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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此来目的,王翊定了定神,沉吟片刻,组织了下语言缓缓道:“父亲既知孩儿新收了六个少年仆从进府吧。”
见王隗点了下头,王翊继续说道:“孩儿想从乡间再招百名少年扈从,凑得一屯之数编练,以为护卫。”
说完定眼看向王隗,王隗听后并不言语,面上表情渐消,让人看不出端倪,不知其所想。王隗只是盯着王翊瞧,眼神深邃,个中精光逼得王翊忍不住挪开了眼。王翊有些回过味来了,王隗似乎并不像平时表现的那般平庸和善,此刻的王隗身上透着说不出来的威严,和平日的慈父形象格外相冲!
王翊手中开始冒汗了,忍不住用力紧捏着拳头,情境和他预想的相差有些大。他有想过王隗干脆地无条件支持,有想过王隗厉声拒绝,就是没有想过王隗的表现会如此淡定,就这样静静地盯着他。
头一次发现,父亲王隗城府不浅!也是,沉浸官场二十多年,哪能没有些气度心胸。看似庸碌之才,却能牢牢把控王氏大权,稳居祖地,王懋、王允两兄弟在外风光,然其根仍在祁县,在王氏,或者说在王隗!
“父亲,不简单啊!”王翊心底感叹道!
按下心中的波澜,王翊眼神变得平淡无波,淡然地望着王隗。父子俩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一时屋内静谧极了,落针可闻。良久,王隗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道:“我王氏可不缺护卫、家兵,何必另寻百人?”声音没有一丝波动,丝毫也不似在和一十岁稚童谈话。
王翊先是无言,尔后道:“孩儿苦读兵书,日久愈加感到只是纸上谈兵,思以一屯之军编练之,学以致用!”
王隗轻轻嗯了一声,突然问道:“都考虑周全了吗?”
王翊先是一愣,随即腰背挺得笔直,很是干脆答道:“然也!”
本以为王隗会继续追问自己是什么想法,如何考虑,组建扈从做什么。未曾想到王隗只是深深地看了王翊一眼:“为父允了”,而后身体矮了下去,依在案上,语重心长道:“翊儿,父亲兢兢业业一辈子,未敢懈怠,为王氏献出一切。为父知汝年少志高,心志成熟,行事自有想法。汝是上天赐予王氏的栋梁之材,为父将所有的期望与信任都寄托在汝身上。不管汝如何行事,为父都会在背后支持你,为父与王氏将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看着王隗说的动情,舐犊之情可鉴,哪怕以王翊性情之薄凉,也不免有些感动。收敛心神,嘴里却语带哽咽,稽首道:“谢父亲,孩儿必不让父亲失望,必光大王氏,建立一番事业。”说完久久地跪伏在席上,心底却有些窃喜:“有了父亲的支持,选锋义从必成!”
王隗伸出苍老的手,摸摸王翊脑袋,轻声道:“孩子,起来吧。”
王隗面部肌肉松弛了下来,看起来还是那个人畜无害的祁县县丞,正经危坐,考虑了片刻对王翊说道:“汝收的那几个少年,吾暗中观察过,高顺是个好苗子,沉稳干练,有名将之风,稍加培养,日后可倚为臂助!”
王翊称诺,原本他看重的也就是高顺,其余几个少年不过附带而已。接下来王隗还是询问了一番王翊如何组建扈从之事,王翊心中早有腹稿,将自己的想法计划一一道来,从人员选拔、编练培养,到钱粮开支,再到具体的训练计划......
王隗见王翊说的详细,明显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由点头认可。略微思索了片刻,轻抚着胡须,对王翊提点道:“翊儿,汝已经考虑得颇为周全了,有王氏的支持,些许钱粮不是问题,只是这场地......”
顿了顿,继续道:“王府划出一片院落容纳百人绰绰有余,只是王府处祁县城中,稍有些风吹草动,便易传遍全城,不是个适宜之地。”
闻言,王翊也不由得思索起来。也是,以王氏声望之显赫,在祁县就如那高悬九天之上的旭日,时刻受到全县乃至全郡的关注,且王府之大,可谓龙蛇混杂,全府上下难得有甚秘密可言。若是在府内行事,走漏消息那是一定的,一群少年加以兵法编练,有时候反而更容易引起有心人的关注。
想至此处,王翊长吁一口气,对王隗行礼道:“孩儿明白了,多谢父亲提点,是孩儿考虑不周了,场地确实需要慎重,需要另外择取一合适之地,容儿子考虑一番,再做决策。不管如何,少年扈从组建之事,儿子是一定要进行下去的!”
“为父明白了,为父早已未将你看作一稚子,有什么想法大胆去施行,一切问题为父替你担着。只是此事宜缓不宜急,多思量,准备周全后,再行启动。”
不知不觉已至戌初三刻,眼看着夜色愈加黯淡,王隗似是乏了一般,对王翊挥挥手:“天色已晚,回去好生思量思量,切莫着急。”
“诺!多些父亲教诲,孩儿告退。”王翊缓缓退出房门。
望着王翊瘦削笔挺的背影,王隗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今日王翊近乎坦露心胸,父子俩心照不宣,但王隗感受到了王翊心中蹲伏的那只猛虎。王翊心志成熟,颇具野心,王隗是一直知道的。然而现在看来,这份勃勃野心似乎有些大了,对于王氏来说,到底是福是祸,王隗心底也有些把握不住了。
心下一点叹息,不管怎么样,不论王翊是麒麟儿,哪怕是妖魔重生,都是自己的儿子,是王氏嫡子,是自己暗暗定下的这一脉王氏的继承人。况且细思王翊这些年的表现,已足够让自己放心了。
“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吾家翊儿纵使不如,也定然不差!有此不凡之举,亦不突兀!”王隗在心底这样肯定道。
手中拿着公文,眼睛虽然看向竹简,大脑却陷入了回忆之中!想起自己年少时,身为嫡长子,德行平庸,身体又差,虽然努力进学,却从没有得到过父亲王述的赞赏与认可。在王懋、王允两个弟弟逐渐长大之后,对比之下则更显得自己的平凡。尤其是三弟王允,天资聪颖,意气非凡,深受长辈们的喜爱赏识,而自己则彻彻底底地被忽视了。
王允十九岁便被举为郡吏,这些年在外声望日隆,受到世家贤达的重视,被视为王氏的代表。王懋如今也已是代郡太守,掌一郡之生民大计。
而自己,虽为王氏族长,在外却无甚声望,而每每想起当初王允推辞礼让族长之位的那副淡泊致远的样子,似乎在对自己说:这只是吾让给你的,吾若想要,随时能拿回来!
王隗心底总有一丝羞辱感!为了做稳族长的位置,王隗这些年就扎根在祁县这王氏的根基之地,未曾废离,甘愿做县丞之位,一做便是二十年。也只有在祁县,苦心经营半辈子,方才能体会到自己作为一族之长的威严。
这么多年过去了,王懋、王允在外,王隗安心窝在祁县,偶尔倒是还有书信往来,只是心中常有不甘之情!
思绪回归,王隗想到了王翊,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轻笑,暗道:“二弟、三弟,论才干、论声望,吾这辈子都比不过你们了,然而吾有翊儿,有端儿和竣儿。我们就来比一比下一代,吾定要培养出三个出类拔萃的王氏俊才,待到翊儿他朝功成名就之时,天下人都会知道,祁县王氏除了你王懋,你王允,还有吾王隗一脉!”
王隗神情有些激动,身体有些轻微的颤动,又猛得咳嗽了几声。再没有批阅公文的心思,放下手中的书简,拂袖离开书房,只剩下烛台上油灯的火苗在凉风中摇曳着,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