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怀疑。好端端的,别人为什么要刺杀万先生。
碍于万宗安是皇帝看重的人,蒋腾自然不好用刑讯的手段对付他。于是只能悄悄安排人暗中监视,随时报告。另一面,他着人去查万宗安这个人,既然他不肯说,那自己就暗中查。
蒋腾骨子里有股韧劲,决定查的案子,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甘心。
“孔修仪那边我已经安顿好,等你吩咐行事。他的地方绝地安全,你不用担心。”原本应该跟着众人一起到达南海的孔修仪,被蒋腾藏了起来。
他担心南海水深,会害得原告出事。那到时候,这案子局没法查。太子跟承王的目的,也就无法达成。他在刑部见过不少这样的事,原本告状的苦主忽然失踪不见,案子不了了之。最后找到苦主时,却是已经自杀死了。
蒋腾曾经义愤填膺,可当时他无能为力。如今遇到这样的案子,蒋腾比任何人都要小心谨慎。他知道,孔修仪的事,利用的好,不仅能还孔修仪公道,更是能达成太子的嘱托。
所以作为关键证人的他,一定不能出事。
蒋腾颔首,再次感激黑青。纵然之前因为他曾经海盗的身份略有微词,可连日来的相处,蒋腾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看似粗糙,实则心思细腻,办事靠谱的人。承王殿下看中的人,果然不是废物。
黑青见政事说的差不多,便转了口吻,“蒋大人,你出来之前,可见过纱姑娘?”
“见过,怎么?”蒋腾看他几眼,不明所以。
“哦,没事,就是她一个女人,孤身呆在章平候府,我有些担忧。”黑青也不矫情,直接说了自己的顾虑。
蒋腾淡淡点头“这个你放心,我已经在章平候府暗中安插了眼线,并且在利州城留下后手。一旦事情不对,他们立刻将纱姑娘救出。”
黑青闻言,心里安心一些。“那就好,那就好。你说,她一个姑娘家,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呆着,咱们男人也该多操心依稀不是,哈哈哈......我没有别的意思啊,真没。就是担心她一个人不行,误了殿下的事。”
蒋腾面无表情看他一眼,见他笑的尴尬掩饰,心里觉得奇怪,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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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平候被关在自己院子里,谁都不能见。侯府之中,就剩下章平候的夫人主持大局。章平候夫人欧阳氏是个能生的,一共有五个孩子。三男两女,但是都还小。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五岁。
她平日里忙着带孩子,管理后宅,从不插手前面的事。如今侯爷忽然被关起来,她完全不适应。好在她到底是大家出生,手边又有木拙这个管家帮衬着,慌乱了一日,也就稳定下来。
欧阳氏本就是个有手段的,管理后宅,将那些小妾丫鬟收拾的服服贴贴。这么多年,一个庶子都没让她们整出来。可见也不是个慈悲心软的人!
承王到那日,她原本自恃身份,不想去招待乔夫人,而让小妾作陪可章平候的话摆了出来,她也就不好置之不理。她硬着头皮去,一直假装微笑,招待乔夫人。看着她花蝴蝶一般,在女眷的宴席间,左右逢源,很得人心。
饶是她瞧不起这么个妾室,可还是佩服她的手段。可即便佩服,欧阳氏也是不屑于跟她打交道的。一个以色事人的玩物,不值得她纡尊降贵。
是以这些日子,她除了让下人嬷嬷们去伺候,自己从不露面打交道。好在这位乔夫人专注讨好自己的男人,没有来后宅骚扰她。
可此时不同了,丈夫被关,原本可有可无的妾侍,竟然成了承王的主事人,而她一个不好,就可能沦为罪臣家眷。欧阳氏知道,自己以后的身家性命,跟这妾侍挂了勾。无奈之下,她只能打起精神,来讨好这位。
希望她不要一时冲动,到太子跟前去告状,害的他们家,一落千丈。
吩咐下人带上最上等的血燕粥,欧阳氏敲开了乔夫人的门。
下人通传后,欧阳氏在外面等了稍许,纱姑娘才红着眼出来。“夫人来了,快请坐。”
乔夫人的称呼,是下面的人给面子,承王纵容,众人才这般称呼。可实际上,按照规矩,一个妾侍,只能成姨娘。
欧阳氏的这个夫人,才是实至名归。
“知道夫人担心王爷,可夫人若是急坏了身子,王爷回来,还不得心疼死。”欧阳氏一脸诚恳的恭维,忙让下人上了血燕粥“这是厨房刚做好的燕窝粥,夫人尝尝。”
纱姑娘苦笑“都这时候了,我哪里还吃的下。王爷一日不回,我一日不得安心。”说着,从袖子里抽出娟帕,抹了抹眼泪。
一旁的婢女看了,心中羡慕嫉妒,难怪得王爷宠爱,这擦个眼泪都风情万种,楚楚可怜。
欧阳氏闻言,勉强笑笑,这话真不好接。说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可人还没找回来。说王爷的死活不重要,那她的日子也到头了。
她想了想,转移话题道“我见夫人这几日一直闷在屋里,怕是容易憋坏身子。正好花园里新到了些新鲜的花,有些品种,听都没听过,好看的紧。夫人不如与我去看看,散散心,也许王爷很快就回来了。”
纱姑娘顿了顿,似有犹豫。
欧阳氏看出她动心,继续鼓动“夫人年轻貌美,更应该好好养护自己。若不然王爷回来,见你憔悴容颜,只怕....只怕是要难受的。”她其实更想说,王爷就不要你了。
以色事人,色都没了,男人还爱你个屁。
纱姑娘闻言,终于动了心,娇弱弱点头,跟夫人离开。一边走,她一边留意观察周围,不枉费她故意散播自己喜爱鲜花,最爱没见过的特色花朵,这样的传言。
果不其然,章平候夫人就自己上门,找自己逛园子了。
承王出事,她要是敢明目张胆在候府中转悠,简直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她心怀叵测。于是她在屋里哀痛了几日,让下人传出她难过的事情。她知道,章平候夫人必然有动作,因为这时候,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她这个承王的爱妾。
因为,她上面有人!
只要章平候夫人开了口,那她以后就能正大光明用这个借口,在侯府中走动。那时候,人们的怀疑自然要少很多。
一行人到了花园,那里果然有许多从没见过的花朵。色彩斑斓,美丽非常。纱姑娘露出惊艳的微笑“真是太美了,这是什么花,我怎么从未见过。”她指着一朵鹅黄色的花问道。
欧阳氏见她笑了,便让下人叫来花匠。花匠小心翼翼过来跪下磕头,才低声道“回夫人,这是鹅绒香,是从海外传来的品种。奴才摆弄了很久,最近才种成功的。”
“海外来的?那是舶来品了。难怪,我从小在王都长大,从没见过这品种。”纱姑娘笑笑“还是你们利州好,什么稀罕物都能寻到,你们侯府自己开船出海的吗?”
“夫人谬赞了,还是这花匠手巧,咱们才能得见这花。”欧阳氏笑笑,不上套。
纱姑娘也不着急,对下人道“这花我喜欢的很,给他放赏。”随身的婢女闻言会意,从绣囊里拿出一锭银子赏赐给花匠。
花匠双手接过,再三感激,才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纱姑娘跟欧阳氏相对笑笑,继续逛园子。逛了一半,忽然见到不远处回廊下,走过一个女人,一身绿色衣裙,被风吹动了衣角。虽然低着头,可纱姑娘还是看清了她的样子。
是她?!纱姑娘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