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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和进已然被惊动,手持灯笼,奔了出来,大骂道:“哪个小兔崽子敢逃跑?抓住了,看老子不活剥了你。”带着十几个手下追过来。焦四海见势不妙,大喊道:“快走!到墙根去。我替你们挡着。”他抄起一根木棒,朝着和进他们冲去。
石小川情知不容耽搁,只得挺起身来,拉住王小二飞奔到了库房后面,看得焦四海已经在土坡上搭好木板,另一头搭在墙头。他赶紧让王小二先行攀援而上,自己紧随其后。王小二虽受惊吓,手脚倒也伶俐,过不多时,两个人爬上墙头。石小川骑坐在墙头,看到焦四海挥舞木棒,势如疯虎,虽被和进那一干人围住,却是丝毫不惧,犹自破口大骂,便扬声大喊:“四海,快跑!”可是他话音未落,嗖的一箭射到,将绳索射断,紧接着又是一支箭堪堪从他头顶射了过去,石小川心里一惊,手上一松,带着王小二跌落墙外,听得和进喊道:“快开门去追!”
墙外泥土松软,两个人掉在地上,不及多想,爬起身来,发足狂奔,奔出去几十步,奔入一片齐人高的杂草,在里面高一脚、低一脚地疾走,听得身后传来犬吠声、马蹄声,更有人声喧哗,料知是和进带着人追了上来。
两个人不知道跑了多久,也早已不辨方向,却听得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正在惶急当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天上卷起乌云,将月亮遮住,滴滴答答落下来老大的雨点,先是三两滴,转瞬就变成倾盆大雨,刮来阵阵狂风,电闪雷鸣。
石小川怕两人走丢,死死地拉住王小二的手,两个人走几步跌一跤,不多会功夫全身湿透,满身泥泞。风雨当中,身后的追兵却是没有声音。再走得一段,天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闪电,仿佛要把天地一体点燃,王小二吓得脚下一滑,连带着石小川又跌倒在地。借着闪电的光芒,石小川看到不远处有一间木屋,心头一阵振奋,拉起王小二,连滚带爬奔了过去。
奔到近前,只见那木屋门窗大开,一扇木门被狂风吹得啪啪直响,显见得空无一人。石小川拉着王小二飞奔入内,死命抵住了门,听得门外风雨之声越来越响,雷声隆隆。石小川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和泥泞,却看到王小二的身子依靠在门上,缓缓倒下。
石小川赶忙上前抱住,触手所及,只觉得王小二身上滚烫,竟是染着伤寒重症,不由得暗叫一声苦也,正自不知如何是好时,听得王小二低声说道:“小川哥,训狗的本事是我三叔教的,他被我爹杀死了。”他听得一怔,只听王小二继续说道:“我二叔也不见了。大家都说他和贾先生的夫人私奔了,可我总是不信,觉得他也是被我爹杀了。小川哥,我好害怕。”
石小川听了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在此时说出这等家门惨剧,心中暗想:王小二出身有钱有势的人家这是不用说的,想必家中长辈为了争权夺利才会骨肉相残,以他那种柔弱的性情,心里所受的煎熬可想而知。想到这里,他对王小二大感心疼,轻声说道:“不用怕,往后我都会保护着你。”两个少年相互偎依在门后,木屋外面的天地似乎已然化作虚无,变成一团无穷无尽的狂风暴雨。
石小川觉得满身疲倦,再难支撑,终于沉沉睡去,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时间,等他醒来时,发觉已是天光大亮,风雨停歇,天地间一片清朗。他惊骇地发现,木屋的整个屋顶都已经被昨晚的狂风刮得不知去向,屋内的陈设也是东倒西歪,几件渔具散落在地,浸泡在水中。他又发现脑下枕着软软的东西,伸手去摸,原来是一副垫子,到这时他才意识到王小二已经不在身边,赶忙坐了起来,看到王小二正坐在对面的屋角,抱着双膝,若有所思,双目深陷,身子微微颤抖,显见得正受风寒之苦。
王小二见他醒来,轻声说道:“我方才一直在想,如果世上没有我这个人,大概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了。”石小川闻言一惊,又见他手中握着一柄匕首,却是从周大虎手中夺过来的,更是惊惧,略一沉吟,说道:“我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不相信你会有意伤害别人。如果你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怪罪自己?”王小二突然笑了起来,语气变得轻快却充满嘲讽,说道:“你是说,就算人都死了,也和我没有干系?”他情不自禁之下,挥动起手中的匕首,寒光闪闪。
石小川赶忙说道:“你能不能先把匕首放下?”王小二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握着匕首,略一凝视,随手丢下,笑道:“你不用怕,我胆子小,不敢自杀。”他一边说话,身子一边软软瘫倒。
石小川赶忙将匕首收起,一探他额头,风寒之症又重了许多,正在惶急当中,目光扫到窗台之上,看到上面粘附着一段段手指粗细的物事,状如蚕蛹,周身黑黝黝的,细看之下,竟然在蠕动,所到之处留下一道亮晶晶的黏液。他心念一动,脑中电光石火一般想到曾经在吕焕庸的书房里读到过一本医书,其中有一段写的是,“东海有虫,状如蚕蛹,俗名‘海蛹’,附岩壁,岛民拾之,晾干捣碎,可治风寒,妇人有身者忌”。他心里想:焦四海说过,越州临海,莫不是昨晚的大风把这些海蛹吹到了岸上?
到了这一刻,他也顾不上许多,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伸手抓过几段,塞入王小二的嘴里。王小二的神志已然有些模糊,眼睛闭着,并不抗拒,咽了下去,旋即昏睡过去。石小川的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全然不知给他吃下去的究竟是否海蛹,又是否真能奏效,有那么一刻,觉得懊恼万分,深自后悔不该带他出逃,干冒风险,眼下却是束手无策。
他呆呆地坐着,不知不觉日头西沉,渐近黄昏,终于看到王小二的身子动了一动,睁开眼睛。石小川忍不住低低地欢呼了一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风寒之症已然消退。王小二的脸上露出微笑,轻声说道:“小川哥,是你救了我。”
石小川正要接话,突然隐约听到远处传过来马鸣犬吠之声,夹杂着人的喊喝声,他循声探头去看,看到隐隐绰绰十几条人影散开来,朝着木屋渐行渐近。他心里一紧,料知必是和进带着人追赶上来,再扭头看了看躺着的王小二,拿定了主意。他伏身下去,抱了抱王小二,低声说道:“你在这里躺着,不要乱动,等我把他们引开,你就往西边走,找到越州府,带兵来救我们。”
他搬来家什将王小二掩住,伏身从一个缺口溜出木屋,急急往东跑了几十步,站起身来,装出突然发现了追兵,大喊了一声,“哎呀”,转身猛跑。这番动作立时引得追来之人的注意,便听到身后唿哨连声,此呼彼应,有人喊道:“看到他们了,速速包抄上去。”
石小川奔出去一段路,看到一片丛林,飞奔进去,刚绕过几棵树,一个人猛地扑到,从身后将他抱住,嘴里大喊,“抓住一个”。石小川双臂一撑,将他的手挣得略略松开,回首一记肘击,撞在这人的腰肋,疼得他一吸气,石小川已经脱身而出,抓住他的手臂,身形急转,带得那人摔跌出去,撞在一块大石上,惨叫一声,晕了过去,这时石小川看得清楚,认出这个人竟然是焦四海的手下。
石小川呆的一呆,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看到四周人影闪动,他转身往丛林深处奔去,突然脚下一滑,不及收步,滑到在地,滚入一个洞穴。他正要爬起身来,左近几个人奔到,个个喊道:“我明明看到他在这里。”这些人搜索一阵,并没有发现石小川,便搀扶着受伤的同伙,分头去搜,渐行渐远。
石小川趴在洞中,大气也不敢喘,心中的疑团却是越来越浓。半个多时辰过后,日头落山,天色大暗,又是一轮皎洁的明月升起。他听到周围静寂无声,轻手轻脚爬起身来,正要循着原路退出丛林,突然听到附近有人轻声在喊,“小川哥,你在哪里?”
一听这声音,石小川心中暗暗叫苦,知道来的正是王小二。他也不敢应声,只是脚步轻抬,循着声音找了过去,才走了十几步,看到前面隐隐约约有个人藏身树后,也是蹑手蹑脚朝着王小二发声的方向摸了过去。他心头一急,悄无声息,尾随其后,就见那个人走了几十步,突然停下,再听得王小二的声音越发真切,料知他就在左近。
石小川悄悄将匕首掏出,用衣袖遮住了刀光,高抬腿、轻落脚,朝那人身后靠近。那人似乎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王小二身上,浑未察觉。石小川靠得近了,飞身一扑,就想伸左臂勒住他的脖颈,再顺势以匕首抵喉,将他制住,哪料到那人身子猛地一伏,石小川就扑了个空。他心中暗叫不好,那人已经一记反腿踢了过来,正中他的胸腹,把他踢得仰面朝天,跌倒在地,匕首也脱手掉在一旁。
那人一击得手,猛扑上来,曲膝抵住了他的胸口,抄起地上的匕首就朝他的左眼扎了下来,堪堪将要刺到,石小川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两个人各自使力,一个用力往下扎,一个拼命往上抵,那人居高临下,整个身子压将下来,石小川内力全无,渐渐不支,刀尖距得眼珠越来越近,折射着枝叶间投下来的月光,寒光闪耀,晃得石小川不住眨眼,只觉那人的一张脸隐在暗处,看不清楚。
他突然明白过来,脱口喝道:“你是焦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