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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那少年已经一路快跑,跑上了虎牢山。天光渐亮,周围绿树繁荫,青翠欲滴,夹杂着鸟鸣虫叫,一时之间令人心旷神怡。少年转过一道山梁,来到一处高台,听到隆隆之声,有如雷鸣。少年走近一看,原来是一道瀑布飞流直下数十丈,落入底下一个大水潭中,激得水花四溅,云蒸雾霭。
少年站在山崖边上观赏了一会,正要转身离开,隐约听到一声长啸从下面的水潭中传了上来。他大吃一惊,探头观看,初时只看到水汽缭绕,什么都看不清楚,再过得片刻,他看到瀑布当中一条人影顺着崖壁走了上来。崖壁耸立,瀑流遄急,历经无数日月冲刷,早已滑溜无比,此人将一个身子承受着水流冲撞,每一脚踏在崖壁之上,就犹如钉入钢钉,走得步履缓慢,每一步却都没有丝毫动摇。
少年眼见得这个人展露出惊人的武功,不由得心头震骇,心想:原来我大哥是要和这个人比武。他初时的想法是,果然需要有这般厉害的人物才配做我大哥的对手,旋即不免心生忧虑,心中暗想:这个人的武功如此厉害,我大哥若是身体康健,自然能胜过他无疑,可若是吕大夫所言不虚,他已是毒伤郁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发作,两个人动起手来,岂不是凶险万分。
他心里焦急,正不知如何是好,看到那个人已经走过大半的崖壁,此时豪情万丈,猛然发出清啸,声音激越高昂,久久不绝。少年瞅见旁边一处草丛,赶紧闪身躲入,伏身下来,透过杂草的缝隙,向外张望。
过得片刻,那人身形纵起,从瀑布中蹿了出来,带得水花飞溅,在空中打了盘旋,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脚步一滑,一道剑光跃起,原来是他就势拔出了长剑,演练起了一套剑法,就见他步履轻捷,好似浑不着地,剑光霍霍,隐隐有风雷之声。一柄长剑在他手里,越使越快,使到最后,但见寒光闪耀,几乎看不到剑身,把个少年看得是目眩神迷、心旌动摇。
他正自感到心惊,就听得那人长啸一声,飞身跃起,长剑重重地劈下,将高台上一块巨石从当中硬生生劈成了两半。长剑本是狭长,利于刺击,不利于劈砍,到他手里却有如一柄巨斧。说起来,数年之前这人曾遭偷袭,受了极重的内伤,险些武功尽废,至今日方才功力大复,自是心头畅快。就在这时,从草丛中跳出一人,奔到他面前,倒头就拜。
这人早已察觉草丛当中藏着有人,只是听其呼吸,料知武功平平,便也没有放在心上,此时见他突然冲了出来,跪倒在面前,倒是一怔,细看这人,浓眉大眼,神情朴实,原来是个少年,便笑着问道:“这位小哥,请问你有何事?”
少年嚅嗫地说道:“我……我想求你一件事。”他说着话,还要磕头,那人手掌轻抬,少年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托住,就磕不下去,不惟如此,更被那股大力托得站起。那人笑道:“小兄弟不必多礼,有话只管说,我要能做到,总归答应你。”
少年见他神情谦和,没有一点架子,心里稍稍安定,迟疑片刻,说道:“我想求你,不要和我大哥比武。”那人听了又是一怔,慢慢明白过来,伸手如刀比划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相询之意。少年点了点头。那人哈哈大笑起来,想到杜乘风的为人,立时深信不疑,那个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的刀王真的会与眼前这个少年结拜做了兄弟。少年被他笑得脸上一红,说道:“你别笑了,又不是我想和他结拜做兄弟。”
那人强抑住笑意,说道:“我与杜乘风不打不相识,也算得上是好朋友、好兄弟,你既是他的结拜兄弟,便也是我的兄弟。你说说,为什么要央求我不和他比武?”少年便将在安平镇上如何遇到吕焕庸、吕焕庸如何诊断杜乘风的病症一一相告。那人初时听着犹自面带微笑,越听神情越是凝重,听到最后,眉头紧锁。不待少年说完,他便说道:“你果然是杜兄的好兄弟,亏得有你来告诉我,这场架当真是不能打了。”
他叹了口气,又说道:“只不过你也知道你那位结拜兄长的性情,倒是要想个法子让他自己愿意取消了这场比武才好。”少年说道:“你只要不和他打,他还能有什么办法?”那人缓缓摇头,说道:“你是不知道,他要是想打架,会有多么难缠。”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不远处有人笑道:“穆枫,你说谁难缠啊?”随着说话声,一个矮胖的身影从瀑布里蹿了出来,可不正是杜乘风。少年听他喊出穆枫两个字,神情一变,万没料到眼前这个长手长脚、和颜悦色的大汉竟然就是名动天下的“锦衣侯”穆枫。这时候杜乘风已经看见了他,说道:“哟,你们两个倒先遇到了。”他手指少年,对穆枫说道:“你别看他小,他是我兄弟,你可莫要在他面前使架子。”穆枫笑道:“不敢,不敢,我和你这位小兄弟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杜乘风说道:“那就最好。”说着话,他抽出刀来,喊道:“有话待会再讲,穆枫,我们先动手打一架再说。为了和你打这一架,我已经等了足足十年。”他身材矮小肥胖,乍一眼看去,浑不起眼,只是此刻持刀在手,顿时显得渊渟岳峙,一派宗师的气度。
穆枫说道:“杜兄,我们十年未见,这刚一见面,难道不应该做另外一件事?”杜乘风不解地问道:“除了打架,还有什么事?”穆枫摇头叹气,说道:“我们多年未见,算是久别重逢。这刚一见面,难道不应该是去喝上几杯?”
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件事能让杜乘风暂且搁下打架的,只怕便是喝酒。他有些将信将疑,问道:“这高山之上,哪里来的酒呢?难道是你带了酒来?”穆枫摇头说道:“我也是在这山上住得久了才发现,原来这山里的猴儿……。”他话没说完,杜乘风已经喊道:“你是说猴儿酒?”穆枫微笑点头。杜乘风喊道:“那还等什么?快走,我们先去喝酒,喝完了酒,再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穆枫道一声好,将二人带到了自己搭的木屋。原来他被赵无忌所伤之后,竟是卧床不起,亏得有谢天顺陪着,足足调养了两年方能下地行走。一旦能够行走,他便辞别了谢天顺,独自前往绛州,想要找到石破虏的后人。等他到了绛州才发现,数月之前,绛州遭逢大水,石家村早被洪水冲得荡然无存,哪里还能找到石破虏的妻儿。
他苦寻数年,终是无着,当中还险些被“五兽”截住。那时候他武功未复,又怕“五兽”寻仇心切,不肯听他分说,只得设法躲避,饶是他为人机警,极富江湖经验,也险些中了沈欢的计谋。亏得杜乘风碰巧路过,暗中相助,将“五兽”好生作弄了一番。
“五兽”忌惮杜乘风的武功,不敢相迫,穆枫这才得以脱身。他见寻访石破虏妻儿遥遥无望,与杜乘风的十年之约将要到期,便索性在虎牢山上住了一年有余,每日练功,终而功力得以恢复。练功之余,他也发现这山中的猴儿酿的有“猴儿酒”,只是他不像杜乘风好酒贪杯,不过浅尝辄止,故而备得有许多。
杜乘风一喝之下,竟比他在奇花谷喝过的还要甘甜清冽,不由得赞不绝口,连连夸赞这虎牢山上的猴子比奇花谷的猴子能干十倍。他连喝了两大葫芦,将喝光的酒葫芦往桌上重重一顿,问道:“穆枫,我上回见你去绛州办事,不知办得如何?”他指了指少年,说道:“我这个小兄弟就是绛州人士。”
穆枫说道:“我已经听出来这位小兄弟是绛州口音,正要向他打听一个人。”少年问道:“你要打听谁?”穆枫刚要张嘴相询,杜乘风伸手在桌上重重一划,那个空的酒葫芦被他拨得激射而出,朝屋外飞了出去。紧接着木屋外面传进来一声惊呼。
穆枫急忙喊道:“杜兄且慢。”只是他喊得慢了一点,杜乘风已经飞掠而出。穆枫双掌在桌上一拍,借力使力,紧随其后,施展轻功,也是疾掠了出去。人犹在空中,他看到一条人影飞奔而去。这人武功并不甚佳,轻功却颇为了得,每踏一步,便蹿出去老大一截,看情形正是“五兽”当中的轻功最高的丁焰,只见他一条左臂垂于身侧,似乎被杜乘风方才掷出的酒葫芦所伤。
杜乘风捡起一枚石子,就要弹出。穆枫赶忙拦住,说道:“杜兄且慢。”杜乘风犹自不肯罢休,说道:“这些虾兵蟹将总是来纠缠不休,若是不尽早打发了,架都打不痛快。”他作势还要将石子弹出,却听到少年大喊,“你快住手!”杜乘风醒悟过来,自己这个小兄弟与鹰扬卫颇有渊源,显见得不愿自己伤了来人。他将石子往地上一扔,笑嘻嘻地说道:“你放心,我闹着玩的。”少年心头气恼,自顾自回到木屋。
杜乘风问穆枫道:“你的武功已然恢复,对付‘五兽’易如反掌,为什么不将他们打发了?”穆枫说道:“当年之事我确是有愧于他们,岂能动手伤人。”杜乘风侧过头来,看了看他,大摇其头。穆枫问道:“怎么了?”
杜乘风说道:“你这个人就是放不下事情。当年之事世人都知道,你为了替三王爷讨个公道,不惜硬闯寝宫,反倒中了赵无忌那个狗贼的暗算。你已尽力而为,又何必心怀愧疚。嗯,赵无忌这厮事后倒是躲藏得深,若是被老子找到,非要一刀将他砍成两段不可。”穆枫说道:“三王爷当年还托付了我一件事,我想着等把这件事办好,再去见‘五兽’。到时候他们若是不肯放下,凭他们说出来,就是再难的事,我也尽力做到就是。”
两个人说着话,走回到屋中。杜乘风伸手又拿过来一个酒葫芦,一边对穆枫道:“三王爷还托付了你什么事?你不妨告诉我,若是等会打起架来,我失手打死了你,这件事就由我去替你办了。”他看到少年投过来紧张、愤怒的目光,赶紧说道:“兄弟放心,我只是以防万一。我和穆枫切磋武功,哪里就会打死人了。”他咕嘟咕嘟连喝了两大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