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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枫见三王爷出去的时候神情颇为古怪,心中疑惑丛生,正想跟着出去看个究竟,稍一迟疑,赵无忌带着三个人走了进来。赵无忌面带喜色,说道:“侯爷,恰好遇到前日刚调入宫内的几位兄弟,有他们在,就不必担心了。”
穆枫定睛观看,走进来的这三个人俱都三十出头的年纪,步履轻盈,身形矫健。走在前面的这个人穿一身黑衣,浑身上下扎束得整齐,腰间系着一条黄色缎带,一眼看去,锋芒毕露,有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在他的腰间悬着的也是一柄长剑。赵无忌说道:“这位是罗兄罗一鸣,此前任北大营禁军教头,军中比武,剑术第一,御赐黄腰带。”
穆枫赞道:“罗兄好本事,穆枫当年可不如你,比剑输给了高君侯,只得着黑缎带。”罗一鸣冷冷地一笑,突然拔出剑来,朝着穆枫虚点了一点,旋即收剑入鞘。他这一下使得出人意料而又疾如闪电,屋中众人都觉得寒光一闪,剑气扑面,转瞬之间又尽皆消失。赵无忌忍不住喝道:“罗兄,你这是做什么?”却见穆枫神情自若,浑若未见,连眼睛都没眨的一下。
罗一鸣大喇喇地对穆枫说道:“江湖上人人传言,说穆侯爷能在人眨眼的瞬间刺出五剑,你说我刚才刺了几剑?”穆枫还没说话,罗一鸣身后有人嗤笑了一声,声音虽不甚响,却是满满地讥讽之意。
罗一鸣倏地转过身去,盯着身后之人,怒冲冲地问道:“是不是有人不服气?”站在他身后的这个人身形瘦削,神情阴郁,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方,似乎能把对方心底的秘密看穿,冷冷地说道:“真要动起手来,人家可不会站在那里不动,任你去刺。”罗一鸣的脸上腾地一下变红,伸手握住了剑柄。
那个人视若未见,自顾自朝摆放在旁边的椅子走了过去,只是他每一步都走得缓慢沉稳,似乎全身的每一处筋骨关节都已蓄势待发,只等罗一鸣拔剑。罗一鸣突然心生惧意,一只手静静地捏着剑柄,那柄长剑却迟迟地拔不出来。
这时候第三个人走上前来,一边搓着手,一边笑嘻嘻地说道:“罗兄、张兄,两位每次见面都要斗气,在穆侯爷面前也不知道收敛一点,可不是让人笑话。”这个人走到穆枫面前,恭恭敬敬地躬身施礼,半截身子几乎要碰到地上,说道:“久仰穆侯爷的大名,在下朱贵,和罗兄罗一鸣、张兄张汤都是新近调入宫内当差。罗兄、张兄都是人中翘楚,不免有些心高气傲,穆侯爷海涵。”
穆枫淡然说道:“练武之人争强好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朱兄不必多礼。”朱贵笑道:“罗兄的剑术军中第一,穆侯爷已经知道了,就是这位张兄也十分了得,此前是刑部的第一神捕,京中的好几个大案都是张兄缉破,‘桃花庵连环杀人案’、‘科场舞弊案’、‘内库失窃案’,随便挑几个,都算得上是名动京师。”
穆枫眉头一扬,颇感震动,看了张汤一眼。赵无忌赞叹道:“张兄缉拿犯人的本事确实是天下无双,只怕再凶悍狡猾的犯人听到张汤的名字,都免不了心惊胆战。”张汤已经在椅子上坐下,貌似懒洋洋伸展四肢,却又是有意无意之间摆出了一个攻守具备的架势。他冷冷地说道:“这也简单得很。看谁可疑,先抓回刑部,且不问缘由,先用上三套五套刑具,再让他们招供。寻常的百姓哪里经受得起,就是让他们告发自己的爹娘,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穆枫一听,心头怒气上升,沉声问道:“若是人家吃熬得住,拒不招供,你又如何收场?”张汤冷笑道:“穆侯爷多虑了,连刑部的大刑都能熬得住,肯定就是刁民,打死也不冤枉。”穆枫森然问道:“你这样滥施刑罚,不怕伤及无辜吗?”张汤淡然说道:“那他也只能自认倒霉。”穆枫勃然大怒,喝道:“这是什么混账话!”张汤却是面不改色,冷冷地地说道:“在下只不过说了句大实话,可能侯爷听着刺耳。说起来,这世间无非权势二字,谁手中握得有权势,谁便可以为所欲为。在下既是明白了这个道理,只需保证始终站在掌握权势的一方,当然就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朱贵见他们两个人说话越说越僵,急得直搓手,埋怨起张汤,说道:“张兄样样都好,就是与人犯打交道久了,说起话来不免激越。若是查无实证,你又怎能连破大案?”张汤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朱贵看着穆枫,面有难色,小心翼翼地说道:“侯爷,我等都是从府军、衙门选调入宫,充任侍卫,原本染上的积习还没来得及改,以后还要请侯爷多加指点。”穆枫到这时才仔细打量了朱贵几眼,见他身形臃肿,五指粗短,言行举止之间看着就像一个常年伏案抄写书牍的书办,委实想不明白为什么将他选入宫中,不由得心生好奇,问道:“朱兄原来是在哪个衙门当差?充任何职?”
朱贵的脸上露出扭捏神情,说道:“穆侯爷可莫要笑话,在下原来是在库部当差,核算库部的往来账目。”他伸出手指,作势拨打算盘,笑道:“整日里做的就是算账。”穆枫听了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问道:“你只会拨打算盘,核算账目,又如何会被选入宫中?”
朱贵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在下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库部当一个书办,每日拨打算盘,把天下各府、道、县呈送上来的漕粮、贩盐、官俸、军饷一一核算清楚,再把数字填写妥当。每次做完,在下就会觉得天下太平,心满意足。可是到了后来,呈送上来的账目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乱,任凭在下的算盘打得有多快,总是跟之不上。所以在下总是在琢磨,如何将算盘打得更快更准。”
“后来得到一位前辈指点,在下去库部的账房查找,无意间找到一本手册,藏于旧的账册下面,无人翻阅,早就积满灰尘。在下看那上面写着《神算指法》的字眼,以为书中所教必是如何拨打算盘,既称神算,想必很厉害,便照着练习。哪知道,就这么一日再、再日三,不知不觉居然练成了武功。”他越说神情越说沮丧,看起来对于自己学成武功而不能再当书办一事甚感懊恼。
穆枫听了却是暗暗心惊,只因他已经察觉,在这三个人当中,要属面前的这个朱贵武功最高。朱贵见穆枫沉吟不语,突然说道:“穆侯爷,在下虽然没有学会打算盘的高明手法,不过学会了武功之后,倒也悟到了一点打算盘的道理,您要不要听?”
穆枫说道:“朱兄不必客气,有话请讲。”朱贵又搓了搓手,似乎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沉吟片刻,说道:“您想呀,这算盘如何才能打得快呢?靠的就是每一粒算珠都是圆的,圆的方能一拨之下,转动如飞。若是粒粒算珠变成方的,可不就碍手碍脚,相互掣肘了嘛。在下有时候会想,其实做人也是一样的道理,总是要会变通才好。我核算账目的时候,若是字字较真,一个数字都不肯错过,可能就会逼死下面的某位县官大老爷,或者是管着千百号兵丁的游击将军,毕竟县官大老爷可能没有收齐皇粮,而游击将军可能私吞了兵丁的军饷。可我若是手指这么轻轻一拨,圆圆的算珠滚过来、滚过去,说不定就给人一条活路。所以说,这算盘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穆枫越听越是心中厌烦,脸上便表露了出来。朱贵看他神情不悦,倒也识相,赶忙收住了嘴,笑道:“在下对穆侯爷敬仰之至,第一次遇到,有些忘乎所以,穆侯爷莫怪。”穆枫淡然说道:“朱兄反正也不用再回库部核算账目,如今做了宫中侍卫,只需守得国主安危便是。”朱贵连连道是。
就在这时,外面传进来一阵喧闹声,听宫女、太监惊惶奔走,传进来低低的惊呼声。赵无忌面色一变,不待穆枫发话,先已奔了出去,转眼又奔了回来,却是惊得面如土灰,身子疎疎发抖,说不出话来。穆枫问道:“无忌,怎么回事?”
赵无忌强作镇定,说道:“刚才太监来报,三王爷入寝宫之后,为了替国主消解病业,甘愿服毒,已经死了。”穆枫恰好手里拿着个杯子,正要喝水,听到这一句话,手一抖,杯中的水全都洒在了身上,他却浑然未觉,两只眼睛愣愣地看着赵无忌。
过了片刻,穆枫突然骂了起来,“混账,这真是他娘的混账!”他一怒之下,手上用力,将那只杯子捏得粉碎。张汤斜着眼睛看着他,冷冷地说道:“穆侯爷,此地是皇宫禁地,您说话可要注意分寸。”
穆枫腾得站起身来,森然说道:“老子本就出身贫寒,想骂就骂,可顾不了什么狗屁的分寸。”他抬腿就往门外走去,才刚走出两步,身后寒光闪处,一柄长剑朝他的后心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