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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陈氏一口啐在神仙道袍下摆,神仙也没气恼,反倒耐着性子劝说道:“大婶儿不知,这魔物本没有皮囊,正是吸了你女儿的魂魄,占了她的身子。这外表确实是你女儿没错,内里早就换了芯子了!”
说着还挺耐心地指给陈氏瞧:“你瞧她印堂发黑,面色却极红润,可是与常理不符?”
陈氏一打量,没错啊,就是神仙说的这么回事。再加上前段时间的流言,忍不住打了个冷噤,推开竹枝退了几步,又忍不住往竹枝身上打量。
竹枝叫陈氏抱住,心里一松,也哭了半晌。初时听见这道士的话,忍不住有几分害怕,她这异世的灵魂占了竹枝的身子,这道士也说对了五分,不由瞧了旁边跌在地上的大纲一眼,这才明白大纲就算把自己打晕也要带回来,只怕就是这一遭等着自己。
看来是既要谋财也要害命了。
没想到这道士几句话便说得陈氏退了开去,对这身子的家人心里也淡了几分。若是真心疼爱女儿的,怎么可能因为别人几句话便将女儿推开。靠天天不应,靠地地不灵,唯有靠自己方是出路。
她干脆从地上一咕噜爬了起来,弹了弹身上的尘土,拢了拢头发,瞧着面前这慈眉善目的老道不屑道:“你这相可瞧得挺准。印堂发黑,谁被饿了一两天,捆了一整夜能不印堂发黑?面色却是红润,难道你眼睛瞎了么?我这是叫老不死的孙氏给打的,来,让我给你两个耳光,我看看你脸色红润不红润!”
道士后退三步,两个道童赶紧一左一右扶住他,他瞧着竹枝,掐指摆弄了半天,紧皱了眉头道:“果然是魔物,果然是妖孽!”
“妖你妹!粘几根儿胡子你就当自己是得道高人啦?再给你鼻子插两根葱你就得装象了!几个小把戏糊弄糊弄乡下人也就罢了,今儿还欺负到老娘头上了!说!孙氏许了你多少银钱叫你来演这戏法?”竹枝反正是豁出去了,娘的,都死过一回了,难道还怕死么?也就那么回事儿,说不定老娘再穿一回,当个公主大小姐的呢!
道士紧闭了眼不答话,嘴唇开开合合似乎在念叨什么法决,实则心中盘算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太像来人说的情况啊,这哪里是个无知村妇?也太难缠了。
他不答话,竹枝可不能就此罢休,难得人多,不好好闹上一回奔个出路怎么行?
她环视了众人一眼,扬着声音叫躲在门外的孙氏:“姓孙的,你好好说道说道,准备给这老道士多少银子?我可告诉你,老娘身上一分钱没有!你要是打着我的主意,保管叫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罢又好笑地瞧着装模作样的道士:“不知道我这位好婆母许了你多少银子,不过今儿你只怕是要白走一遭了。她想抠出我的银子来,可是我身上没钱,到时只怕你也讨不了好去!”
道士手抖了一下,心里烦得不行。这大戏已经开演,总不能灰溜溜地走了,那他辛苦建立的神仙形象岂不是毁于一旦?不提后头拢不到银钱,说不定之前弄到手的银子都要倒出去。可若是继续唱,这戏怎么唱?就是唱了也没法收到银钱,这该死的村妇已经将路都给堵死了。就算落了幕,收钱毁了形象,不收钱白忙一场,真是叫人进退不得。
田氏一听要糟,忙捅了捅孙氏,使个眼色,孙氏赶紧叫道:“老神仙别听她胡说八道,她是个邪物,自然害怕您做法,只要您除了这个祸害,我一定做个长生牌位日夜供奉着您!”
这就是说,你赶紧把她给收拾了吧,之后的事儿咱们说话算话,许的银钱不减反增,一定叫你满意!
道士心里安定了些,睁了眼还没说话,就听见竹枝厉声道:“姓孙的,我跟你到底有什么仇?我一个刚过门儿的媳妇哪里碍着了你?你对我x夜打骂,逼得我投水自尽不成,又逼我们分家,大年夜赶我们出门,这是人做的事吗?我是哪里得罪了你,你说,你说啊!”
孙氏瑟缩了一下,顶着周围众人的眼光惦着脚喊:“竹枝啊!这邪物占了你的身子,等婆婆把它收拾了,给你多烧点儿纸啊!”就是不接竹枝的话茬,只说如今这竹枝是邪物,又催道士:“老神仙,快点儿帮我们除了这个祸害吧!”
竹枝笑了,真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父老乡亲们,族长也在这儿,你们且说说,我罗竹枝自嫁到下河村儿冯家,是做了什么大奸大恶的事体,还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又或者害了哪一个人的性命?我不过一个小媳妇儿,初来乍到的,为什么冯家就非得跟我过不去?”
周围没一个人应声。细细想来,罗氏嫁过来才几个月功夫,十几天上头便落了水,险些丢了性命,之后大过年的便叫冯家分了出去,除了冯良被挑断手筋的事儿勉强能算到她的身上,其他好像也没个什么事儿了。真要论起来,她刚过门儿,老2媳妇儿就揣上了身子,其实还算个吉兆……
不过这些话可没人敢出声,人家老神仙还没发话呢!
得了孙氏的许诺,道士便已经下定了决心,从捧剑童子手中取了木剑来,叫一声“妖孽看剑!”便刺了过来。
竹枝不防,被这一剑刺在胸口,疼得她倒退两步,倒在地上。还好道士做法用的乃是桃木剑,如果真是开了锋的钢刃,这一下说不定已经丢了命了。
见她倒地,道士大喜,忙叫童子:“取灵符,今日道爷我要替天行道,灭了这孽畜!”
村人哪里瞧过这样的西洋景儿,或是围拢到门前,或是爬在墙头,院子里头的罗家人早就吓得“哎呀妈呀”地乱叫,远远躲在角落也不过来叫唤了。
竹枝按着胸口,瞧着那道童从包袱里头翻找符纸什么的,忍不住冷笑:“找什么灵符?是明矾水画的那几张?还是摸了黄磷白磷的那几张?”
道士和道童都是一愣,不由紧张起来。
竹枝挣扎着爬起来,按了按胸口道:“要显形呢,记得要用明矾水画的,来个人去给道爷取点儿水来,不然那符纸上头的妖魔鬼怪怎么显得了形?要无火自燃呢,记得要抹了黄磷白磷的,燃点低,用你那个破木剑好生舞两下就能烧起来了!”
这都是道士惯用的江湖手段,那天在姑姑那儿听见银碗一说,竹枝就晓得是怎么回事儿,前世网上讲的那些高端的骗子手段就不提了,估计这江湖骗子也就那么几招。
围观的人可没听懂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好像说得跟神仙的手段差不多,忍不住就窃窃私语起来。刚见道士一剑将竹枝刺倒在地,孙氏正高兴,又见神仙停住了,忙叫道:“老神仙,别听她瞎扯,赶紧灭了这邪物,替我儿媳妇报仇啊!”
一句话打醒了道士,也是,都说了她是个邪物了,还怕她瞎咧咧?这些无知村人懂个什么,事后糊弄几句不就过去了?忙催促道童将那些“灵符”取出来。
竹枝见状,知道今儿是没法子了,突然想起一事,厉声喝止道:“住手!你这江湖骗子,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居然敢在青牛山下头放肆行骗么?青阳爷爷在天上瞧着呢!青牛山在这儿镇着呢!”
那道童听见,手一抖,将一包袱符纸等杂物掉了一地,手忙脚乱地跪下去忙着收拾。道士也是心里一咯噔,回头打量了竹枝两眼,心说这真不是个无知村妇的模样,赶紧得将她除了,不然真会坏了道爷的好事!嘴里扬声叫道:“青阳仙人在上,更是容不得你这邪物祸乱世间,今日贫道秉仙人法旨,收了你这祸害,也是一桩功德!”
竹枝不屑:“你敢!”又转头对着外头瞧热闹的村民说:“李记寻huā的赏格,为何我就能拿到?那么多人进山寻huā,为什么只有我知道在哪里?”
这也确实是众人心中疑问,不过之前大家都叫那高额的赏格给迷红了眼,并没有深想这事儿。此时听竹枝提起来,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听着。
“那是因为那奇huā所在的地方,正是青阳爷爷怜悯我,特意托梦告诉我的!”
这话一说,人群就炸了锅了。青阳爷爷托梦,真的假的?可能……是真的吧。要不人家那么多探huā郎护huā使入山都没找着,凭什么她罗竹枝就找着了?更有甚者,回忆起冯良断手那天之前,好像罗竹枝也没进过山吧?一时间院子外头议论纷纷。
竹枝说了这话,还是有些紧张,若是大纲拆穿她,这谎言就不攻自破了。可大纲正蹲在屋檐下头唉声叹气,似乎没有瞧见这边的事情一样。
竹枝松了口气,冷笑着说道:“当日大年夜孙氏将我们两口儿撵出了门儿,冰天雪地寒冬正月的,真是走投无路了,就算后来相公的朋友收留了我们,然则手中没有一个铜子儿,身上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寄人篱下,何等凄凉……”她越说声音越低,好几个下河村儿的小媳妇儿感同身受,红着眼眶抹起了泪。
“所幸青阳爷爷垂怜,知道咱们青牛山里头出了一株奇huā,各大huā草铺子开出赏格悬赏,夜来托梦于我,将那huā儿的所在之处告诉了我。要不然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得了那注赏钱?”将这故事编完,竹枝便发现各人瞧她的眼光多了些怜悯和寻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却听见那道士阴测测地嘿嘿笑道:“贫道自然不如青阳仙人法力深厚,既然如此,不如就将这邪物捆了丢进青牛山去,若是三日之后不死,那就是青阳爷爷庇护你,贫道给你磕头赔礼,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