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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北魏文武百官手捧印玺、绶带、车辇、华服,个个穿戴朝服,摩肩接踵渡过河桥,来到河阴迎接大魏新君——孝庄帝元子攸。
见昔日光鲜亮丽的太后,如今头发光秃跪在尔朱荣面前乞求活命,莫不感慨万千又战战兢兢。但以高阳王元雍为首的北魏朝堂贵族此时无一人站出来为胡太后求情。
许是胡太后的所作所为早已人神共愤,许是北朝风云变化,无论是帝王还是专权者都在这块土地上换了好几拨,这些王公大臣早已见怪不怪。总之,河阴的黄河渡口岸边群臣都出奇的平静。
只有胡太后一人跪在尔朱荣面前,声泪俱下。
“大魏自建国起就奉行‘子贵母死’的祖制,当时后宫嫔妃都惧怕生下太子后被赐死,不愿绵延大魏子嗣,只有臣妾不畏身死,为皇家诞下皇儿!先皇驾崩后,臣妾领着满跚学步的皇儿登上宝座,呕心沥血,并承孝文帝遗愿建永宁寺,起永宁佛塔,又命人千里求取佛经,为大魏泽服天下而殚精竭虑……
臣妾就恨不该诛杀元腾、元叉后沉迷于宫掖柔情,信任郑俨,徐纥这两个小人才导致今日之恨……”
岸边的黄河如千万条张牙舞爪的黄鳞巨龙,翻滚着,缠绕着,拥挤着,撕咬着,偶尔“轰隆”一声巨响,如同千呼后拥的千万条巨龙齐刷刷地跌进深渊。
在手握长槊,身披铠甲,寒光凛凛的骑兵面前,除了三岁幼帝元钊的哭喊声和胡太后声泪俱下的倾诉外,只有那振聋发聩的黄河的轰鸣和天地间张牙舞爪的飞雪。
黄河渡口岸边一片肃杀昏暗!
“尔朱川草原的公主尔朱英娥是不是被你在金墉城杀死了?!”
尔朱兆才不愿意听这老尼絮絮叨叨的哭诉,他手握钢刀忍不住地问。只要这跪在地上的老尼说公主已死,他立马就会用手中的钢刀将她碎尸万段。
高欢一言不发,但此刻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似乎这天地之间他只祈祷这老尼说一句,
“她没死,还活着!”
骑在马上一脸铁青的尔朱荣也屏住呼吸。若是英娥已死,他该如何向北乡公主交代,该如何向尔朱川的族人交代?!
“英嫔自入宫以来,与诩儿琴瑟和谐,恩爱无比,臣妾也对她——”
“我就问你她死了没有?现在在哪儿?”
明晃晃的长槊的尖刀已经抵在胡太后的面颊。
“她没死,她——”
胡太后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
“她在哪儿?!”
尔朱兆急的,恨不得一刀捅死跪在面前的这个老尼。
“她在瑶光寺,好好的——”
胡太后抬头,祈求的眼神看着尔朱荣,她渴望尔朱荣能看在尔朱英娥还活着的面子上能留她一条活命。
高欢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脸色放松了许多。侯景对着高欢笑一笑。
“嫂子有啥不好?千金小姐跟着你东奔西走,你还惦记别的女人?!〞
他小声地嘟囔着。
“放开我,放开我……”
只有三岁,又冷又惊恐无比的幼帝元钊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在场所有的群臣和兵士动容,谁家没有父母妻儿?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幼帝元钊的哭声让胡太后不由想起那个自己的冲儿被抱走的漆黑的深夜。
“冲儿,冲儿——”
她喃喃着,站起身,双手张着,拼命地想去抱元钊。
但此时的尔朱荣早已不耐烦,听闻尔朱英娥还活着,也就不想再听这一老一少啼哭!
“来呀,把他们全部给我扔进黄河!”
雪花在天地间肆意的张牙舞爪的疯狂,黄河的轰鸣一声响过一声,群臣看着这滚滚的黄河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更是没人敢发一言。
不一会儿尔朱兆就取来了竹笼。
在场所有的人全都睁大了惊恐的双眼!
“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
胡容筝祈求的哭喊声和幼弟元钊惊恐的啼哭声,让在场所有的兵士全都不忍抬头。有的官员悄悄扭过了头,甚至悄悄地捂住了耳朵,不忍心再听这撕心裂肺的悲呼——
“大将军,臣妾死不足惜,愿为大魏江山谢罪,但幼帝只有三岁,还是个孩子,求大将军看在佛祖的面上饶这个孩子不死!”
胡容筝奋力挣扎着,临死前的善良让她不顾竹笼里的竹签将手指扎的鲜血淋漓,大声喊道。
“我佛慈悲!”高欢不由地说,
“明公,看在佛祖的面子上,饶这个孩子一命吧!”
若是别人怕早已为之心动。
但骑在马上的尔朱荣,仍然一脸铁青冷冷地说,
“佛祖能奈我何?!”
于是不顾胡容筝苦苦哀求,兵士还是在二人身上绑上石头,再次装入竹笼。
其中一个兵士不忍对恐惧的幼帝元钊下手,高欢也动了恻隐之心。
最后侯景下马,三不两下再次在元钊身上绑好石头,扔进竹笼。可怜这个孩子小小的身躯,在巨大的恐惧中如待宰的羔羊——
于是在三岁元钊恐惧的叫喊声中,在胡容筝满脸的泪水中,侯景毫不留情地带领军士将二人扔进了这初冬的冰冷的滔滔的黄河水中。
天地为之悲鸣,群臣为之变色。
一代艳后,就此香消玉殒!
“昔日捐躯全为子,
如今杀子又何为?
黄河不尽东流恨,
高后泉台应笑之。”
……
黄河依然奔流不息,飞雪在天地间依然狂魔乱舞,可怜这三岁的无知的孩童成了这血腥动荡政治的牺牲品。
在后方军帐中的孝庄帝元子攸听闻此事,大惊失色。
“什么?!胡后,魏之罪人,荣之沉之当矣!幼主何罪,而并杀之邪?!”
元勋,元子正也都为尔朱荣令人发指的暴行面露惊悸之色。这两个饱读汉书的皇室贵胄,翩翩少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几天之后他们俩也都会丧身于尔朱荣的乱刀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