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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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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会不会曾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你笃定他是世间最好的,就像是千载难逢的收藏品,你是那样的想要,想要得到。

    不管岁月待你如何刻薄,你从不会有过想要放弃的念头,从来都不会。只要能留下他,留在你身边,哪怕只能静静看着,看着,也不会觉得时光浪掷。】

    去北京坐的是动车,那些年顾海桐只在报纸上看过动车这个词,以为同火车没什么区别,没想到动车一等座干净的车厢和舒适的座椅,让自己这个小土包子有了坐飞机的感觉。

    顾海桐帮忙耀岩把行李箱都归置好,趴在车窗前看着站台上行色匆匆的人群,动车慢慢的开动。

    “耀岩叔叔,是不是等以后我有了钱,就能经常坐这么高级的火车?”

    顾耀岩点了点头:“好好学习少贪玩。”

    “那我明白了!我一定好好学习,努力攒钱!我们一起在b市买房子!”

    顾海桐含笑望着她,她亭亭玉立的样子,已不再是当年住在地下室里,扬言要和他一起攒钱买宫保鸡丁的小姑娘了。

    顾耀岩的眼中多了几分认真,刚要点头,她就一摸肚子,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好饿…”

    恰好乘务员在推销盒饭,顾耀岩就买了一盒给她。

    顾海桐食指大动,撸下一次性筷子上的皮套,将饭盒打开,看着刚刚把钱包塞回口袋里的顾耀岩,一边吃一边问道:“这一盒饭大概和火车上一样贵,要10快钱吧?”

    顾耀岩抿了抿唇,浅笑看她,不想告诉她很贵又想逗逗她,便把手搭在下巴上摸搓着,眼神中带着计算:

    “你好像,刚吃了一平米我们家未来的复合地板。”

    顾海桐的眼睛顿时瞪得如铜铃,低头小声的说:“什么!这么贵吗?”

    顾耀岩将筷子替她掰开,脸上的玩笑散去:“吃吧,吃饱了有力气学习,将来赚钱买实木的。”

    顾海桐撅起嘴,顿时没了胃口:“那你吃,反正我不吃了,我不要吃地板。”

    顾耀岩失笑:“顾海桐,你怎么这么不禁逗?”

    顾海桐看着那盒根本不值几十块的盒饭,郁闷的说:“你禁逗你吃啊…虽然你现在的工作还不错,可是一定省吃俭用攒钱买房子呢,我却这么大手大脚。上学花了那么多钱,买衣服花了那么多钱,考个试也要花这么贵的车费,现在好了,家里的地板也让我吃了…”

    顾耀岩被她自责的样子逗笑了,把筷子递给她:“地板的事你先放一放,当务之急是要活下去。”

    顾海桐这才接过筷子,想了想,忽然把筷子掰成了两段,递给他一半:“给,红烧肉肥的你吃,瘦的我吃。”

    顾耀岩的手掌很大,握着那两根短小的筷子有些吃力,却还是将菜里的红烧肉夹成两段,瘦的那一小块放在她的那一边。

    两个人头碰着头,吃着一份饭,顾海桐这才不闹了。

    “耀岩叔叔,”她抬起头,用手挽着长发不让头发碰到食物,大眼睛甜甜的看着他:“你还记不记得,上一次我们俩这样吃饭,是在什么时候?”

    顾耀岩夹起那一小块白色的肥肉,犹豫了一下放进嘴里,吞咽之间皱皱眉:“不记得了。”

    “好吧…”顾海桐吐吐舌头,低头安静的吃饭。

    他不记得,她可是记得很清楚。

    那是在十六岁那年,耀岩的妈妈突然对她说:“海桐啊,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耀岩了吗?我给你买了车票,你去看看他吧!”

    顾海桐高兴极了:“真的吗?那我上课的事怎么办?”

    耀岩的妈妈把火车票递给她:“你功课那么好,耽误几天不要紧的,回头我跟你老师请假。”

    “那我去跟顾爸爸说一声。”

    “不用了!”顾妈妈用力的打断她,突然发现自己失态,便将语气缓和了一些:“他今天加班,你快点收拾吧,到了b市,给耀岩做做饭,洗洗衣裳。”

    “哎!您在家里也好好照顾自己!”顾海桐实在的点点头,开始收拾行李。

    没想到分别一年,再见到耀岩,他已经变得沧桑许多,年轻的脸上带着星星点点的胡茬,就像是坟墓前开满了青色的小花。

    顾耀岩接到她的时候,脸上毫无热情,相反的,看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负担与不耐。他仿佛再也不是那个善良且富有同情心的青年,生存的压力让他连自己都无暇怜悯。

    后来才知道,那阵子他刚写出一部抗战题材的电视剧剧本,影视公司的签约导演看了他的本子觉得后期成熟,题材也热门,就说要把剧本的个别细节改一改,稿费敲定了十万。

    顾耀岩刚刚念完研究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因为那时候宋倩经常被她爸爸逼迫相亲,两个人总是因为这件事而争吵,分分合合,从大学毕业,到硕士毕业,整整两年顾耀岩都让着她,每次宋倩提分手,他都从她背后紧紧的抱着她,宋倩一心软,两人就和好如初。

    这十万的稿费,让两个人都看到了希望,直到顾海桐到b市的前一周,顾耀岩才知道影视公司骗了自己的剧本拿去改编,一分钱都没给他。

    顾海桐住在他那蜗居一样的地下室的第一天,就感冒了,顾耀岩从外面打包了盒饭回来,

    她打开盖子一看,全都是肥腻腻的肥肉。

    “耀岩叔叔,我可不可以不吃这个啊…”

    他没理她,将刚刚勾勒出的人物设定团成一团,丢尽垃圾桶里,重新下笔。

    顾海桐年纪小,不太会看脸色,又问了一遍:“耀岩叔叔,我不舒服,我看着肥肉,好恶心…”

    顾耀岩的笔停了下来了,没看她,两腮处紧紧咬合,猛地站起来,将她手中拖着的盒饭一把夺下,扔进了垃圾桶里!

    顾海桐吓得一哆嗦,赶紧窝进被窝里躺下。

    眨眨眼,看看低矮的棚顶,肚子咕咕的叫。

    顾海桐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的将饭盒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托在手心,掀开盖子,静静的挑着瘦肉吃。

    没过多久,她发现他在看自己,便小心翼翼的说:“其实…肥肉吃不了还有瘦肉嘛…”

    说完,顾海桐强行撑起一个笑脸,取悦他。

    顾耀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撂下笔,走过来,拿起筷子把她的肥肉往自己嘴里塞。

    “明天,你就给我回去!”他冷冰冰的说。

    “知道啦知道啦!”

    他昨天也是这样说的,“明天你就给我回去”之类的话。小的时候他给她讲过缓兵之计,顾海桐想,现下她也就答应着,让他怎么顺心怎么来,明天再说明天的。

    …

    动车很快就到了北京,下了车,天已经黑了,

    顾耀岩早已定好了如家,甚至连路线都一清二楚。

    北京的夜晚乌蒙蒙的,行李箱的轮子声跟随着他们的脚步,走在北京街头,可能他们住在很偏的地段,所以目及的北京并没有海桐所想象的那样繁华。

    进了如家之前,顾海桐拉了拉耀岩的袖子:

    “你不会定了两间房吧?”

    顾耀岩看了看她,摇摇头:“一间。”

    顾海桐这才拍拍胸脯:“吓死我了!”

    顾耀岩一边办理入住一边嗔怪的看着她说:“你是不是说反了?如果我定了两间,你才应该要说吓死你了吧?”

    顾海桐赶紧把手从行李箱拉杆上拿下来,捂在脸上透过指缝看他:“你是指望着我像现在这样露出娇羞矜持的样子吗?”

    顾耀岩说:“我的见闻和认知告诉我,应该是这样。”

    顾海桐把手从脸上拿下来,坏笑着一掌打在他胸脯上:“哎呦!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前台的服务生扑哧一声笑了,顾耀岩有些窘迫,看了看服务生,再看看顾海桐,用房卡戳了戳她的脑袋,小声说道:

    “顾海桐,你专业毁我名节二十年。”

    顾海桐嘿嘿一笑,提着行李跟上他。

    “哇,原来刷房卡电梯才会动啊!”

    “哇,两张床哎!”

    “哇!浴室好干净灯光好亮!”

    “顾海桐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我第一次开房嘛!难免兴奋。”

    真是童言无忌,耀岩头疼万分。

    …

    晚上海桐洗完澡,围着浴巾出来,坐在床上剪指甲。

    耀岩在自己的床上看书,暖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如同镀了一层金子。

    顾海桐偷偷的瞄了他一眼,发现他真的像宋倩说的那样,是逆生长。

    房间里□□静,她总是忍不住想和他说上几句话。

    “顾老师?”海桐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顾耀岩翻翻书,鼻息间应了一下:“嗯。”

    顾海桐走过去,把指甲钳递给他,伸出左手:“身残少女求帮助。”

    顾耀岩抬眼看了看她。

    她从小是左撇子,右手比脚都笨,每次她的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小海桐都回来麻烦他:耀岩叔叔,我的左手能给右手剪指甲,右手却不能给左手剪,你帮帮我。

    顾耀岩放下书,叹了口气,拍拍床边的位置,接过指甲钳。

    顾海桐享受着顾耀岩细致的指甲服务,偷瞄着他垂目时,闪动的睫毛,出神。

    你会不会曾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你笃定他是世间最好的,就像是千载难逢的收藏品,你是那样的想要,想要得到。

    不管岁月待你如何刻薄,你从不会有过想要放弃的念头,从来都不会。只要能留下他,留在你身边,哪怕只能静静看着,看着,也不会觉得时光浪掷。

    顾海桐听着清脆的,指甲断裂的声响,忽然说道:“你知道吗?一个人敢让你给她剪指甲,就是足够的信任你。”

    顾耀岩的指间小心翼翼的操作,轻笑一声:“哦?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顾海桐看他心情挺好的,就调皮的动了动手指:“那当然!嘿嘿,问你个问题哈!”

    “说。”

    “你和宋倩姐上大学那会儿,谁先追的谁啊?”

    顾耀岩的手一顿,似乎陷入了回忆:

    “她先追的我。”

    等到再下手的时候,指甲钳锋利的刀刃一开一合,生生的就将顾海桐的指尖剪去了一小块肉。

    “嘶!”海桐疼的五官扭曲,本能的缩回手来,鲜红的血珠一点一点的伤口里冒出来!

    顾耀岩赶紧放下指甲钳,抓住她的手看!

    “没关系的,就破了点皮儿…”海桐把手抽回来。

    顾耀岩抓起外套,下了床:“我去买创可贴。”

    “不用了!喂!”海桐叫他,可他还是夺门而出。

    顾海桐望着陌生的,空荡荡的房间,心里忽然空空的。

    他刚才,慌乱的眼神,慌乱的动作,慌乱的抓起外套落荒而逃的背影,是因为她吗?

    顾海桐苦笑着摇摇头,躺在床上,逆着灯光看着指尖晶莹透明的血珠。

    不是的,怎么会是。

    指甲刀那样锋利,顾海桐却一点都没感觉到痛。

    有时候人性是很懦弱的,如果冷不防的受了伤,可能头皮一麻就过去了,就像是不小心被菜刀割破了手指,脚趾踢在了桌角上。无论再疼,都不显可怕。

    可为什么医生告诉你,要打针了,要在手上做个小手术,你会这样恐惧呢?

    一切的怯懦,源自于已知疼痛来临之前的漫长等待。